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啊孔有德……這三順王之罪,便是凌遲了都不夠啊!”熟悉掌故的楊文嶽當下就明白了:“這是登州叛軍投靠清軍後的結果。清軍俘獲了登州的炮手工匠所以也造了大炮。而且,瑭報又傳河間府、真定府各處火炮落入建奴之手,如此加上建奴的炮手,這才有了將我大明工匠造出來的火炮,打向了大明的子民啊!”
比起一直以來被皇家近衛軍團火力壓製的闖賊,自立一國有後方可以發展的清國顯然更加厲害許多。
光是這些訓練有素,軍紀嚴明的炮手就絕不是那些烏合之眾的流賊能比。
聽著楊文嶽的抱怨,朱慈烺卻並沒有什麽激動的表情。
“圍三缺一,這麽看來是南城被忽略了。也好,北城有陳永福守著,他既然守得住數十萬闖賊圍攻的開封,我也不信他能在清軍這條小河溝裡翻了船。”
“守西城的是虎大威,他是邊軍老將,麾下三個營六七千兵,野戰都不懼,慣常的守城看來也不會困難。”朱慈烺嘮叨著:“困難的……是東城!”
攻城有主次之分。
西城與北城的攻勢顯然都只是為了牽製城中守軍的兵力。
只需要注視阿巴泰的帥旗所在,就能明白清軍的主力是攻向哪裡的。
而清軍,顯然也並沒有打算要隱瞞這一點。
東城是臨清舊城。
朱慈烺雖然著力修複東城,但遺憾的是,作為一座繁華的商業城市,東城的城防問題比純粹新修築的新城更加複雜,也更多遺漏。而朱慈烺的精力與實力畢竟是有限的,投入了一些錢糧後,便只能作罷不再投入。
如此一來,清軍的主力目標放在東城也就不足為奇了。
東城這裡,朱慈烺將自己的直屬兩營與近衛團都拉了過來。
臨清舊城內,街道上人影寥寥。到處都是喊著口號與號子調動的兵馬。
臨清知州盛中權與東山先生楊川則是不住地奔波在城中各處大呼,準備著後勤輜重,組織著民夫壯婦。
整個城市透著一片肅殺。
城外,壕溝陷阱已經被生口百姓填平。
寒風凜冽下。城頭上再無一人龜縮在城牆下躲風,每個人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凝望著城下準備衝鋒的清軍。
第一排依舊是陳維道組織起來的投降漢軍。這些在滿清軍中吃了頓飽飯,又得以跟著滿清大軍屠城泄憤,鼓舞士氣後。在嚴酷的軍律之下衝到了第一線。
新附漢軍的身後,便是蒙古八旗。
這些下了馬的蒙古戰士也許幾個月前還只是尋常牧民,但這一刻,拿起了狼牙棒,背上了角弓披著簡陋盔甲的他們就是清國的士兵。
最後,也是行動最為整肅的,就是女真精兵了。這些全身披掛齊全,裝備精良行動幹練的戰士是清國一次次掃平天下的依仗。
“咚咚咚……”
戰鼓擂動。
這是進兵的聲音。
四十三具各類攻城車開始被一個個士兵依次推了上來。上百架雲梯扛在各個士兵的身上。
伴隨著鼓聲越發激越,衝鋒的速度也終於越來越快。
城頭上,炮火聲響起。十數門火炮集中射擊,頓時就將三輛挨得比較近的攻城車擊毀。
但這樣一個戰果相對於迅速接近,依舊還有四十一數量的攻城車卻有點杯水車薪之勢。
而其後,在陳維道領著手頭鑲白旗漢軍督戰的情況下,將近一萬余投降的新附漢軍也開始拚命衝鋒,架起雲梯。
整個東面城牆外,平底之中的白雪早已經消失一空,黑壓壓的只有無數的人頭攢動著。
人馬上萬,無邊無岸。
當這樣上萬人後面,還有足足上萬更精銳的敵軍時。城頭上的呼吸都仿佛放輕了。壓抑了。
“還愣著做什麽,射擊!”
“開火!面對一群沒卵子投降的孬種,你們就怕了嗎?”
“我們身後,就是我們的父老鄉親!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祖國同胞!兄弟們,告訴我,你們還畏懼什麽?”
“不怕!”
“都特麽沒吃飯嗎?告訴我,現在怎麽做!”
“殺!”
“殺!”
“殺!”
……
當朱慈烺來的時候,正剛巧聽到這一幕。
隨後,便是無數火繩燃起的聲音。一根根槍口對準了城頭下的新附漢軍。
這些人一掃在明軍之中的頹喪,在嚴酷的軍紀與相對完善的後勤之竟是散發出了全所未有的戰力。
這些投降的新附漢軍在還未投降的時候,也許只有敵人的一次衝鋒就可以將他們的戰鬥意志擊潰。
但到了現在,面對城頭上頻繁響起的槍聲。當一個個鉛子將攀登雲梯的人擊落墜下之後,新附漢軍卻不顧傷亡毅然地堅持到了攀上城頭。
“這才第一天啊!”負責第一天守城的是第四步兵營的劉德。看著密密麻麻衝上來,突然變得悍不畏死的新附漢軍,他滿腹疑慮,卻更多的是一種羞愧:“這一仗怎麽打的,竟然就這麽直接讓他們衝了上來!”
“殿下,要不要讓虎子臣上去?”朱慈烺的身邊,楊文嶽低聲道。
朱慈烺搖搖頭,沒有說話,也沒有讓親衛聲張,注目著眼前的戰事。
這是陳德第一次獨自出戰,慌亂失措之處顯然不會少了。但陳德沒有畏懼,第四步兵營士氣也正旺,朱慈烺不信第一陣就會被衝潰。
陳德甩開了陳永福配給他的老家丁, 沉默地衝了上去,他也並沒有發火,而是親自指揮了起來。
“打得都是什麽玩意!這不是野戰,這是守城!不許一擁而上,更不需要各自慌亂!聽我命令,各部長官管好自己麾下士卒,依次作戰!”
“注意火力分配!”
“長槍兵近處接戰。防備衝上來的敵人!”
“第二千戶的人按照原定計劃,不要一擁而上!聽我命令,依次出擊!聽從自己上級的命令,依次丟滾石木排,不要慌!”
“我們必勝!”
……
遠處,朱慈烺緩緩頷首:“他們缺的只是更沉穩的組織罷了,第四部步兵營這一輪守住了。”
城頭下,布達齊用力點了點頭,身後的兩千蒙古八旗兵緩緩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