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鳳也是眉頭微蹙,不快地道:“子睦吃了兩杯酒,怎麽就醉了?酒量也太不像話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在責怪時雍多嘴搶風頭,他非常看重尊卑等級,向往夫子的周禮,他們兄弟說話辦事,一個小弟你亂參合什麽。
時雍似乎不明白劉仁鳳的意思,不以為然地搖頭,道:“腰纏萬貫、天南海北、天馬行空,逍遙自在、自在快活、真是令人羨煞不已!”
宗良撇撇嘴,並沒有說話,倒是李長玩味地看了眼時雍,嘴角上掛著意味深長地笑。
秦敏似乎並不介意,灑笑道:“何言陶朱?我不喜為官,不願約束,就是一快意江湖的閑雲野鶴,豈能和諸位披紅掛紫,出入將相相比。”
李長翻個白眼,似乎很不屑秦敏的說辭,舉杯笑道:“大丈夫在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哪怕居於市井山林,亦無不可。”
“先生所授,二哥會意頗深!”劉仁鳳意味深長地道。
“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顯徒,士農工商各有所長。二哥、七哥領悟先生處事之大道,非他人可比。”宗良饒有意味地看了看時雍,淡淡地道:“上古賢君,無不以今日君子所不屑奇技淫巧得名,誰又能知天下何業為貴?我看老七挺好的。”
他作為王秀身邊的人,實際是負責王秀對外聯系,被特意放在樞密院,肩負聯系將校,交通使臣的使命,能夠接觸到朝廷最高機密,對秦敏的身份一清二楚。
時雍何等機靈之人,感覺宗良態度有異,又見李長左右顧盼,劉仁鳳有少許尷尬,秦敏面露冷笑。似乎事情不想他想的那麽簡單,眼珠子一轉,道:“大哥此番南下,是為兩浙路海事局弊案而來,朝廷雖嚴加控制,但牽連武裝海船隊,小弟也認為該嚴辦。”
宗良雙目緊緊盯著李長,目光變的銳利,沉聲道:“既然這裡沒有外人,愚兄也不隱瞞。兩浙路海事局中官員勾結海盜,竟然和虜人回易,幸虧七哥在河北買賣時發現。先生對此極為震怒,是可忍孰不可忍,經兩府相公密議,由樞密院和海事司暗中裁處,凡是涉案者嚴懲不貸。”
李長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劉仁鳳眉頭微蹙,顯得極為震怒,秦敏面無表情,時雍臉色很不好看。
劉仁鳳瞥了眼時雍,宗良來到他這裡,口風很緊,壓根就沒與他透露半個字,他很憤怒不假,但第一個反應是非同小可,然後是有所指,他沉聲道:“看來大哥已於劉侍製、王通判商議妥當?”
宗良淡然一笑,看了眼劉仁鳳,意味深長地道:“劉侍製精於刑名,一席長談,讓我受教頗深啊!”
“可恨這幫貪佞之人,利用水軍海船隊回易,牽連我水軍受辱,要是查出那些蛀蟲,我要手刃了他們。”李長想到水軍吏士參與回易,氣就不打一處來。水軍還處於發展壯大階段,李寶和上官謙位置付出極大心血,最怕的是出現紕漏,惡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讓水軍獨立成軍蒙上陰影。
“二哥不用動怒,水至清則無魚,只是有些人越界了,朝廷自有利刃在手。”宗良風淡雲輕地笑道,但語氣卻充滿殺機,他久在上位者身邊,可不是白混的。
李長有感宗良心意,尷尬地道:“軍中有人回易,總是將帥未能嚴加約束,有愧先生扶持。”
軍中回易是普遍存在的,自大宋開國就沿襲五季,仁宗皇帝以來,隨著軍製的日益**,情況越發普遍,將帥隨意役使吏士,並指使吏士利用軍中便利回易,幾乎是公開的秘密。那些普通的吏士,為了養家糊口,往往也鋌而走險。
當年,朝廷和黨項作戰,為了從經濟上消弱黨項人,禁止青鹽出口黨項,但私鹽可是有大利潤的,邊軍將校往往走私青鹽牟利。范仲淹守陝西,困擾邊軍回易青鹽,在抓住兩名士卒回易青鹽,得知實際上是整個指揮都私販青鹽,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全營被處置吧!打擊面太寬了,隻好打了士卒二十杖,不了了之,最終自己也不得不參與回易。
由此可見,軍中回易的普遍性,早就發展到和敵國交易。
宗良的心思回到臨行前,王秀的囑托。
“如今,邊帥私役士卒如同私兵,時常和羌胡進行茶馬回易,中飽私囊,朝廷卻屢禁不止,反倒是愈演愈烈。沒想到水軍中竟然有人利用海船回易,還真是大為方便,要不嚴加整治,水軍還未能成軍,就爛光了。”
“用軍餉為本錢,士卒供差使,不必上繳一文錢稅賦,難怪將帥府邸豪華。水清則無魚,正如范文正公所慮,法不責眾,文正公尚可決杖二十,我也沒有太好辦法。不過,實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朝廷養兵是開疆擴土,軍中回易看是無恙、實乃大患。將帥貪慕錢財,士卒私營離心,豈能和強敵周旋,不出十年禁軍將不堪一戰,定要革除這毒瘤。”
“世上沒有不得罪人,就能辦成事的事,有些事情不是坐著就能辦成,總畏首畏尾,不如退避山林,終老林泉。”
他深知其中厲害, 禁軍回易利潤豐厚,嘉佑年間,賈逵深感缺乏軍費,暗中讓邊軍吏士回易,五十天內得息四倍沒讓全軍都沾到了實惠。
慶歷年間,范仲淹鎮陝西沿邊,也被軍用不足所困擾,不得不用用軍餉為本錢回易,用鹽茶換取吐蕃、黨項人的戰馬,再賣給朝廷馬政,得利息二萬余貫。雖然所得之錢,全用了軍費,但可以看出回易利潤之高,連范老先生也抵擋不住誘惑,進行半公開的關防回易,還狠狠地賺了朝廷一筆錢。
如今,沿河,陝西諸邊將帥多回易物質,不要說那些大老粗了,連進士出身的高平,也不得不組織吏士回易,據說短短半年就獲利三萬貫,人家女真人打了幾年仗,那可是非得流油啊!錢,不掙白不掙。
最後,他耳邊響起王秀震耳欲潰的話:“大宋的政體、軍製是到了變革之時,就從兩浙路海事局和水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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