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場迷霧散去,到處是殘破的屍體,還有孤零無助遊蕩的戰馬,斷裂的甲仗隨地遺棄,多處大火依舊在燃燒。
一些鄉軍吏士在禁軍監控下,正在忙碌地打掃戰場,偶然出來一聲聲淒慘的叫聲,那是還活著的金軍傷兵被殺的呼喊,戰場上沒有同情,你既然已經殘廢失去價值,不如一刀了事,你解脫大家都解脫,無關仁慈或是殘暴。
高升和石慶一身鮮血,被剝了鐵甲的身子綁著麻繩鐵索,傷口的血還在流著,顯然是經過激烈戰鬥被俘的。
徐中為了生擒高升,的確是下了本錢,甚至放棄殲滅一支突圍馬隊,把主力集中起來圍困主要目標,還不能殺死對方,這就對戰鬥技能要求很高,也要付出更多人的生命。
為此,硬生生戰死了二十余名衛士,最終用神臂弓壓陣,以手弩貼近襲擊,才讓他們喪失戰鬥力,徐中才上前拿下。
這裡是觀津城城東門外空地,早就布設一座斬行台,數百身穿緋紅軍衣的衛士,手持明亮的兵仗環繞,四名劊子手早就雄赳赳等待,手中握著鬼頭大刀。
王秀坐在斬行台對面十余步的台子上,沒有座椅板凳,而是幾張席子鋪地,上面有幾案和氈墊,他就端坐在氈墊上,胳膊支著幾案,目光冷峻地看著高升。
雖然,高升身負五花大綁,身上有鈍傷也有箭傷,卻努力挺著腰杆瞪向王秀,目光盡是不平的憤怒,要不是四名虎背熊腰的衛士看押,仿佛下刻就要撲上去。
“快到時候了,高五哥還有話?”王秀抬頭眯眼看了看日頭,語氣頗有些寡味,臉色更是無喜無悲。
自聽到高升被俘,他絕對是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份激動,原本認為高升會自殺或戰死,卻沒想到竟然被徐中擒拿,連石慶也是在孤身營救時,被徐中給拿下的,簡直是上天送給他的燙手禮物。
他是狠狠地誇讚徐中,有此功勞再加上他的舉薦,加個正任不在話下,已經決定找個機會,給這廝個軍都指揮玩玩。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寡味,並沒有擒獲大敵的痛快,總算明白當年在開封,為何沒有把高升直接拿下,不是不能而是當年拿下,他絕對沒有今天的空白,更沒有豁然開朗的心態,有的只是被衝動佔據的思想。
現在,他終於能平靜地看著高升,心中再無任何的波瀾,隻當對方是金軍大將,一個被俘的敵人,要不實現曾經誓報仇,他甚至提不起過來的興趣面對。
就是這個人,依然衝殺進來要他的命,要不是楊再興、宗良的拚死營救,恐怕他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大郎,你總算是實現諾言,很好,不簡單。”高升看著王秀生硬地道。
“五哥,還有什麽心願?”王秀顯得尤為平靜,仿佛做了件很尋常的事情。其實,自從女真人南征以來,雙方別看在戰場上打的凶,其實有些將校身為對手,竟然在戰時還有聯絡,不能不說是很有趣的事。
不要認為女真人不開化,實際上不開化是肯定的,只是高層卻受到契丹的影響,也有一定的道德底線。
就像宣和、靖康的兩次南征,都是竭力尋找到充足的理由,而且趙佶父子的作死行為,該打的侍候求和,該和的時候非得打,造成每和必虧、每戰必敗,才讓對方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
那種來自皇室的弱智行為,人為製造名正言順的理由,成為女真高層的慣用手段,他們對待大宋的文武,也並非斬盡殺絕,相反就算戰時也有禮遇,王秀對金軍忒母孛堇保持尊重,也是某種程度的禮儀,盡管他殘酷地斬殺使臣張通古。
“了無所願,但求死。”高升淡然一笑道。
“哦,還真是好漢子,不想落葉歸根了?”王秀嘴角飄過一抹譏笑,旋即搖了搖頭,心下那點惡趣隨之消散,淡淡地道:“是啊,高五哥是忒母孛堇,兀術都元帥帳下猛將。”
高升眼皮直跳,甚至微微地顫抖,王秀的話太毒了,看是平淡甚至誇讚,蘊含著對他的絕對否定,是忘祖背宗之人,不配回到商水落葉歸根的。
“王秀,勝則勝,不要做小人欺辱孛堇。”眼看高升受到羞辱,石慶幾乎跳起來大罵,卻被幾名衛士死死按住。
“石慶,河北保州人。”王秀玩味地看著對方。
“王秀,你這個小人,我朝大將能使你個豎子羞辱的?你這個弑君逆賊。。。。。。”石慶就算被壓著,也是掙扎著破口大罵,還真借來個弑君逆賊。
當年,趙桓在逃跑路上被殺,成了女真人的一樁公案,就算秦敏掩飾的漂亮,也不免被石裡哥嗅出點味道,判斷巡軍絕對是被引來的,牽頭人卻是石入大海。
那麽多年過去,有人甚至提出設想,應該是王秀暗中操縱,因為只有他不希望趙桓回歸,雖說沒有成主流,卻也隱隱有流傳,女真人也把禍水南移,把王秀謀害太上消息傳過去,也讓有些臣民在當時兵變中提出。
“大膽,竟敢汙蔑大人,給我打。”徐中看不在下,當即就要擼袖子上去,完全不顧大將的體面。
王秀靜靜地看著,揮了揮手止住徐中,笑眯眯地道:“將死之人汙蔑,不用跟他計較,斬了。”
“大郎,你。。。。。”
不等高升說話,王秀眉頭一挑,沉聲道:“早晚要死,我不會封你的嘴,等你去了拔舌地獄就會明白,滿嘴噴糞的結果,拉下去。”說著,輕松地揮了揮手。
“王秀,你個廢物,就知道傍婦人。。。。。”
當石慶明知不免,幾乎陷入瘋狂呼喊時,高升厲聲喝止道:“慶哥,好男兒,死就死耳,何故拿烏虛子有事作踐人。”
“大人。”石慶瞪著眼,神色尤其的悲憤。
“好漢子,有死而已,何須呱噪。”高升怒視石慶道。
“我恨,恨不能殺王秀。”石慶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道。
“你不配。”王秀不在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