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站出來?就這點膽識,還敢詣闕上書”王秀見數百名學子無人回答,不由地冷笑,他目光落到右首年紀稍長學子臉上,冷冷地道:“你,是不是太學生?”
那青年見王秀問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液,拱手道:“在下鍾離睿,見過大人,他二人還在宣德門,正要趕過來。(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
王秀見他挺直腰板,自報家門,倒是出乎意外,鍾離睿?難道和先生有瓜葛,要知道鍾離不是大姓,他不免笑眯眯地道:“你倒有點膽識,伏闕是為了什麽?”
鍾離睿見王秀態度親和,心裡稍稍安定,朗聲道:“在下等為李相公、種相公請命。韃虜入侵,山河破碎,朝廷被李邦彥、王孝迪等小人蒙蔽,無辜罷黜二位相公,是何道理?”
范宗尹見鍾離睿說的無禮,他是傾向議和的大臣,這話等於生生刮在他臉上,忍不住呵斥道:“放肆,爾敢對上官無禮,妄自議論朝廷大臣任免。”
“范大人好見地,好膽略,怎麽不對虜人疾言厲色,反倒呵斥士民?這份膽略,讓在下萬分傾佩。”鍾離睿冷笑,後面有些輕佻之輩,忍不住捂嘴偷笑。
“你。”范宗尹被鍾離睿譏諷,氣的滿臉透紅,渾身直抖,說不出話。
秦檜見范宗尹受辱,他和范宗尹政見不和,卻私交深厚,決不能眼看老友受辱,失去大臣的體面,指著鍾離睿厲聲道:“住口,爾等好生無禮。”
“當此夷狄入侵,禮崩樂壞之時,大臣不惜對夷狄屈膝,學生實在不知禮為何物!”鍾離睿不亢不卑地道。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人群裡傳出來:“浪子也能當宰相,忠心體國的正人君子,竟然被罷黜落官,敢問大人,禮儀何在?”
秦檜對處置李綱、種師道很不滿,鍾離睿的反駁讓他無言以對,不知名的太學生又讓他尷尬不已。
王秀卻暗自打量鍾離睿,見他眉目清秀,目光清澈,應該是可堪大用的人,得找時間問問鍾離先生。
正在此時,耿南仲、吳敏二人出來,不遠處又有十余名太學生走來,單從其實上看,為首似乎是陳東、歐陽轍。他轉身和耿南仲、吳敏見禮,淡淡地道:“二位相公。(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
耿南仲瞥了眼王秀,只是微微點頭,顯然知道外面的事,吳敏卻溫聲說道:“陛下聽說王大人被襲,以命禦藥前來。”
“謝陛下。”王秀走到二人身後,由禦醫上藥。
待陳東、歐陽轍等人到來後,耿南仲頗為輕蔑,傲慢地道:“官家知道你們忠義,早已經恢復李綱、種師道二位大人官職。你們不要再宮門外喧嘩,以免驚擾了聖駕。”
吳敏看了眼王秀,溫聲道:“諸位還是散了,不要讓陛下擔憂,陛下已經恢復他們官職。”
一名白袍青年上前一步,朗聲道:“吳相公,學生今日要見到李相公和種相公,不然絕不散去。”
“你是何人,可知道大罪?”耿南仲語氣中充滿了威脅。
“學生,太學上舍生陳東,不知何罪之有?”白袍青年不亢不卑,平靜地看著耿南仲。
陳東才說完話,旁邊藍袍青年上前,高聲道:“太學上舍生歐陽轍,敢問耿相公,天子詔諭何在?”
“陳東、歐陽轍,你們好大的膽子。”耿南仲氣急敗壞地指著二人,他和吳敏奉旨出來宣慰,哪裡有李綱、種師道的複職詔諭。
吳敏見再說下去,鐵定會激怒這些學子,哪個不要命的振臂一呼,自己和耿南仲怕是要吃虧,急忙道:“事急,陛下口詔諸位散去。”
“不見官家手諭,李相公、種相公不到,我等就在此。”陳東堅持己見,毫不退讓。
“那好,就由耿大人請陛下手諭,你們不得喧嘩驚了聖駕。”吳敏向耿南仲點了點頭。
耿南仲會意,看來今日不見李綱、種師道,眾人誓不罷休,想要鎮壓,這念頭想想也就算了,他還沒有這份膽量。
待耿南仲進入東華門,吳敏轉首看著王秀,溫聲道:“直閣,傷勢如何?”
王秀已經包好了額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皮外傷,不礙事,在下和虜人死戰還沒流血。”
吳敏對王秀的幽默很無奈,搖頭道:“此時此景,直閣還談笑自如,唉!”
陳東怪異地望著王秀,似乎想起了什麽,拱手道:“大人,莫不就是直龍圖閣王大人?”
王秀轉首瞥了眼陳東,淡淡地道:“正是。”
“原來是王大人,久仰、久仰,在下實是不知是大人。”陳東鄭重地作揖。
歐陽澈等人一聽,也急忙掃袖正色作揖,這可是讀書人的大禮,等閑的大臣也不一定得到。
“各位不必大禮,在下擔當不起。”王秀還了半禮,好歹他也是朝廷大臣,也算是平易近人了。
“大人當不起,滿朝武雖能當?”歐陽澈用敬佩的目光,直直看著王秀。
王秀被他們看的渾身不自在,也被嚇了一跳,當著吳敏、張啟元等人,說滿朝武沒他有資格,這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嗎?要不是歐陽澈等人是太學生,不是他隱約了解歷史,還真懷疑對方有陰謀。
“大人率孤軍奮起反擊,攻破虜人大寨,幾乎生擒斡離不,這等奇功讓在下萬分敬仰。”鍾離睿目光閃爍。
王秀擺手笑道:“最終還是撤退,沒有可稱道的。”
“要有援兵,大人必能成功。”陳東狠狠地瞪了眼吳敏,一臉的悲憤。
王秀真有點牙疼,他從未把勝利當成負擔,今天總算體會到了,他無辜地看了眼陳東,真想把這廝嘴堵上,沒看到張啟元在一旁。
鍾離睿臉面帶有慚色,猶豫半響才道:“剛才在下見李邦彥向門內去,用瓦片拋擲,不想打了大人,還望大人海涵!”
“無心之舉,何罪之有!”王秀搖頭苦笑,他也不擔心吳敏聽到,一碼事歸一碼事,他說的是鍾離睿打到他,又沒有說人家砸李邦彥。
陳東見王秀態度和藹,不由地心生感慨,激動地道:“素聞大人高義,在下等伏闕上書,懇請天子以國運為重,複用李、種二位相公,曲意求和、喪權辱國,實不可取,還望大人進言天子。”
王秀看了眼陳東,目光深處有一道失望,迂腐啊!見識卓越,人如白紙,絲毫不知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姚平仲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但人家真正上了戰場,無論公心私心,沒有戰敗投降。種師道沒有私心,他為什麽夜宿城中?李綱沒有私心,他為什麽三詔才起身出兵?當天夜裡,禦營司、宣撫司大軍輪流出擊,全力以赴的話,累也把金軍給累死了。
當然,這話只是他個人觀點,但陳東不顧一切,已經有了聚眾要挾的味道,雖然帶一點民主色彩,卻是非常危險的極端民主,任何階層執政者都會鎮壓,還幼稚地請他勸趙桓。
吳敏王秀臉色有些不悅,他也是老江湖了,怎能不明白其中貓膩,道:“你們應在太學潛心攻讀,他日為天子治理天下,在此聚眾獲罪,朝廷廟算自有定奪,還是快散了。”
歐陽轍瞪了眼吳敏,朗聲道:“在下不明白,太學生議論時政,何罪之有?難道大人不曾為布衣生?孔聖、儒門諸子誰不曾議論時政,可曾有錯?先賢做過的事我等後進做,怎麽就成了聚眾獲罪,難道朝廷要禁止士人言論?”說著話,又看著王秀沉聲道:“大人著心學正論,在下風隨心動,難道一事因人而異?”
王秀灑笑不語,心中對歐陽澈大為讚賞,這家夥是個辯才啊!絕對是外交官的苗子。
秦檜冷笑道:“你倒是會強辭奪理,既然自稱聖人門徒,難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真不知太學怎麽教你的。”
鍾離睿眼珠子一轉,辯道:“秦大人是進士及第,也不能譏諷別人不讀書,王直閣在心學正論中提出,不在其位,可議其政,士林普遍認可的。夫子生平也評論時政,難道秦大人沒有讀過?”
秦檜默然不語,他還真沒辦法辯駁,不要說直接否定王秀的學術,你敢說士人不能議論朝政,還不得被人噴死啊!
范宗尹哼了一聲,沉聲道:“強辭奪理,盡是巧言令色之徒,你們是太學生,連朝廷法度也不知道嗎?想要上書就去銀台司,想要鳴冤就去開封府,在宣德門伏闕為何?東華門聚千萬百姓又為何?要能早點散去,我還能為你們求情。”
鍾離睿冷笑道:“謝過大人美意,在下既然敢來取義,早就不在乎項上人頭,大人問聚眾何意?隻為天子啟用二位相公,驅逐胡虜,靖我河山。”
王秀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鍾離睿,淡淡地道:“驅逐胡虜,靖我河山是不錯,但也不能草率行事,你看看你們身後,有幾個和你想的一樣,萬一被人煽動,你可有能力收拾?”
鍾離睿臉色一變,當他接觸到王秀深壑的目光,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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