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趙鼎實在有點失望,這位在他印象中的耿直忠臣,卻有點私心太重,大是大非上太執著,也是歷史上造成悲劇的主要原因。秦檜這廝是不偏不倚的態度,權勢卻蒸蒸日上,玩平衡逐漸得心應手,難道趙鼎的宿命真不可避免?
不要說秦檜可能的出手,再持續下去,他真要忍不住要出手。
呂好問是非常實際的人,他不在意你想什麽,而是看你在做什麽,反倒是朗聲道:“陝西、沿河皆有險可守,禦敵並不困難,但兀術挾太上梓宮而來,萬一大軍渡河,如何處置?”
這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女真人是示威訛詐,但他們一旦要過河兵臨大河,倒底是抵抗還是觀望?沒有人敢定論,畢竟南北交戰十余年,相互間沒有任何新任可言。
金軍很可能借題發揮,對開封展開攻勢,也有可能采取側翼攻勢,直接取道孟州直抵河南府。無論戰和,人家在輿論上佔據道德高峰,連趙鼎等人主張抗戰者,也是拿不定不主張。
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關鍵是怎樣去阻止,核心就是發兵戰否?
“王大人以為怎樣?”
當李綱的話傳來,眾人停止了議論,目光唰唰地落在王秀身上,搞的他措不及防,暗罵李綱混球。你們爭辯完了再由我收拾殘局,不是更好嗎?非得關鍵時刻拉我下水。
但是,作為首相他又不得不表態,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兀術南下不足畏懼,朝廷大患在於西北。”
趙諶臉色很不好看,這話等於沒說,女真人南下不假,卻沒有黨項人圍困平羌城迫在眉睫,生硬地道:“王公說來。”
“很顯然,虜人不過是牽製朝廷,又想得點便宜。是因上次盟約簽訂,他們並沒有佔到便宜,陛下可趁此良機,索還太上梓宮。”王秀停頓一下,心裡很不好受,自己的兒子偏偏還得認別人,讓人實在接受不了,但為了千秋大業,他也就忍了。
“哦,這又怎麽說?”趙諶總算有點興趣,迎還梓宮事非同小可啊!
譚世績卻點了點頭,道:“記得王大人曾經預測今日形勢,讓都參軍司進行推演。”
“正是。”王秀淡淡一笑,臉色非常平靜,既然提前介入,那就索性把事攬在身上,一切戰和進退,拿到一言九鼎。
“那還不讓劉太尉上殿。”李綱大為欣喜,連天子的臉面也給忘了。
李綱老兒目無君臣,趙諶感覺更加不好,臉色陰森的要滴水,但他也不能率意,隻得道:“那就宣他上殿。”
眾人這才明白,就在王秀還在杭州事,蔡易剛剛離任,鍾離睿和劉光世主持一次秘密兵棋推演,參加者全部封口,結果封存為最高機密,也只有幾位樞密院大臣明白,卻沒想到是應付三線作戰推演。
如今,都參軍司的兵棋推演,已經得到兩府的認可,也正式列入禁軍的制度。把政治、民俗、軍力、地形等等計算進去,設定各種條件下的突發情況,以及最終的結果,為兩府確定最佳的決策方案。
王秀打定主張,一力承擔全部,此時的目光有點冷俊,秦檜到沒有什麽,盟友而已,不能有太多的希望,只是蔡易、沈默表現太沒信心,讓他有點失望。
當劉光世上殿,帶來了兵棋推演的成果,眾人皆是眼前一亮,各種突發情況和應對策略,都井井有條,最後判定女真人絕不會貿然發動戰爭,只要西北戰事控制兩年內,女真人甚至會分一杯羹。
西北戰事的最終結果,並不是大宋行朝和黨項人較量,而是和女真人的較力。
不為別的,草原的巨大利益,也讓女真人不能不解決,甚至比南下更為重要,黨項又是徹底解決草原問題的關鍵,不控制黨項人,就無法真正穩定草原。
王秀的觀點也在於此,草原某些部族,是他今後戰略的關鍵所在,又是他要執行驅逐屠殺目標,不拿下河西絕不可能達成,這是破解天下大勢的一顆重量級棋子。
不能不說,黨項人很悲劇,在南北征戰的棋盤上,淪為了雙方都關注的焦點,並被張啟元成功策劃走出關鍵一步,引發了大宋行朝提前啟動戰爭機器。
“此戰,要打,要乾淨利落,以平羌城吸引黨項兩三成力量,然後集中西侍軍緣邊四個行營九個軍,殿前司兩個軍,並六路鄉軍土兵,三路出擊畢盡全功,爭取兩到三個戰役,徹底打垮黨項主力,到時候虜人出兵也不畏懼。”
王秀目光閃閃,口吻帶有不容置疑的絕然,沉聲道:“事關重大,為完全起見,臣建議還是設處置司於開封,臣親自節製兩路大軍,選派幹練大臣出使虜人大寨。”
“只要能延遲虜人發作,我軍能舉薦生羌左廂主力,大事可定。”
“虜人要過河,如之奈何?”趙鼎不識時務地問了句。
王秀瞥了眼趙鼎,眸子裡盡是不屑,風淡雲輕地道:“敢來,就要做好必輸的覺悟。”
趙鼎松了口氣,果斷地閉口不言。他聽出王秀堅決主戰的決心,這是他非常願意聽到的,而且還第一個說出了打, 更是讓他如釋重負。
應該說,大殿內的重臣人人都松了口氣,總算有人承擔開戰後果,無論是何種結局,都和大家無關。
“那,萬一戰事燃起,太上梓宮怎能保全?”趙諶有些氣急敗壞,他不想王秀張狂到不顧梓宮,把他這個天子,把趙家天下置於何地?
王秀既然下了決心,那就沒去顧忌什麽鳥梓宮,不過是一副棺材而起,就讓手握天下銳兵的大宋行朝投鼠忌器,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趙家****何事?趙家用他防他,他也盡了那份力,從十年前就對得起趙家,開始為自己奮鬥。
如果,上座的不是他的血脈,他又不得不隱忍不說,就衝這話,衝著上次的逼迫,禦座上就該換人了。
“陛下放心,不會毀壞太上梓宮。”
“一旦戰起,豈能保全,王公要幹什麽?”趙諶睜了眼睛,怒氣衝衝地瞪著王秀,他僅有的尊嚴決不放棄。
大殿內,劍拔弩張,人人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