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縣城牆之上,陳旭站在太陽底下,眺望遠方。
這一刻,他心中並沒有覆滅一個諸侯的喜悅,反而多了一種惆悵,感覺內心深處空蕩蕩的。
“曾經熟悉的人,一起戰鬥的人,都一個個去世了。”
六月的陽光十分毒辣,陳旭卻堅持站在城牆上面,任由汗水打濕了衣襟。
“主公,這裡太熱了,我們還是進入城中吧。”
薑維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陳旭,忍不住出言勸道。
自從典韋去世以後,陳旭就顯得有些沉默寡言,本來漸漸好轉的身體,也再次變得惡化起來。
曹氏未滅之時,陳旭心中尚且憋著一肚子怒火。
然而,自從郭嘉死在他面前以後,陳旭忽然感覺沒有了追求,心中憋的那口氣也緩緩散去。
聽見薑維之言,陳旭抬起頭看著火辣辣的太陽,說道:“進入城中吧。”
半月之後,張遼、司馬懿、張郃領兵從青州趕到郯縣,陳旭接見了他們,並且對於張郃好生撫慰了一番。
複三月,青、徐二州諸事乃定,雖然還有零星的麻煩事件,卻也不能阻攔關中軍成為這裡主人的事實。
得到青、徐二州之後,陳旭履行昔日諾言,厚待曹氏一族。
只不過,陳旭卻將曹操嫡系遷往長安,而後賦予一些爵位,變相將他們軟禁了起來。
除了不能離開長安以外,曹操嫡系後人生活也都十分優越。
曹丕等人,仿佛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下場,也沒有表露出絲毫不滿,反倒是夏侯氏的一些青年才俊,被陳旭提拔重用。
虎癡許褚不願投降,陳旭也並沒有為難於他,許褚歸隱田間;荀彧掛印而走,直到許多年後,才有人在山中發現這個垂垂老矣的智者。
有一些跟隨曹操的老將,也都忠心耿耿,紛紛歸隱田間,準備安度晚年。
漢室宗親劉曄,憂憤交加一病不起,不久以後就去世了。
曹氏滅亡,天下諸侯幾乎被橫掃一空,只剩下孫權固守江東。
可是當東吳上下得知曹氏被滅的消息以後,都駭然失色,許多江東士族也開始心思浮動起來。
公元年冬季,陳旭在郯縣州牧府中,召集所有文武商議征討孫權事宜。
此時的陳旭,相比起以前清減了許多,眼睛也不如以前那般明亮了。
“天下戰亂許久,孤秉承大義橫掃天下諸侯,時至今日,尚有孫權仗著長江天險負隅頑抗。”
“孤準備來年開春以後,盡起境內兵馬,南下消滅孫權,一統天下!”
諸將聞言,臉上都露出了激動之色。
如果陳旭真的統一了天下,那麽在場的眾人,都將成為大秦開國功臣,必將名留青史。
這將是一個無上的榮耀,所有人自然都爭先搶後,想要充當先鋒官。
看到麾下諸將的表現,陳旭臉上不由浮現出了笑容,只是距離來年開春還有數月,商議出征之事倒也並不急於一時。
秦王臨時府邸庭院之內,陳旭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坐在一塊大青石上面,靜靜看著眼前的臘梅。
薑維靜靜站在陳旭身後,撐起了一個油紙傘,為陳旭遮擋風雪。
雪花從天空中緩緩飄落,伴隨著清風盡情舞蹈著,努力綻放自己人生之中的輝煌。
房簷之上,粗大的冰柱掛得老長,可以看出這個冬天十分寒冷。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陳旭緩緩念叨著一首後世的詞,才發現並不應景。
有心想出一首應景的詩詞,才發現這麽多年過去,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
閉上眼睛,陳旭努力回憶那些摩天大樓,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是他心中雖然有這種概念,腦海之中卻始終沒有辦法,再將後世的情況勾勒出來。
他努力回想後世的父母、親人,卻發現自己隻記得他們的名字。
“到底是我老了,還是腦海中的那些記憶,其實都只是虛幻的呢?”
這一刻,陳旭迷茫了。
事實上,現在的陳旭,早就不是後世的那個陳旭了。
初來漢代的時候,兩個陳旭的靈魂就已經徹底融合,根本不分彼此,否則來自後世的陳旭,絕對不可能那麽快融於這個時代。
而且,相比起後世區區二十多年的記憶,陳旭在漢代生活的時間更久。
有些記憶,也許三年五載忘不掉,若是換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呢?
再深刻的記憶,總有模糊的那一刻。
“哎!”
看著在寒風中搖曳的梅花,陳旭忽然重重歎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陳旭這段時間,少了往日的銳氣與決斷,總是有些悲春傷秋。
“主公!”
就在此時,周瑜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然而,當他到在寒冷的大雪天,自家主公居然還坐在青石上面,哪怕青石上的積雪早就被清理一空,周瑜還是忍不住眉頭一皺。
“主公,你身體不太好,又何必待在外面呢?”
周瑜雖然如此說話,卻是忍不住瞟了薑維一眼,眼神中帶上了一縷責備之色。
薑維一臉無辜,卻也沒有出言為自己分辯。
“公瑾!”
看到周瑜以後,陳旭臉上也綻放出了笑容,起身迎了上去,挽住了周瑜的右臂。
陳旭滿臉堆笑,絲毫沒有因為周瑜的責備而生氣,反而為薑維打著圓場。
“伯約再三勸誡,奈何我一心想要出來觀賞臘梅,又耐不住久站,這才讓伯約把青石上的積雪清理掉,坐在了上面。”
周瑜正色道:“主公身體不太好,盡量待在屋內烤火吧。”
自從周瑜投降以來,陳旭待其甚厚,周瑜也感念陳旭恩義,辦起事來盡職盡責。
故此,看到陳旭這幅樣子,周瑜頓時忍不住出言勸諫。
陳旭滿臉堆笑,挽著周瑜手臂說道:“好好好,都聽公瑾之言,咱們現在就進屋吧。”
聽到了陳旭的話,周瑜卻是感覺有些無奈,
這段時間,周瑜明顯感覺自家主公性格變了許多,少了一絲鋒芒畢露的霸氣,卻多了一絲孩子氣。
“主公這樣,才顯得更加可愛吧。”
跟隨陳旭進入屋內,薑維急忙讓人生起炭火,陳旭、周瑜就坐在了炭火兩旁。
陳旭將雙手放在炭火上面,用力搓了一搓,然後把雙手拿到嘴邊哈了一口氣。
“這麽冷的天氣,公瑾過來找我可有要事?”
陳旭身體又再次轉壞,打下徐州以後,就將所有事情都交給屬下處理,周瑜自然也被抓了壯丁。
陳旭倒是清閑了起來,他麾下的文臣、武將,每日卻是忙得不可開交。
故此,若不是有重要事情,周瑜也不會前來面見陳旭。
周瑜臉色一肅,道:“我查到了一個人的蹤跡,若能說得此人相助,來年開春再想攻取東吳,就會容易許多。”
陳旭微微一怔,問道:“到底是何人,能有如此能力?”
周瑜道:“東萊太史慈!”
陳旭先是呆愣當場,而後大喜過望,道:“若果此人果真來投,東吳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周瑜、太史慈二人,乃是東吳以前最具有影響力的兩人。
如果太史慈也來投奔陳旭,陳旭在攻打孫權的時候,再讓兩人統領兵馬,必定可以說降很多東吳將領。
如此一來,覆滅東吳的戰役,就會容易許多了。
興奮過後,陳旭說道:“太史子義當初掛印而走,然後就不知所蹤,公瑾是在哪裡將其尋到?”
周瑜答道:“子義乃是青州東萊人氏,我派出去了許多士卒,前往他的故鄉搜索,終於找到了子義。”
陳旭聞言大喜,道:“既然找到了太史將軍蹤跡,吾自當親自前去邀請。”
周瑜卻是急忙諫道:“主公身體有恙,不宜長途奔波,此事還是交由我去處理吧。”
陳旭思量半晌,覺得周瑜之言有理,當即寫了一封親筆書信,信中十分真誠的表露出了對於太史慈的仰慕。
周瑜收了書信,就帶領數百騎兵,冒著風雪往東萊趕去。
東萊境內,一個略顯破舊的茅屋內,太史慈盤坐在床榻上面,輕輕撫摸著佩劍。
此時的太史慈,相比以前清減了許多,頭髮也有些花白。
太史慈與陳旭同年,在歷史上早在公元年就已經去世,享年四十歲。
可是由於陳旭的出現,使得太史慈人生軌跡發生了改變,多活了二十年仍舊沒有去世。
受到演義影響,也許在很多人眼中,歷史上的太史慈在東吳頗受器重,乃是東吳數一數二的上將。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太史慈乃是孫策真正的心腹,孫權繼承江東基業以後,表面讓太史慈統禦南方諸事,實際上未嘗不是一種變相的流放。
故此,當孫策去世以後,太史慈始終待在東吳南方,根本沒有參與過北方的大戰。
太史慈也並不像演義中寫的那樣,為孫權效力以後戰功卓絕,也並非在與張遼交戰之時中計,被射數箭而死。
事實上,太史慈一直在南方,可能是因為不被重用鬱鬱而終。
曹操知道太史慈不受重用,還故意讓人送給了太史慈一個錦盒,錦盒裡面裝著當歸。
太史慈故鄉乃是東萊,歷史上東萊早就被曹操拿下,曹操送給太史慈當歸,招降之意不言而喻。
只不過,太史慈雖然一直沒有被孫權重用,可是為了心中的忠義,仍舊拒絕了曹操的招攬。
太史慈臨死之前,振臂大呼:“大丈夫生於世上,當帶三尺長劍,以升於天子階堂。如今所志未從,奈何卻要死乎!”
在很多人看來,太史慈這句話充滿了豪氣,可若是與他的平生經歷相結合,就會發現其中的苦澀。
換一個角度,這句話也就變了一個意思:不能帶三尺長劍征戰沙場,不能在朝堂之中晉升官爵,平生志向沒有達到就要鬱鬱而終,其中到底有多少不甘啊。
陳旭的出現改變了歷史,太史慈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相比起歷史上,那個不被孫權重用的太史慈,這個時空的太史慈,卻被孫權器重了許多。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太史慈才沒有鬱鬱而終,比歷史上多活了二十年。
可此時的太史慈,卻顯得有些形容枯槁,可以看出掛印而走之後,太史慈生活的並不開心。
最為重要的是,太史慈身為將軍的時候,一直清廉節製,身上更是沒有絲毫剩余的財物。
回到家鄉以後,太史慈一開始還可以打獵為生。
可是現在他已經成了花甲老人,又逢大雪紛飛,縱然想要打獵也沒有機會了,也就顯得有些饑寒交迫。
其實憑借太史慈的威望,只要他肯表明身份,州郡大戶定會全力資助,甚至會將太史慈引為座上賓。
然而,太史慈卻獨自一人,隱居在山中的小茅屋內,哪怕饑寒交迫,也沒有向別人尋求幫助。
“哎!”
走到門前,看著外滿飛舞的雪花,太史慈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可惜,所投非人啊。”
想起了前段時間,有士卒找到自己的場景,太史慈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寒風凜冽,在這個破舊的茅屋內,一代名將太史慈,居然死於饑寒交迫之中。
幾日之後,當關中士卒再來探望太史慈的時候, 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卻說周瑜冒著風雨北上,尚未抵達東萊境內,就知道了太史慈病逝的消息,隻得原路返回郯縣。
周瑜剛剛抵達郯縣,又聽到了一個噩耗,那就是陳旭病危。
臨時秦王府邸之內,陳旭臥在病床上,雙目有些無神。
軍醫診斷許久,才緩緩退出病房,陳艾早就在外面等待著,急忙抓住軍醫問道:“我父王的病情如何?”
軍醫歎了一口氣,道:“主公本來只是偶感風寒,然而這麽多年來他征戰沙場,也留下了許多暗傷。”
“年輕時候氣血旺盛,尚且還能壓製住傷勢,可是現在氣血衰敗,自然舊傷複發,身體每況日下。”
陳艾焦急的問道:“那麽如何才好呢?”
軍醫沉吟許久,這才說道:“也只能慢慢變調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