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姨娘來提醒我是庶子的身份，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然而就是庶子，這些年來得到的溫情並不遜色於旁人家的嫡子，滴水之情當湧泉相報，孩兒能如此知恩圖報，姨娘該是為我高興才是，嗯?”

　許陸眉眼彎彎，看得何氏忽然恐懼起來，這真的是自己生出來的孩子?她到底……，生出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來?

　“所以，姨娘會自己消失的是不是?要我親自送您離開，我還是有些不忍心的，姨娘那麽惦記我，不會讓我為難的，是不是?”

　聲音裡有種危險的蠱惑，許陸離得很近，低低的聲音讓何氏控制不住地發抖，只能失神地點頭。

　此刻的許陸，何氏相信他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的，她當然垂涎江家的榮華富貴，可她的小命更重要！

　“如此，便可皆大歡喜了。”

　許陸松開手，笑眯眯地拎起一旁的一隻包裹，“姨娘來一次也不容易，以後再不相見了，我尋思著給您也送些東西做個念想。”

　“不用，不用……，我還是先走了。”

　何氏徹底絕了之前的心思，急於離開面前這個可怕的人，也沒什麽親情可裝了，慘白著臉，魂不守舍地推了門就往外衝。

　許陸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慢慢地收斂起來。

　人的心腸可以非常非常冷硬的，只要涉及到自己在意的人。

　他不傻，只是因為也並不需要他太聰明，既然比不過江離然的傑出，許陸只需要做一個老實本分的庶子便成。

　老老實實地守著江家，助力江家的基業。再為江家傳宗接代，能讓江夫人開心就很好了。

　這點心願，許陸都覺得得來不易，畢竟能在一個分不到任何東西的家裡，還是被姨娘連累丟下的庶子，能平安喜樂，又有尊嚴地活成這樣。是多麽不容易?

　所以任何可能出現破壞的因素他都不允許。人是要活得善良，可不需要不管不顧甚至會傷到自己在意的人的善良，那是自己的底線。誰踩了，都不行。

　……

　千翡正陪著江夫人聊著天兒呢，下人通報二少爺回來了，於是只見到了許陸一人垂著頭。有些憔悴地走進來。

　“怎麽隻你一人?”

　“姨娘……，走掉了。我已是同她說明白了，姨娘許是生了氣，往後……，兒子便只有娘了……”

　許陸木訥的表情裡帶著隱隱的傷感。江夫人知道這個老實巴交的兒子定然不是不難過的，只是又怕表現出來了自己會傷心，立刻心疼地將許陸招到自己面前。

　“鋪子那裡。這幾日你們就別管了，好好兒地歇一歇。江家，永遠是你們的家，我也永遠是你們的娘。”

　“是……”

　許陸好似又被拋棄了一次，跪在江夫人面前失了神，江夫人一遍一遍地摸著他的頭，將他拉起來，坐在身邊說話。

　千翡往後退了退，這其實是她想見到的狀況，不留任何的後患，雖然對許陸和許平來說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可千翡總覺得……，是不是也太順利了?許陸的姨娘何氏，瞧著不像是那麽容易放手的人，她們從穿著打扮，從訴苦哭泣，都是做足了準備的，怎麽，說放手就放手了?

　許平回來的時候，連氏也並沒有出現，也同樣是呆呆的樣子，眼底卻有著疲憊。

　都是自己養出來的孩子，江夫人痛心不已，一邊好生安撫著，一邊讓人趕緊去準備寧神的湯來。

　“難為你們了，本不想讓你們牽扯進來的，好好兒地歇著吧，歇到什麽時候都成。”

　江夫人心裡難受，這兩個孩子的性子自己是看著長大的，雖並不太出挑，可忠厚踏實，心底純良，本以為他們能忘記從前那些，沒想到又出了這麽一樁事兒。

　許陸和許平乖巧地在江夫人身邊，一句也不曾抱怨……

　*

　等江離然回來了，順口問起今日的事情，千翡才有些不解地問出了她心底的疑惑。

　“我本來是做了準備的，等著何氏和連氏死纏爛打，上回夫君不是說我做的還不夠果決嗎?我是想好好兒地果決一次的，卻並沒有這個機會，她們兩人就這麽無聲無息地走了?”

　千翡怎麽也想不通，若是這麽好打發，那根本就不會找上門來，不是身後有江家大房的唆使嗎?這麽容易就放棄了，江家大房會肯罷休?

　“她們……，大概是怕了。”

　“怕什麽了?不會是後來想想我說的那些話，後知後覺起來了?我似乎沒說什麽窮凶惡極的呀?”

　“……”江離然失笑起來，千翡如何這般可愛?外面的事情再繁瑣雜亂，回來見到千翡，那些似乎都不算什麽了。

　江離然手裡的清茶升騰著嫋嫋的茶香和熱氣，“我之前就說過，都是我爹的孩子，差不到哪裡去的，許陸和許平瞧著安安分分，是因著他們看得通透，人這一世，追尋的不過是個安穩，經商本就能見到許多浮浮沉沉，他們又是經歷了種種，早已經看明白了。”

　千翡暗暗消化了一陣，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她平日裡見到許陸許平的樣子，並不是他們真正的模樣?

　“別那麽驚訝，誰都有不可碰觸的底線，那些常態也是他們，……唔，就好像我，平日裡也是和和氣氣的，可真要動怒起來，也不會和善到哪裡。”

　“嗯，說得也是。”

　千翡覺得江離然拿自己舉例子簡直太貼切了，他兩世就好像兩個人一樣，果然很有說服力。

　江離然默然，這丫頭點頭點得也太乾脆了。

　“你……，又不曾見過我動怒，為何好像被我說服了一樣?”

　千翡抬頭，江離然略顯哀怨的小表情，為何她那麽想笑?

　“唔，大概是夫君說的都對。”

　千翡滿臉嚴肅地點點頭，最後繃不住自己笑出來，又覺得不好將頭扭到一邊去，偷偷地笑得渾身發抖。

　“娘子如此信任為夫，為夫真是感激不盡，不如……”

　“你說江家大房會就這麽算了嗎?”

　千翡立刻轉過頭來，十分感興趣似的問到，江離然那種口氣，“不如”後面接的肯定又是什麽讓她無言以對的提議。

　江離然笑了兩聲，手沒閑住又將千翡給抱過來，“他們?他們便是想就這麽算了，怕也是不成了，再過些日子，興許會覺得晉西並不是個適合長居的地方，晉西只有一個江家就夠了……”

　江離然話裡淡淡的不在乎讓千翡有些心跳加速，江家大房是真的惹惱江離然了吧，也是，想出這樣的手段擾了江夫人的清淨，江離然自然不會任由他們逍遙的。

　“也怪我，一開始隻當江家大房只是臉皮厚些，卻不妨為了錢財，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來，我先前便說了，只希望你在江家能舒心喜樂，卻讓你仍舊如此煩心，是我的疏忽。”

　“……，我並沒有煩心……”

　江離然揉了揉千翡的眉頭，“那是你沒見到，這兩日你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是擔心娘和二弟三弟吧?怕他們會難過，怕娘會難過，是不是?”

　千翡眨了眨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起來，“我還……，不想你那麽辛苦積攢的家業被不相乾的人覬覦，不想你從前吃過的苦白費，若不是她們，興許也不會那麽艱難……”

　沒辦法，江夫人跟千翡說過江離然小時候的事情之後，千翡就在心裡描繪出一個小小倔強的江離然來，江夫人形容得太軟萌了，說那時候的江離然就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童子，千翡實在是印象深刻，總是會在心裡可惜沒機會見到了，都是這些人害的。

　江離然胸口輕微震動著，將千翡緊緊摟住，怎麽會這麽喜歡呢?被人如此重視的感覺，居然這樣讓人上癮，真是個新奇的體驗。

　……

　何氏和連氏之後居然再也沒有出現過，江家一切又恢復平靜，許陸和許平仍舊是樸實忠厚的樣子，兢兢業業地打理這江家的鋪子。

　千翡托著腦袋覺得，江家可真是藏龍臥虎，這一個個的都是人精，怪不得前世江家輝煌成那樣，多理所當然?

　“小姐，外面胡家姑娘在府門口，說是想見您一面。”

　“胡家?胡鳳玲?”

　“正是。”

　“不見。”

　千翡換了隻手去托腦袋， 胡鳳玲跟她能有什麽交集?她和顧雪瑩不一樣，顧雪瑩是自命清高，多吃幾次虧就明白了，胡鳳玲不是，胡家也是經商世家，小人得志的嘴臉千翡是最不喜的。

　過了一會兒，紫黛過來回話，“胡家姑娘死活不走，說是從前得罪了小姐，她是特地來賠罪的，見不到小姐她就不離開，小姐，……門外已是有人在看熱鬧了。”

　“……”千翡皺了皺眉，胡鳳玲又玩什麽花樣?不過這裡不是夏家，鬧得不好看也不好，萬一讓江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擔心。

　“請去花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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