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亞做了什麽,陳岩根本不知道。
此刻的他,已然進入了一個神秘的狀態中。沒有了身體,沒有了靈魂,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意識,在浩瀚無際的虛空中遊蕩。一個又一個的界域在他的腳下掠過,然後又化為了灰白。短暫,瞬息,又無比的漫長。
陳岩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一個界域的從生到死,從盛而衰。看到一個個文明從無到有,從輝煌到毀滅。無數個生命,有強大的,有弱小的,有戰士,有女兒,有嬰兒。動物,植物,一切一切的生靈,都在他的眼前走過一生。初生的喜悅,成長的激動,艱難的苦澀,死亡的悲傷。
每一瞬間,陳岩都能體會到這些生靈的感受,那麽的清晰,那麽的漫長,又是那麽的無法擺脫。在這個世界,他仿佛成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祗,冷眼漠視著一切,卻又孤獨的承受著眾生的苦與樂。他無法傾訴,也無法離去,只是默默的看著,掠過……
這就是異界的表象啊……
陳岩默默想著,不由自主的繼續前行。
他無法停下腳步,也不知道目的在哪裡。但他並不感覺難過。因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最起碼,是曾經發生過的。陳岩知道這些都是他前世經歷過的東西,眼下卻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自己。也許這和力量無關,卻與‘他’……有關。
遙遠的界域,一個惡魔誕生了,他的父親欣喜若狂,給他起了一個榮耀的名字,他的母親溫柔可親,用溫暖的哺育了他。然後,他長大了,親眼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殺死了一片片的生靈,有老人,有婦女,也有和他曾經一樣弱小的孩子,而他那溫柔的母親也毫不猶豫的用毒素將成片的土地腐爛,只為了獲取族人可以棲息的土地。在這一過程中,他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父母失去了那溫暖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則是猙獰與殘忍。那滲血的獠牙與殘忍的揮刀,讓年幼的他如墜冰窖。
再然後,這個惡魔,也成為了和他父親母親沒區別的樣子。
一代代,一輩輩。死掉了,活過來。
最終,這個惡魔倒下了,倒在了一個獵魔人的腳下。他沒有憤怒,更沒有悲傷,只是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因為他知道,這就是循環。一個很平常,卻誰也無法擺脫的循環,那個循環叫做自然。
虛空中,陳岩的目光在那個惡魔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就離開了,然後那個界域就漸漸蒼白,衰老,死亡,爆炸。
它很普通,普通的就和千千萬萬個界域一樣,也同樣演繹著千千萬萬界域的故事。
如果在過去,陳岩不會感到有什麽意外。因為大自然的循環本就是如此,平靜,冷酷,又充滿了生命的起伏。但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的停下了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他感覺到,隨著這個界域的毀滅,整個異界,似乎稍微強壯了那麽一點點。
是的,只有一點點,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億萬分之一,甚至兆兆兆兆之一的一點點。
微不足道,微不可查。卻又那麽的讓他無法忽視。
原來……這就是界域的價值。
陳岩突然明白過來。
這個世界,無數個界域重複著一樣的故事。而生命的意義,其實並不在生命本身,而是異界對他們的需求。每一個界域的出現,成長,毀滅,都會帶來一定數量的思想之力。而那些生命的喜悅,恐懼,悲傷,絕望,更是思想之力的溫床。他們的出現並非毫無脈絡的,其根本,就是異界存在的根基。
換句話說,這無數個界域,無數個其內誕生的文明,無數個無數個生命,就是異界放養的‘家畜’,它必須通過吞噬這些家畜所衍生的副產品來維持存在,或者成長。而這個副產品……就是思想之力。
所以……你如今才會這般虛弱麽?陳岩想到。
不管異界多麽的龐大,系統多麽的複雜,可本質上它卻是‘封閉’的。因為它就是主物質界的投射。它的一切,都來自主物質界的思想。也許為了存在,它也開辟出屬於自己的‘牧場’。可封閉的思想之力畢竟是蒼白的。就算它有著無限的擴展,最終換來的反饋也只會越來越貧瘠。
而主物質界對信仰的匱乏,更是敲響了它的喪鍾。
越是愚昧的生命,就越會將自己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陳岩越來越深刻的感觸到這段話。也清晰的直到,如果他不做什麽改變的話,那麽這個異界能不能再挺過千年都是一件異數。而伴隨異界同樣存在的深界也不會例外。所以他的前世,那個強大到令人窒息的‘雷瑟’,才會做出那樣不可理喻的事。
也許那是他本人的意願,可誰又能說清楚,這個所謂的‘本人’沒有異界和深界的介入呢?
終究是……無法解決的循環啊……
陳岩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不需要看下去了,因為他知道,這就是他的前世留給他的最重要的信息。和這個信息相比,那些力量的種子,無限的資源,幾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如果不能解決這個信息所帶來的問題,不管他多麽努力,也不會擺脫異界的操縱,只會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永無休止的循環。
對於異界來說,時間是固定的,又是無限的……
“原來……我也只是那網中的飛蛾……”
神秘界域的山峰上,陳岩的嘴角突然流露出一絲苦笑,然後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無法想象的力量降臨到他的身體,他的細胞。他的意志,他的靈魂。每一寸毛孔和精神都煥發無窮無盡的能量。就仿佛他只要揮一揮手就能主宰生靈,跺一跺腳就能毀滅界域。前世留下的遺產徹底回歸到他的體內,讓他再次觸及到前世那個位階,那個無所不能的,近乎無敵的力量。
可是,陳岩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欣喜。反而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擔憂。
他回來了,可是,卻不如不回來。
他已經找到了如何擺脫這一切的辦法……卻不如不知道。
為什麽,命運總是喜歡一次次的開玩笑?將終點帶向起點?又從起點走向終點?
就只是因為,它至高無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