馮家早就商量了正月初三家裡待客。
早早的向要宴請的幾家捎了口信。馮老娘和雲珠商量好了要上的菜肴。不用說都是由雲珠親手來做。
鄉下人吃飯沒那麽多的講究,不在乎是一個實惠,有看得見的大塊肉,油水足,就認為是好席面。雲珠也幫著做了許多場村宴,早就有所總結。
馮老娘殺了兩隻雞,取了一隻大板鴨煮上。還有現成的香腸、晾得香香的臘排骨。臘排骨宰成小段,和大白蘿卜燉成一鍋。鍋裡汩汩的煮著,香氣四溢。聞著氣息都想流口水。
這個時節所出的新鮮蔬菜,不外乎是大白菜、豌豆苗、菠菜、冬葵菜幾種。雲珠又撈了些自家晾曬的豇豆乾、自己醃的蘿卜乾、五香大頭菜之類的出來做配菜。
豇豆乾燉肉也是不錯的選擇,五香大頭菜切成碎丁,和芽菜一起鋪在碗底,上面蓋著粉蒸肉,是道不錯的搭配。
平安也請了朱家人。
朱興他們自然不好空著手上門,將自己打的兩把新椅子拿了來。梧桐木料,上著清漆,可以防蟲蛀。椅背上有雕花。做得很簡潔大方。擺在他們的新房裡也好看。
虎頭則和田田長篇的說些他學堂裡的事,夫子呀,同窗呀,還有就是學了些什麽書呀,還念“在明明德”給田田聽。
田田雖然也在母親的幫助下識字看書,可沒進過學堂,很是新鮮好奇,不一會兒就迷住了,聽虎頭說得津津有味,一臉的歆羨之情。
虎頭見她那樣,忍不住道:“可惜離這裡遠了些,不然可以讓你去我們學堂看看,讓你瞧瞧我念書的樣子。”
田田聽著就笑了,也沒說話。
這邊劉猛和香梅在房間裡說話。
香梅問著劉猛:“我聽小嬌說給小玉兒說親。可當真?”
劉猛道:“肯定真啊。這事我爹和我娘還在鬧別扭呢,看樣子他們還真想把玉兒給許個富貴的人家。只是你也知道,富貴的人家哪裡看得上咱這樣的。家裡的日子雖然勉強過得,可家裡也沒幾畝地。鋪子也沒一間,家裡又沒做官的,你說拿什麽去比啊?玉兒又沒有傾國傾城的貌,更是不消想。”
香梅點頭道:“都說姻緣天注定,說不定小玉兒就遇著了命中注定的姻緣呢。你爹娘那麽疼愛她,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她比我小兩歲多,再留一下也成。”
劉猛道:“是啊,我也這麽想。不過我娘挺著急的,說怕留成大姑娘,到時候就不好許人家了。她的嫁妝這幾年也攢下不少了,也說過不少的人家,可總是這裡那裡的不如意。”劉猛說著就去牽香梅的手,覺得她十指纖纖很好看,低頭親了一下她的手背。香梅慌得連忙收了回來。
“讓人進來看見像什麽。”香梅羞得面紅耳赤。
“怕什麽。我們已經有了婚約,就等於被承認了。當初你們家約定的是等平安哥成親了,你就過門。如今平安哥已經成親了,看樣子今年你就要去我家。明年我們就養個娃。頭一個還是生兒子好,當哥哥的才有責任,會照顧小的……”
香梅聽著越來越沒邊。正好平安在外面叫劉猛。香梅推著他說:“快出去吧。”
劉猛答應著,輕聲的在香梅耳邊說道:“我連孩子的名字都已經想過了。”
香梅紅著臉道:“就你想得遠。快去吧!”
再三催促著,劉猛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一共三桌人,平安的大舅和二舅都來了,舅媽就隻來了陳氏。平輩中林梁和鐵蛋來了。雲珠惦記著畢氏。可她有身孕也不方便,隻好在家看屋子。畢氏的女兒小翠倒跟著她父親一道來了,小翠比田田小兩歲,長得很是乖巧。田田和她姐妹相稱。見面沒多久就玩熟了。
過不多久,雲珠便聽見鐵蛋在外面哭,吵得人心煩。陳氏也在灶房裡,聽了這哭聲就覺得頭疼,壓根不想出去管,隻願在這裡躲清靜。
馮老娘忙著燒火拉風箱。雲珠也是兩手不空。由著鐵蛋哭去。哪知這鐵蛋的哭聲一直止不住聽著心煩,大正月的就這麽由著他哭也不好。雲珠忍不住了,丟下了手裡的鍋鏟,洗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就走了出去。
卻見平安拉著鐵蛋,低頭正和他說著什麽。圍牆根處,羅氏則在訓著兒子。雲珠便知道了個大概,肯定是這哥倆打起來了。不過看樣子鐵蛋沒有佔到上風。
雲珠見平安出面調停,於是也不過問了,鐵蛋那小子本來就纏人,她也不想去招惹她。
這邊羅氏將虎頭教訓了一通,拉著虎頭過來給鐵蛋賠禮。
虎頭心裡不服氣,明明是鐵蛋的錯,要不是鐵蛋挑釁,他也不會掄拳頭,憑什麽就隻讓他認錯。雖然有種種不甘心,但在母親的逼迫下,虎頭還是不得不垂下腦袋低聲道:“是我不好。”
鐵蛋原本還撒潑來著,見虎頭服軟了,揉揉鼻子,就著衣袖擦了把臉上的眼淚,揚著臉,格外的神氣。平安見他這樣皺眉道:“我看不見得就是虎頭的錯,你本來就是個生事的人,難道肯安生。既然來我這裡就給我規矩一點,要再敢給我惹事,以後都別來了。”
平安鐵青著臉,說這些來唬鐵蛋,鐵蛋倒是真怕平安,倒當真不敢怎樣,剛才的傲氣明顯減少了幾分,也不敢哭了,和顏悅色的和虎頭說:“好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說完就到別處去了。
平安歉然的和羅氏說:“我這個小表弟就是如此,家裡人沒人敢管她,跟個霸王一樣。我那二舅母更是把他寵上天了,誰都不放在眼裡。虎頭受了什麽委屈,我替他給你賠個禮。”
虎頭畢竟上了點學,知道些道理,忙作揖道:“怎敢讓馮大叔給賠禮,生受不起,生受不起。”
羅氏勸慰著兒子:“好啦,你也別委屈了。你看你馮大叔都肯拉下臉面來賠禮,你這面子也夠大的。這是在客中。可不許再鬧了,不然以後我可不帶你出來了。”
虎頭再三保證不會再惹事。
解決完小孩子們的這樁糾紛,平安便去找二舅商量。
“二舅,你們也太寵鐵蛋了。大些了只怕又是個混世充。對他總是不好。你們又不可能養他一輩子,依我說要不也讓他去學堂裡念點書,學點規矩。”
林祿道:“我們家可沒那閑錢供他讀書,我看他本事大得很,將來肯定比你強。不會像你一樣二十好幾了才娶老婆。還找一個帶著拖油瓶的下堂婦。老臉都丟盡了,還不知道羞恥的好。”
平安見舅舅數落譏笑他,他也不反駁,只是覺得舅舅這樣沒天沒地的慣著鐵蛋,以後肯定要吃虧。人家虎頭讀了點書,當真就不一樣了。也不是非要讀出個什麽名堂來,認幾個字,懂些道理,就是出去幫人乾活人家也才瞧得上他。偏偏這個二舅是個不省事的。他也隻好愛莫能助。
林祿終究沒有將平安的話放在心上,回頭就去找他大哥吹牛去了。
這時候村長和張峰來了。平安這次特意請了他們。為的就是後面好商量那荒山的事。張村長不好意思空手上門,手裡提了塊臘肉,笑呵呵的走在前面。張峰跟在身後,和往常一樣不大開口說話。
“村長您總算來了。”
張村長道:“平安請客我還是要給面子的。再說你家媳婦做的菜好吃,前幾天我就饞上了,一直惦記著。倒是打擾了。”說著便將臘肉給了平安。
袁慕華是最後才到的,因為挨得近,幾乎是踩著飯點到的。
女人們忙著張羅飯菜,男人們聚在一處閑聊。等到飯菜上了桌,男人們則成了喝酒議事。其實也沒什麽好議的,不過隨便天南地北的胡亂扯一通。
張村長幾杯酒下肚,紅著臉說:“我年前去了一趟城裡,看見了邸報。說什麽西北出了亂子,皇帝派兵鎮壓。又說遼東遭了雪災,凍死了多少人。我估摸著,這太平日子是不是要到頭了。”
劉石匠今天也跟著一起來喝酒,聽見村長這麽講,疑惑道:“真要是兵荒馬亂。受苦的還是我們老百姓啊。”
“誰說不是呢。朝中那些事離我們太遠,不過就想著能吃個飽飯,穿件好衣裳,有婆娘有兒子,這一輩子就齊全了。誰管什麽打仗不打仗的,這一打仗呀就要征兵,壯丁全部給抓走了,也沒見幾個回來的,你說就留些老弱婦幼在家有什麽希望啊。”張村長說得慷慨激昂。
劉石匠也跟著歎息。那桌上的男人們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只聽得酒杯相碰的聲音。
後來二舅林祿說了句:“有句話我從別處聽來的,覺得特別有道理,叫什麽‘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當下,管那後面發生什麽事,先享樂再說。”林祿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只顧眼前,看不倒到未來,所以也無法管教兒子。
女人的桌上不過是些家長裡短的瑣碎事,雲珠剛才豎起耳朵聽張村長議論朝政,這還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聽人說起政事,不免有些好奇。
要說見世面,那一桌上只有袁慕華一個人擔得起。他自從拜別了師父獨自行醫這些年,走過好些地方,見識到好些人和事,對於朝局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一直緘默,默默的吃菜喝酒,什麽話也沒有插。靜靜是聽桌上的農夫們議論起時事。
朱興喝了兩口酒話也變得多了起來,趁著酒勁問道:“我聽人嗯說皇帝的老婆好幾十,說不定有上百個。你說他一個人能忙過來麽?”
劉石匠聽了就笑哈哈的說道:“今晚睡一個明晚睡一個,總能睡個遍。”
朱興嚷道:“這當皇帝的是滋潤,享的都是一般人享不到的福分。”
劉石匠就在旁邊起哄:“只要你朱木匠有錢,難道還不能娶一屋子的老婆回來啊?”
羅氏從頭聽到尾,總算按捺不住了,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氣呼呼的摔了簾子走了出來,雙手叉腰就罵:“好你是個朱興,你就是頭豬。這裡還沒發財呢,就惦記著娶老婆的事了。你要真是有錢了,是不是就要把我給一腳蹬開呀?我告訴你,沒門!”
那朱興也覺得冤枉啊,他不過是隨便說了兩句皇帝的事,怎麽招來婆娘的怒氣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讓他很沒有面子,一時下不了台,待要給羅氏較勁。
平安見氣氛有些不對,忙起來相勸:“朱大哥,你別發火,嫂子她也不是要怪你,她是擔心你。”招來又去勸羅氏:“嫂子,朱大哥他喝了幾口酒說胡話呢,當不得真。再說他哪裡有那個膽子啊。”
羅氏看在平安的面子上不想把事情鬧大,兩人撕了臉大家都不好看,她的怒意消了幾分,冷冰冰的說道:“少喝兩杯酒,一喝酒就說胡話。討厭死了。”平安勸說了一通,羅氏總算回去了。
劉猛把朱興按回到了座位上重新給他斟酒,忙道:“別氣,別氣,婦人見識,當不得真。來我們繼續乾。”
羅氏回到飯桌上,還有些氣呼呼的。
雲珠笑著給她添了碗湯,說道:“羅姐,你跟一個喝了酒的人較什麽真啊,朱大哥鬧著玩呢。他難道還真有那個膽不成。”
羅氏幾口就把湯喝完了,還不解氣道:“怪不得有人說男人有錢就變壞,看來真不錯!”
這邊的飯桌上繼續著談論些他們聽來的大事,一直沒有開口的袁慕華說了:“要真是到了兵荒馬亂的時候,我們這桌上的人頭一個要被征入伍的就是平安!”
平安也不意外,他看了眼袁慕華,心道,他倒是想出去看看,可是萬一回不來了,留下老母親和雲珠怎麽辦?不知不覺間,他的牽掛又多了一分了。
雲珠的耳朵好,袁慕華的話她也聽見了,頓時心跳漏了一拍,無不緊張不安。要真是平安走了該怎麽辦。
林祿見大夥都一臉的凝重,忙道:“哎,還沒到那一步呢,你們在這裡瞎操什麽心,喝酒,喝酒!”
....易.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