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重回時,齊妙耳邊充斥著喜慶的吹吹打打聲,身子在顛簸搖晃。入目一片鮮紅,額頭劇痛,抬手一摸帶落眼前的遮擋,看到的分明是紅色喜轎內的狹窄空間。
齊妙呆住了。
做夢,一定是做夢!
閉上眼,興許再睡一會她就會在舒適的席夢思上醒來。可額頭的劇痛讓她禁不住緊皺眉頭,如果是做夢,痛感怎麽會如此真實?
到底是誰與她開了這種沒品的玩笑?
“停下!”齊妙氣結,用力拍著轎子。
外頭傳來一不耐煩的清脆女聲:“姑娘省些事罷!婢子跟著您到安陸侯府去,好歹也是圖著過好日子,您撞牆的大戲都演了,打量夫家不會知道?那安陸侯何許人?連將軍都要敬著三分,您再這樣,若被退了回去仔細夫人揭了你的皮!”
齊妙心涼了半截,這人說話咬文嚼字,根本不是她習慣的說話方式好麽!
一把掀起轎簾,齊妙被入目景致驚呆了。青石路面,粉白牆壁,簷牙高啄古色古香的建築,兩側身著古裝看熱鬧的老少男女。許是見她向外看去皆瞠目結舌。
跟轎的婆子穿紅戴綠,挽著發纂,斜插大紅複瓣絹花,見新娘竟自己摘了蓋頭還敢往外瞧,急道:“我的小祖宗,快坐好,蓋頭呢?!趕緊遮上!”
話未說完,轎簾已被強行遮住了。
齊妙手腳冰涼,心跳如擂鼓般的癱軟在轎子裡。抬手摸一把額頭,傷處腫起了一個大包,這麽疼,不用掐自己都明白現在不是在做夢。
她,穿了??
一路渾渾噩噩,腦海中勾畫出無數種跑路的方式,但都被理智的否定了,情況不明時胡亂逃亡是大忌,未知的未來相較於“嫁人”比起來,還是嫁人比較安全。
到了安陸侯府,自有喜娘跟隨提醒,踩紅毯跨火盆一路機械的行過拜天地的大禮,待入洞房坐上喜床,這貨緊張了。
不會吧,初來乍到的就要稀裡糊塗的洞房了?才剛婢女口中的安陸侯是她的夫婿?
如此想著,齊妙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住,對未知未來的恐懼逼出自己滿頭冷汗來。
她不大懂古代成婚的規矩,可也知道洞房中要撒帳喝合巹酒,這麽安靜是怎麽一回事?還是她的認知有誤?
正想著,就聽見周遭一片錯雜腳步聲,“吱嘎”一聲門扉響過,屋內寂然,身邊似乎隻余下一人。那人站在面前,齊妙低著頭,能從紅蓋頭的縫隙瞧見那人大紅的袍角和皂靴。
齊妙開始緊張的握緊小拳頭。
紅蓋頭被挑起,眼前呈現出一張秀氣的俊臉,這男子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見了她似也有些驚訝,眯著眼看了她半晌。
她真心不知這樣情況古代的新娘通常如何反應的,就隻好對他微笑了一下,猶豫著是該稱呼“相公”還是該叫聲“夫君”。
誰知他卻放下綁縛紅綢的秤杆,退後兩步恭敬的行禮:“嫂嫂。”
嫂嫂?!齊妙錯亂了。
“嫂嫂安好,我在家中行三,學名希暮,表字子墨,二哥病重,隻能由弟代行拜天地之禮,著實無奈之舉,若有得罪之處,請嫂嫂原諒則個。”
齊妙總算明白了一些,一面思考,一面緩緩道:“無礙的,你二哥……如今怎樣?”
她聲音嬌美婉轉,又因需要思考古代人說話的方式而慢慢開口,聽起來慢條斯理的宛若清泉流在心裡,叫人聽的舒坦。
白希暮又是一怔,望著齊妙眨了眨眼才道:“二哥怕是不大好。”隨即又像是怕齊妙多想什麽似的急忙的補充道:“不過嫂嫂放心,二哥是父親的嫡長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頂門立戶的,父親在意的不得了,早已拿名帖為二哥尋了太醫來瞧,宮裡萬貴妃也早安排了人來照料,這麽多年二哥都熬過來了,想來這一次應該無礙的。”話畢,望著齊妙的眼神憐惜更甚。
齊妙自動腦補了如今情況。
她的夫婿是嫡長子,行二,那上頭定然不是有個大姑姐就是有個庶出的大伯子。若是後者,她的公公安陸侯怕是個沒規矩的。
她的夫婿久病多年,熬到現在,這會兒還“不太好”,小叔子又用這種“你好可憐”的眼神看著她,結合剛才在轎子裡那個婢女對她的態度,她這個大婚,應該叫做衝喜吧?
齊妙差點哭了。
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要將她丟在這個鬼地方!朝代未知,家境未知,一切都是未知的未來太讓人恐慌了……
齊妙泫然模樣看在白希暮眼中,越加覺得美人柔弱惹人堪憐。傳聞齊將軍的女兒各個如花似玉,尤其三姑娘貌比西子,果然不欺人也。隻是竟如此命薄,倒也是可憐見的,二哥也是沒福氣的,竟然要錯過如此佳人。
白希暮歎了口氣,聲音溫和:“嫂嫂歇著吧,我先告辭了。”
齊妙木然的點頭。
待到屋內只剩下她一人,齊妙才如被抽了骨頭一般癱在拔步床,大紅錦被刺眼的像是在嘲笑她的苦逼一穿,一歪頭,沉重的鳳冠掉在床上,脖子總算輕松了一些。
摸了摸額頭上的大包,好像腫的更厲害了。
方起身預備去妝台對鏡看看傷勢,雕花木門就吱嘎一聲被推開,一名著粉色綾襖的丫鬟端著黃銅盆進來,將銅盆往木質臉盆架上一摔,沾濕了帕子到跟前。
“那,快些用冷帕子敷一敷額頭,府裡現在忙著世子爺的病情沒空搭理你。哎!同是齊家的姑娘,怎麽偏你這樣任性妄為!若是二姑娘可不會鬧出這麽一出,還要帶累咱們。”
身為丫鬟,也太不懂規矩!
齊妙優雅接過帕子,隨手便甩在那婢女臉上:“二姑娘好,她怎麽不嫁!”
婢女唬了一跳,帕子自她臉上滑落胸前,露出她沾了水驚愕的面孔。
三姑娘吃錯了什麽藥,竟敢對她發起火來?!
“姑娘好大的脾氣,難道不怕婢子回去告訴夫人?!”
“那也要你有命回去回話吧?”齊妙盛怒之下,不自覺已能自在的說話,且語言方式仿佛繼承了原主的意識,自然而然不必再費心思考。
婢女終究沒敢再多言,她畢竟一個下人,這會子又不是在齊家,隻暗自咬牙記下。
齊妙在妝台前坐下,銅鏡中的人細致瓜子臉,凝脂嫣紅唇,黛眉含水目,眉尖若蹙惹人堪憐。看著陌生的柔美容顏,她有種強烈的詭異感,背脊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生成這個模樣絕對不是福氣。
萬一世子雙腿一蹬,她一個進門寡又該如何?如果離開侯府討生活,長得尋常點也好行事,可現這樣搞不好出門就被拐去花樓楚館了。
齊妙鬱悶的想抓頭。
“眉蘭,世子夫人呢!”院中傳來個老嫗的聲音。
“世子夫人在屋裡。”回話之人言語中透著恭敬。
“回世子夫人,老太君和夫人請您去一趟。”
這大概是最詭異的婚禮了:小叔代娶、新娘換了“內容”、如今不見新郎,卻是請新娘離開新房。
齊妙閉目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端坐繡墩,命方才那名婢子為她理妝容。
外頭那位老嬤嬤的一句“世子夫人”讓婢女找到了主子的新定位,態度上稍微恭謹,手腳麻利的為齊妙整理妥當。
齊妙又對著鏡子看了看,挑下一縷長發以茉莉花頭油抹順了自額前繞過,旋擰著以花頭簪別入發髻中,恰遮住了額頭的紅腫,也顯得她雪顏格外嬌美。
她這才籲了口氣。
“姑娘,您要穿哪一身?”婢女捧來幾身衣裳。
齊妙看也不看,一面向外頭走去一面訓斥:“世子如今病著,老太君和夫人既急忙來請,哪裡還有功夫更衣?就不能長點心嗎?”
一推門,正與位年約五旬身材敦實的嬤嬤走了對面。
姚媽媽聽著齊妙訓斥陪房的婢女,又見她依舊一身大紅嫁衣,隻頭髮略整理了一下就快步而來,暗道世子夫人是個明事的, 便引著她往上院裡去。
一路上齊妙三言兩語便不著痕跡的打探清楚周圍幾人的身份。
剛才問話的婆子是姚媽媽,老太君身邊得力的人。兩婢女眉蘭、眉珊是世子屋裡的婢女,至於對她極為不敬的,名叫碧青,連同碧苑是她的陪房。
自家陪房能對她如此不敬,可見娘家的環境也不樂觀。
上院楣上“錦繡園”匾額高懸,前院冷清,人都聚在後院。丫鬟仆婢神色慌亂,忙進忙出。不知誰傳了聲:“世子夫人到了”。珠簾便被小丫頭打向一側,一應仆婢均行禮:“世子夫人萬福。”
齊妙心裡忐忑,面色從容點頭受禮進了主臥。一進門,險些被濃鬱的藥味熏的嗆咳出來。繞過紫檀座的鏤雕喜鵲登枝插屏,就見內室之中拔步床上躺著一面容清瘦雙目緊閉的年輕男子。他面色褐黃,兩頰凹陷,呼吸急促,明擺著出氣多進氣少,儼然一副隨時隨地會蹬腿歸西的模樣。
三名婦人圍著拔步床坐著,年長一位約莫六十出頭,生的很是富態,面上倒也平靜,瞧不出多少哀痛,穩穩當當的讓齊妙想起廟裡的佛爺像。
見齊妙進門來,老太君道:“昭哥兒媳婦,快去看看吧。說不得你這一瞧他就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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