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難真正到來的時候,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海是黑的,天是黑的,一切都變成混沌之中。天上地下只有唐星辰一個人可以看見當時的情形。
大船范圍之內就像是一個超脫世俗的天堂所在,雖然也會左右搖晃,不過地震和海嘯都繞著大船走。這是更加神奇的景象,也讓唐星辰看到生的希望。
他是光明之眼,他所看到的淒慘將永遠鐫刻在他自己內心深處,他不會說出來,永遠也不會。因為他無法用語言形容,因為太過殘忍,因為殘忍過後他還活著,可是那些注定要在大災難之中死去的無辜的人呢?
無辜的千萬人。
他甚至在那一刻都沒辦法為他們祈禱,祈禱他堅信是有用的,向上帝祈禱。但是他完全忘記了,他完全被眼前的人間地獄所震撼。
他早有準備,他便是過死亡,戰場,絕望。
他卻沒見識過這樣的大災難。
沒人知道大災難會持續多久,沒人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過去,似乎永遠也不會過去,然後人類和地球從此在宇宙中消亡。他堅信,這是他堅信的一點。
星芒所有人,包括那個六歲的孩子,都沒有躲進船艙,都站在甲板上。
只是除了唐星辰別人什麽都看不見,他們只能感受到巨大的顛簸和風浪,然後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的。不要說那個六歲的孩子,不要說張魚,就是蓋亞這個海洋之神,就是掌握地獄之門的馬鬼,也都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
尤其是馬鬼,明知道自己很安全,絕不會死,但還是從內心升騰起一股絕望的恐懼。
“報告。”小孩子發著顫音大聲報告,大家都嚇了一跳,回頭去看。一個六歲的柔弱的小女孩怎麽可以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呢?她小小的體內究竟蘊含著怎樣的神奇和力量呢?
“講!”唐星辰的回答依舊冷漠而冷酷,因為看得見一切在眼前發生的他比任何人受到的衝擊都大。所以才有鄭板橋的難得糊塗吧,糊塗,不知道,看不到,這時候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要尿尿。”小孩子繼續大喊著。
她的這次報告徹底打破了之前的恐怖氛圍,唐星辰沒有笑,其余人全都笑了,想不笑都不行。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戰隊啊,這麽關鍵可怕的時刻,小孩子居然要撒尿。
小孩子肯定害怕,害怕,緊張,然後要上廁所。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小孩子還可以真實表達自己這個意願,大人們卻都沒辦法表達,或者說忘記了這事。唐星辰立刻給張魚使了個眼色,張魚馬上帶著小孩子鑽進船艙。
馬鬼也趁機伸了伸懶腰,拍拍手,“報告,我想吃火鍋,這時候正應該吃火鍋,至少我們還活著,不是麽?”
蓋亞恨不得立刻用自己的三叉矛把眼前這個女人拍扁,這什麽時候?下孩子要撒尿有情可原,現在要吃火鍋算怎麽回事?蓋亞立刻用意念跟唐星辰聯系,詢問要不要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沒有眼色的女人。
可是唐星辰卻答應了,莫名其妙的答應了。
馬鬼臨下船艙經過蓋亞身邊的時候還不忘揶揄她,“蓋亞,你在海上一個人活的太久了,根本不知道變通。你說唐為什麽會答應?因為我們站在這看著除了恐怖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還不如鑽進船艙填飽肚子要緊。那些人死去,是他們的命運,我們活著也是我們的命運,我們還有我們的事情要做,你懂了麽?”
“這次是免費教你,下次可要收費了,木頭!”
馬鬼毫不在乎到處樹敵,反正這船上所有人都防備著她,都討厭她。她就是努力陪笑臉也不會有好結果,索性破罐子破摔,每天都跟這些人戰鬥也是一番樂趣。
至少比蓋亞在海上一個人火400年強太多了!
甲板上就剩下蓋亞和唐星辰兩人,蓋亞被教訓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她忍不住問唐星辰,“唐,我真的是個木頭麽?”唐星辰不會說謊,直接點頭,蓋亞立刻一陣絕望,木頭代表她就是累贅!
沒想到唐星辰卻接著說,“你是木頭,我也是木頭,比你還木頭。不要在乎馬鬼怎麽說,做好你自己就行,人的性格哪有一樣的!”
他最後的語氣不是反問而是肯定的總結。
這瞬間給了蓋亞新的希望,她只相信唐星辰說的話。外面正在發生災難,外面是人間地獄,船艙裡卻正在吃著熱火朝天的火鍋。
當然只有兩個人胃口好,一個是馬鬼,一個是上完廁所的小孩子。小孩子緊張就要去廁所,餓了就要吃。她最真實,她才是最正常的那個人。
馬鬼一向自私自利,她本能的恐懼被小孩子打斷以後,什麽都不在乎,她就是要在享受中度過外面的災難。
“蓋亞,過來嘗嘗,你從未吃過的美味。這是龍國的特產。”馬鬼繼續戲耍蓋亞,蓋亞根本不加理會,唐星辰剛說了她做好她自己做好她的事就行。
所以她坐在另一張桌子上,吃乾魚喝海水。
她吃任何東西都看不出好吃,也看不出不好吃,她不是為了美味才吃,她為了生存才吃。因此看她吃東西首先是可怕, 那麽一個嬌滴滴的西方美人,居然吃那種東西,居然喝又苦又鹹根本不能喝的海水。
看她一會,別人再也不會有食欲。
通常都是別人吃別人的她吃自己的。小孩子高興了會跟她一起吃乾魚和海水,可是現在小孩子明顯更喜歡熱氣騰騰的肥牛火鍋,這種時候能吃上這麽好吃的肥牛還有十幾種新鮮蔬菜,簡直就是天堂。
張魚吃的很少,她還沒有從甲板上的黑暗地獄走出來,但好歹她還偶爾吃幾口青菜。
唐星辰卻從一開始到現在,連筷子都沒動,他像個雕塑一樣坐在桌子前,這是飯桌,他不吃飯,一口都不吃,臉上帶著陰冷恐怖的表情。
“唐,你怎麽不吃?不餓麽?”張魚小心翼翼問道。
“別管他,你吃你自己的,他現在忍住不吐不哭已經出乎我的預料了!”馬鬼再次插話,張魚有點反應過來。馬鬼立刻皺皺眉,咽下嘴裡的牛肉,“喂,你是豬麽?你也不想想是我們什麽都看不見可怕,還是他什麽都看得見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