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想要休妻的消息一出來，整個晉西的關注點又稍稍地偏移了一些。

　除了極少數的人，其余的人並不知道謝家同四皇子的關系，他們隻覺得驚訝不已，宋家這是瘋了嗎?才娶回去的姑娘，說要休妻就休妻，謝家怎麽會肯善罷甘休?

　謝家也確實不肯，當即尋上門去理論，又放出聲來，說謝姝澄從來都是個上孝順父母，下體貼弟妹的好姑娘，斷不可能做出不順父母和口多言的事情來，若是宋家不給個說法，他們便是鬧上衙門也是不怕的！

　這剛抬進門的媳婦就要休掉，在晉西當真是聞所未聞，被京城的事態驚恐住的晉西百姓，心思又活絡了起來，這事兒沒見過呀，得圍觀圍觀。

　謝家嚴厲指責是宋家太過苛責，之前謝姝澄與宋文婷有些小摩擦，宋家非但不勸阻，反倒聽之任之，導致誤會漸大，如今又說謝姝澄不慈不孝，明顯就是欺負人！真當他們謝家無人了?！

　這話說得也對，不明圍觀百姓哪兒能想到其中的關節，隻表面上看到的確實是這樣，宋家迎親的時候也是極盡敷衍了事，謝家都將女兒嫁了過去，一看就想要大事化了，誰知道女兒沒過兩個月就要被休掉，是個人家都會憤怒起來的。

　宋家起先憋著沒說話，直到風評開始往謝家傾倒了，他們才滿腹悲亢地反駁，他們宋家才是受害者！

　宋家當初本就已經定了顧家的姑娘，顧家姑娘端莊賢淑秀外慧中，性子也柔順孝順，誰知道謝家橫插一杠，縱容謝姝澄私底下同宋文軒見面。兩人私相授受已成事實，宋家這才逼不得已同謝家定了親。

　可後來，宋文婷發覺了謝姝澄的種種缺點，可既然已經木已成舟，謝家也一再許諾必定會好好兒教養女兒，宋家才按著原先說好的了將謝姝澄娶回門。

　不想謝家根本沒有將女兒教好，才入了家門便露出了尾巴。對長輩不孝順不說。更是咄咄逼人，同宋文婷當著長輩的面爭執起來，口不擇言。攪得宋家雞犬不寧，這樣的媳婦，他們宋家可要不起，早知道拚著臉面不要了也要堅持同顧家的婚約的！

　“這幫子敗類。好生生地又拖我出去，是嫌還不夠敗壞我名聲的嗎?！我都定親了！他們還有沒有點道德?！”

　“哐當”一聲。地上又多了一灘碎瓷來。

　千翡看到屋門口面帶忐忑探頭進來瞧情況的顧家小丫頭，歎了口氣揮揮手，讓她們不用進來，繼續在門口守著便是。

　“宋家這些人太不知羞恥了！簡直欺人太甚！我非得、非得看著他們遭到報應才行！”

　“哐當”！又是一聲。

　“……。顧姐姐這是找我來欣賞你砸杯子的英姿來了?這看也看了，不如我就先回去了?左右這技巧我也用不上。”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你沒聽見外面的人是怎麽說我的嗎?說什麽若不是我急吼吼地同一個庶子定了親，興許這會兒又有機會嫁入宋家了。我就像是那麽舔著臉非要嫁進宋家不可的人?！”

　“……顧姐姐可是想聽實話?”

　“……你還是閉嘴吧！”

　千翡動作不太優雅地聳聳肩，“看來姐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主要先前那陣子姐姐鬧得太狠，將謝姝澄視為死敵，可不就是留了這麽個形象嗎?”

　“不是讓你閉嘴的嗎！”

　“那姐姐特意讓人請我來府裡是為了什麽?看你如何砸杯子?”

　“……”

　顧雪瑩對著千翡的臉心裡抽痛，險些背過氣去，是啊，她找夏千翡來這麽嘲諷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見顧雪瑩不說話了，千翡才瀟灑地靠在椅背上，“顧姐姐如此焦躁，究竟是因著已經沒機會嫁入宋家呢?還是因為擔心我二弟聽到這些傳聞心裡不痛快?”

　“我……”

　“姐姐無需同我說，只要你自己心裡明白才好，若是前者，如今也為時不晚，一個是宋家的公子，已然杏榜提名，前途無可限量，一個是商賈之家的庶子，整日與商人為伍，便是顧家作罷了這門親事，外人也只會說姐姐是迷途知返。”

　“而若是後者……”

　千翡的話停住了，端著幸免於難的茶盞慢條斯理地用蓋子撥了撥，淺啜一口，眯著眼睛細細品味。

　“若是後者如何你倒是說啊！”

　顧雪瑩恨不得掐著千翡的脖子死命地搖，真是太討厭了！就沒見過這麽討厭的人！

　千翡讚歎了一句顧家的茶葉不錯，這才接著往下說，“若是後者嘛，姐姐盡可以打消疑慮，二弟在同我表明對姐姐的心意時已是說明白了，他知曉姐姐是個好的，雖說情深意重，卻性子果決、是非分明，姐姐大可以不必如此。”

　“……”

　千翡抬了抬眼，瞥見顧雪瑩稍稍松了口氣的表情，心裡暗笑。

　方才那通話許陸壓根兒就沒說過，不過千翡也不算是胡編亂造，顧雪瑩確實專情，並且愛憎分明，不然上輩子也不能恨自己入骨，這一世也不會同自己什麽話都說。

　安撫了顧雪瑩，千翡回到府裡。

　謝家和宋家是上演了一出大戲，看戲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卻也不過是看個熱鬧。

　宋家明顯是想將事情鬧大了，由此同謝家反目成仇再無瓜葛，這樣等到謝家的事跡敗露，他們便能摘乾淨。

　而謝家是氣急敗壞了，本想著讓宋家幫幫忙，卻沒想到被反咬一口，屋漏偏逢連夜雨，再好的脾氣也要暴躁起來，更何況脾氣並不好。

　千翡聽到的最新消息，宋家義正言辭地譴責謝家的不是，並且態度堅決，說謝家既然覺得他們家的女兒在自己府裡受委屈了。那就接回去，這事兒再慢慢細算。

　只是謝家如何肯，一旦謝姝澄被接回去了，那宋家必定不會再讓她進門的，這休妻之事不管成不成也成了既定事實，憑什麽?

　於是謝家不肯，宋家又堅持。

　“小姐。我覺得。謝家姑娘可真可憐，如今在宋家還不知道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呢，夫家不要。娘家又不疼的……”

　百靈水汪汪的眼睛閃著同情，千翡想冷笑的，可想想又忍住了。

　“你覺著謝家姑娘可憐?可你卻想過那些因著她的作為同樣可憐的人嗎?”

　“小姐說的可是顧家姑娘?”

　千翡一愣，並不是。她想的是前世的夏家，和這一世的胡家。他們又可曾做錯過什麽?卻因著謝家家破人亡不得善終。

　千翡每每想起來都渾身透著寒意，將人害成如斯的模樣卻仍舊能有心安理得地過著他們的日子，這本身就不公平。

　只是百靈並不知道這些，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小姐說的是，顧家姑娘是挺可憐的。那陣子便是奴婢不想打聽，都能聽見關於顧家姑娘的流言呢。說得很是過分，奴婢都聽不下去了，明明顧家姑娘本性並不壞的。”

　“是嗎?她從前可是讓下人找過你麻煩的你忘了?”

　百靈歡快地搖搖頭，“奴婢沒忘，不過小姐幫奴婢報過仇了嘛，而且……，奴婢覺著顧家姑娘在小姐這裡吃過的虧，讓奴婢都要同情她了。”

　“……”

　……

　謝家和宋家的糾紛持續了好一陣子，晉西飯後的談資都被這件事兒給佔據了，等拉扯到了最後，謝家終於是低了頭，將謝姝澄給接了回去。

　接回謝姝澄的第二日，宋家便送過去一紙休書，從此謝家和宋家再無關系。

　“張嘴……”江離然將一瓣橘子挑去了經絡，塞入千翡的口中，甜甜的味道讓千翡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這會兒哪兒來的橘子?”

　江離然繼續用銀扡子細細地挑著，“前幾日你不是念叨著想吃嗎?若是有心，總是能買得到的。”

　“……”

　千翡將口中的橘瓣咽下去，那不過是她隨口感歎為何還不到吃橘子的時節罷了，江離然竟當真去尋了?

　剛想說什麽，江離然又塞過來一瓣，乾淨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著橘瓣送到千翡的嘴邊，她就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張開嘴，等反應過來嘴裡又含含糊糊地說不了話。

　“宋家是捏著謝家的把柄，因此無論如何也是他們低頭，否則這事兒捅出來，無論旁人信不信，謝家都逃不過搜查，雖然如今也是逃不過的。”

　“那、那宋家豈不是摘乾淨了?”

　千翡心裡有些隱隱的不甘心，宋家也太無情無義了，她本沒想著報前世之仇，只是從旁冷眼瞧著，越發對宋家不齒，前世怕是因著夏家已經不在了，他們才沒法兒將自己給休出去，不然，自己早就不是宋家的人了。

　江離然手裡的動作不斷，“宋家?他們倒是想逃掉，只可惜，怕是不能如願了。”

　千翡睜了睜眼睛表現出疑問，江離然將一整隻橘子處理完之後便擱下扡子，“吃一隻解解饞就好……，宋家以為他們同謝家決裂便能表現出立場來，卻不知道有些人，心裡最是厭煩這種兩面三刀的做派，若是有些情意還可賞個全屍，如此無情無義，落得如何下場都不過分。”

　江離然說的是三皇子?千翡拈了一片橘瓣放在嘴裡，手下意識地也往江離然的口中塞過去一瓣，所以宋家將謝姝澄休回家去反倒是惹了三皇子的不痛快?嘖嘖，可真是倒霉，宋家若是知曉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指尖一陣濡濕，千翡嚇了一跳，收回手卻瞧見江離然的頭正抬起來，唇上含著那枚橘瓣，見到千翡的表情眼中也是一陣疑惑。

　千翡趕忙傻笑起來，“沒事兒沒事兒。”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江離然將橘瓣送入口中，惹事的舌頭一絲都沒有漏出去，千翡發呆的樣子可真有趣，呆呆的讓人忍不住逗弄一下。

　江離然一邊想著一邊用牙齒咬開橘瓣，四溢出來的酸意讓他眉頭狠狠地跳了兩下，幾乎要皺起眉來。

　抬眼看去，千翡正愉快地繼續往嘴裡送橘瓣，吃得不亦樂乎，這丫頭這麽能吃酸的?

　好不容易維持住形象將橘瓣硬吞下去，江離然忍著沒立刻用茶水漱口。

　“這橘子挺甜的，那老板倒是實誠，銀子花的不算虧。”

　“是吧是吧?我還說呢，這個時節能找到這樣的橘子可不容易，難得味道還如此得好。”

　千翡聽見江離然誇讚，又往他唇邊遞了一瓣，江離然笑著用手擋住，“你吃就好，我……，不愛吃這麽甜的橘子。”

　“不愛吃甜的?”千翡疑惑了一下，也不強人所難，將手收了回去扔進自己的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噥，“哪兒有愛吃酸的橘子，甜的多好吃呀。”

　“……”

　瞧著千翡的眉頭都不皺一下，江離然的心都要皺起來了，到底是千翡的舌頭壞掉了，還是有別的什麽……什麽情況?

　他的眼睛一路掃到千翡平坦的腹部，不應該呀，不是一直有在喝避子湯嗎?難道、難道真的?

　江離然喉中乾澀，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麽滋味，然而他也不敢下定論，強忍住自己的心緒，提議千翡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千翡看了看外面的日頭，這個時辰有什麽可休息的?她不懷好意地掃了江離然一眼，小臉紅紅，眼睛裡寫滿了不讚同，這光天化日的，可不興有別的心思。

　“……”江離然幾乎絕倒，自己往日是不是太過心急了?這丫頭的眼光什麽意思?他就不能單純地想讓她多休息休息嗎?

　只是千翡明顯不信，江離然也不好直白地說出來，萬一不是呢?難保千翡心裡不會有想法。

　於是他隻好化身為千翡的貼身侍從，跟進跟出，連千翡去後面淨手都要跟著去。

　“明兒該是請郎中來給娘請平安脈了，娘這陣子瞧著面色不太好，不管如何，身子才是第一重要的。”

　千翡抬眼心算了一下，“不是還有些日子嗎?娘的面色……不好?”

　江夫人這陣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從許陸的親事定下來以後她就跟贏了大筆的銀子似的，張羅著江府的第二樁喜事，雖是忙碌了些，卻整日紅光滿面，這面色……怎麽就不好了?

　誰知道江離然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晉西這陣子不安定，娘多多少少也有些憂心，加之許陸的親事也是極為繁瑣，憂思過甚，身子很容易出問題的。”

　這麽想想也是，千翡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順便，既然請了郎中來，也別浪費了，趁機給你也診診脈，你看你這段日子都瘦了。”

　“……你是在說笑嗎?”

　千翡聲音在發抖，她圓了好不好！連顧雪瑩都話裡話外調侃是不是江家的飯菜好，生生將人養得比從前胖了不少，雖然都說她胖些更好看了，但她確確實實是胖了，江離然的眼睛是出氣的嗎?虧得生得那麽好看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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