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拍賣記錄來看,精品料器的收藏價值、藝術價值以及研究價值,其實完全可以跟瓷器相媲美,而能讓看似普通的玻璃製品變成價值昂貴的藝術品,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製作工藝。
料器的製作是全手工製作,製作難度相當大,成品率並不高,而想要製作出一件完美的料器,成功率只會更低,所以那些精美絕倫的料器市場價值才更高。
在料器生產的頂峰時期,康雍乾三朝生產的精品料器當真可以算的上是美輪美奐,精美絕倫,不管是從顏色還是工藝,又或者是藝術造型,都遠不是其他時期所能比擬的,哪怕是工藝和技術這麽發達的現代,製作出來的一些料器依然達不到當初的那種水平。
別的不說,光說那些料器中摻雜的染料就足以讓現在很多大師豔羨了,因為很多染料的配方都已經失傳,幸運的手藝人手裡可能會有一些祖上傳下來一些剩余的料子,但也沒辦法搞清楚配料的具體配方,隻能用一點少一點。
當然,周一鳴手裡的這一枚鼻煙壺沒有那麽貴重,確實隻是一枚普通的鼻煙壺,但也正如周一鳴所言,這鼻煙壺的製作工藝還是很值得研究的。
周一鳴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料器的信息之後,將話題轉回到了自己手裡的這一枚鼻煙壺上,“這種料器最大的賣點在於料胎中加入的染料,這可是不是什麽化學染料,而是精心配比成的礦物染料,即便是現在,想要製造出顏色這麽純這麽乾淨的寶石紅玻璃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嘉慶時期。”
“除了染料的問題之外,再看這製作工藝,製作鼻煙壺跟捏泥人差不多,用料團一點一點的捏製而成,但是玻璃硬度那麽高,不可能像泥團那樣隨便捏,因此需要一邊將料器加熱一邊製作,但是當時沒有現代化工藝,需要手藝人點著油燈然後用細管吹出火焰將料團加熱融化才能進行加工,還需要在料團冷卻之前製作完成,不然就是廢品。”
周一鳴說起來頭頭是道,一發不可收拾,“再看這打磨工藝,料器製作完成之後需要打磨,就跟玉器一樣,使用琢玉工具一點點的打磨,要打磨到沒有絲毫痕跡才行,要求甚至比琢玉時還要嚴格。”
說著將這一枚寶石紅料素面鼻煙壺放在放大鏡下,“您看這小壺,色澤非常均勻,這是染料的攪拌非常充分的結果,同時器形非常完整,這是手藝人精湛手藝的體現,再看外表,異常潤澤,除了年代久遠形成包漿,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打磨拋光效果非常好,這在當時那個年代可不是簡單的活兒。”
說完之後,周一鳴一臉輕松的將鼻煙壺放回在櫃台上,“聽我說完,您還敢說這一枚鼻煙壺隻值二百塊錢嗎?”
“嗯……”老頭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小夥子對鼻煙壺的研究很透徹啊,但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一切嗎?”
周一鳴嘿嘿一笑,“老先生當然會相信,因為在料器方面,您是外行。”
“你怎麽知道的?”老頭兒的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周一鳴哈哈一笑,指著貨架上的一件料器道:“如果您真對料器有研究,就不會將它標成料器爵杯。”
老頭兒聞言皺起眉頭,“難道有錯嗎?帶著三根底足,不是爵杯是什麽?仿青銅器暗紅料爵杯,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周一鳴自信滿滿的朗聲道:“這碗的正確名稱是葡萄紫料三足碗,是料器,顏色深紅發紫,所以叫葡萄紫料,雖然說是暗紅料也沒錯,但葡萄紫顯然更形象,最關鍵的是器形。”
周一鳴說著將那物件捧在手裡,“至於為什麽要說他是碗而不是爵杯,那更簡單,爵杯是酒器,後來也做禮器使用,但形製沒有這種純圓形的,大部分都是扁平狀,有流口,方便喝酒,而這一隻雖然也有爵杯一樣的三根底足,但器形卻是圓形,帶口沿,圓肚子,隻能說是碗,而不能說是爵杯。”周一鳴說著又補充道:“不過這也是禮器的一種,是清末民間使用的禮器,放置祭品用的。”
“你是說,這東西是清代末期的東西?”老頭兒聞言眼前又是一亮,臉皮又紅了一下,因為他在標簽上標注的是民國時期。
周一鳴似笑非笑的點點頭,“也就清代還將這些東西當成不錯的寶貝,到民國時期這東西就完全不值錢了,沒有多少人會用這玩意兒燒製普通的禮器,費時費力還不值錢,另外看包漿和這杯子的打磨痕跡,顯然也要比民國早一些,應該是道光時期的東西。”
說完想了想又接著說道:“您把它當成爵杯,主要是因為這種高細的底足,對吧?跟青銅器的形製非常像,因為瓷器或者玉器中,沒有這麽高底足碗形製品,但這就是料器的特殊之處,因為料器是用料棒燒製的,加熱之後比較容易彎曲,製作成高細足省工省料,製作要簡單一些,所以這東西民間就比較多。”
周一鳴話音剛落,櫃台裡的老頭兒一下子站了起來,緊緊抓住周一鳴的手掌,“小夥子,了不得,了不得,”說完長歎一聲,“我雖然對料器的研究不多,但從你剛才的談吐看,是下了苦工研究的,這年頭肯下功夫研究這些東西的年輕人不多啦。”
看到老頭兒這樣,周一鳴心裡也有些感動,這樣一個更喜歡研究古董的收藏家,顯然更值得尊敬。
其實老頭兒本身就是老教授,是研究瓷器的,退休之後才開了這麽一家古玩店聊度余生,但本性難改,看到什麽物件都要先研究個透徹。
周一鳴雖然不知道老頭兒的身份,但進門看到對方的脾氣,再看到對方的所作所為,便大概猜測到老頭可能不是純正的古玩商,更像是一個老學究,因為沒有哪個古玩商會給自己店裡的物件掛上標簽,也就那些喜歡搞研究的老學究才有這樣的習慣。
所以砍價的時候,周一鳴不說別的,隻說研究價值,果然一下子將老頭兒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並且成功的反客為主,讓原本對他愛理不理的老頭兒瞬間轉變了態度。
此時看到老頭兒的神情,周一鳴嘿嘿一笑,“老先生,你現在還認為那八枚鼻煙壺隻值二百塊錢嗎?”
老頭兒聞言呵呵一笑,“是我估價錯誤了,你說多少錢?”
周一鳴聳聳肩膀,“那一枚寶石紅料素面鼻煙壺在三千塊左右,兩外兩枚都在一千左右,合起來五千塊錢如何?”
“沒問題,”老頭兒想都不想的點點頭,“但是你得再講講那兩枚鼻煙壺來歷。”
聽到這話,周一鳴心裡樂了,也不再反駁什麽,坐下來又認認真真的將另外兩枚鼻煙壺的材料以及工藝還有斷代依據都講一遍,最後還結合著這兩枚鼻煙壺的工藝特征和藝術特色,將清中期的工藝品藝術特征都作了一番對比。
“果然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聽完之後,老頭兒摸著胡須歎道,“在歷史文化研究方面我可能比你略強,但在古玩和文藝鑒賞方面,我可就真不如你了,年輕人了不得啊。”
老頭兒一邊說一邊給周一鳴結了帳,然後又問道:“小夥子叫什麽?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以後有問題好向你請教,”說著又連忙補充道:“老頭我叫薛逸雲,就是這古琅軒的老板。”
周一鳴聞言連忙報上自己的手機號,同時介紹道:“薛先生,我叫周一鳴。”
“周一鳴?”老頭兒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點耳熟,呵呵,老了有點糊塗了,別見怪。”
聽到薛逸雲這麽說,周一鳴心裡暗笑一聲,他跟薛老頭兒確實是有過一些交情,不過也就是一面之交,當時老頭兒問過他的名字,但很顯然這麽長時間了,老頭兒真的忘記了。
不過也正常,兩個人之間其實也算不上什麽交情,就是老頭兒讓周一鳴幫他寫過一副對聯,畫過一幅畫,那還是他剛剛在這條古玩街上落腳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兩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周一鳴也沒點破,笑道:“沒事兒沒事兒,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好,有機會到我這裡來坐坐,”老頭兒點點頭。
周一鳴擺擺手,轉身就走,走到門口路過掛著的一捆掛墜時忽然停了下來,“老先生,這邊的掛墜都什麽價?”
“水晶的三百,瑪瑙的二百,黑曜石的五百,”老頭兒在櫃台裡隨口答道:“那是招攬遊客的,都是現代工藝品,你能看得上?”
周一鳴輕笑一下沒解釋什麽,感覺到造化玉筆的指引,捏起其中一枚問道:“這個茄子形的呢?”
“茄子型的?”薛逸雲老頭兒皺起眉頭思索了一下,“是一件料胎的吧?你喜歡的話一百塊錢拿走吧,我五十塊錢收上來的。”
周一鳴聞言露出一絲笑意,二話不說掏出五十塊錢遞給薛逸雲,“薛先生,回頭見。”
“嗯,去吧去吧,”薛逸雲完全沒有在意周一鳴的離開,擺擺手之後又坐會櫃台後研究他的東西了,顯然完全沒有將那一枚料胎“掛墜”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