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書院是王秀一手創辦,那些名滿天下的大儒,全都是他聘請,連書本也有半數是王學,可以說沒有王秀,絕沒有玉泉山書院,現在的研究院還掌控王秀手中,連書院高層也不能全然染指。
只因,有了鍾山書院,王秀放松了對玉泉山各堂齋的關注,讓他們去自由發揮,才有了劉仁鳳發揮的余地。
費蘇是相當看不起劉仁鳳,他秉承沈默的路子,大肆吹鼓工商便利,在劉仁鳳眼裡就是言利之人,又時常公開駁斥玉泉山某些人的論調,忍不住道:“二哥,玉泉山是山長心學,王學奠基所在,天下學問自無出其右。”
這話點了劉仁鳳,不要太狂妄了,沒有先生也就沒有你,更沒有玉泉山的輝煌,更何況王門心學依舊佔主流。
也是心學是專克理學的學術,良知無善無惡深得人心,雖說也有無法回避的硬傷,甚至本身也有矛盾,卻經過王秀聯系後世的觀點,逐漸加以完善,就算人們還有爭論,卻並沒有引發內部的分裂。
宗良讚賞地看了眼費蘇,這廝渾身銅臭,滿身的毛病,比時雍還要貪得無厭的家夥,端地是個奸佞之輩,卻還是不忘本,是王秀的堅定支持者。
“哎,大家探討學問,要有海納百家學說的胸懷,名次倒是次要,此次還有佛道辯論,義利辯論,你們不妨聽聽。”王秀很重視這次佛道辯論,可以說是預謀已久的,關鍵是老子化胡,徹底定下道家正統的地位,為他君權天授打下基礎。
注意,他定論的是道家而不是道教。兩者不能混為一談,佛道出自玄門,道以三清為尊,道教卻以龍虎為祖廷,不能混為一談。
劉仁鳳對佛道爭論不感興趣,甚至對玉泉山成功胸有成竹,卻不明白當此北伐前夕,朝廷並不焦急,反倒是粉飾太平盛世,不由地道:“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王秀淡淡地道。
“天子遇刺養傷,太子監國本是正理,卻已經過了半年,卻是該讓太子入學了。”劉仁鳳正色道。
王秀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劉仁鳳說的委婉,卻明白無誤地點出,現在應該歸政天子,算是觸動他的底線,隱約間還有爭取政治資本的趨向。
封元眉頭緊蹙,冷冷地道:“二哥,過了。”
劉仁鳳瞥了眼封元,蹙眉道:“天子居深宮,監國年紀十歲,士民驚疑不定,怎能服人?”
“二哥,天子養病深宮,監國雖是年幼,內有太后,外有兩府,天下士民無不讚歎監國,怎能說驚疑不定?”宗良瞪著眼怒視劉仁鳳,這廝太過份了,竟然直接質問王秀,端的不為人子,當年怎麽就沒看出這廝有反骨?
“天尚不明,北伐又有何用?六軍將士鼓噪,為誰而戰?”劉仁鳳毫不避諱地發問,話說的非常直白,更是相當的無禮,這是對王秀****裸地威脅、
“住口,你還不給我退下,丟人現眼。”宗良大怒,幾乎要蹦起來罵娘,這廝發展到當面斥責王秀,明顯說王秀圖謀不軌,居心叵測。
費蘇冷冷一笑,平靜地道:“二哥身在士林,倒是關心北伐,不如請個副都參軍罷了。”這話損人啊!大儒從軍本就讓人笑話,你請個都參軍也就罷了,竟然還是使副。
王秀臉色如常,王門子弟的分歧,他早就洞若觀火,劉仁鳳的理念和他越來越遠,他也是心知肚明,就算劉仁鳳無禮,卻也是說了現實存在,的確有不少人不滿現狀,從“王師北伐日,黃袍加身時”的流言,就能看出來。
他似乎沒有惱怒,也不在乎這種流言蜚語,自家的天下還有什麽可爭的?平靜地道:“二哥關心國事,不錯,士人對國政斂口不言,這才是為政者的悲哀,更是天下的不幸。然,朝廷軍國重事或可問或不可參,軍國重事要告知士人,那還能算軍國重事嗎?”
費蘇差點笑出來,這話說的簡直是打臉,明白告訴劉仁鳳,你沒有資格知道軍國重事,呵斥人不帶有髒字的。
劉仁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又反駁不得,王秀說的是實情,朝廷隱秘事豈能讓外人知?那麽多年來,他執掌天下文學牛耳,受到士林的尊重,從未有此尷尬。
可以預見,他已經被在場的同門邊緣化,只是並未後悔,他有自己的政治理念,認定天地存在理字,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服合理的標準,王秀也不例外,尤其和書院中名儒長期交往,他對天理人欲有了認同,決不能是心外無理。
他敏銳地意識到,王秀加平章軍國事,權勢已經到了頂峰,再走下去除了篡位,還真沒有別的路途,這並不以王秀意志為轉移,而是身邊的人所左右。
李長昇、鍾離睿、封元哪個不是當代俊傑,個個是意氣風發,豈能甘當中興之臣?讓王秀黃袍加身, 自個做個開國功臣,豈不是更好!當年的太祖趙匡胤,不也是被將士黃袍加身嗎?
那麽多年的思考,他逐漸凝固的思維,也讓玉泉山學派鬥爭越演越烈,可以說是王門內訌,並不牽扯王學學問,而是純粹的政治思想鬥爭。
王秀不可置否,劉仁鳳執掌玉泉山,以經義、詩賦堂為首的所謂主流,竭力打壓研究院和格物、博物,甚至有把旁門左道清除出書院的呼聲。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書院之所以有雄厚財力,能夠聘請最優秀講學,往往是研究院創造的財富,經義詩賦學子被研究院稱為窮酸,簡直就是天下的廢物,長者手腳的非人。
當然,在他的感官中經義詩賦學子,想必另一時空明清時代讀書人,也算是思想開放,卻離他希望遠遠不足。
“不要說別的,就是家國重利,那些措大有幾人能知?”費蘇抓到機會,自然要出口氣。
“國之存亡、國之興衰,存乎義理,浩瀚天下存人之道理,正所謂之天理。。。。”劉仁鳳拿出理學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