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西城大時雍坊王正志的府上,王正志與南雲吉談興正濃:“這秦俠心機是有的。將京派胥吏耍得團團轉,更是狠狠將浙派胥吏耍了一頓。只不過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有心機也是無用。”
“傅淑訓與秦俠具是外地入京,雖不乏手段,但終究缺了厚植之力量,無法用於京師。”南雲吉坐在王正志府上,跟著說了一句,心中微微有些恍惚。陳皋文前些時日頻繁在南雲吉府邸裡跑,而南雲吉這兩日間也是頻頻被傅淑訓喊入府中。
“此正所謂,天時在我,地利在我。有陳、費之輩相托,有雲吉等同僚所助,更是人和也在我。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處,傅淑訓之輩,又何勝之有!”王正志酣暢大笑。
陪坐的請客和幾個戶部郎官主事也是紛紛笑著,面容多了一些放松。
不止南雲吉,戶部的其余郎中主事這幾次也是腳步不停,遊走在各方之中。
當傅淑訓拿戶部中層官員敲打王正志的時候,殊不知,似南雲吉此類郎中主事,已經被陳皋文、費繼宗等胥吏喂了一任又一任了。
故而,在陳皋文的勸誘下,在得到了王正志的橄欖枝後,南雲吉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兩天便來到了王正志府上。
王正志緩緩頷首,笑眯眯地看著南雲吉道:“雲吉所言甚是。到了明日,便是我等上書陛下京營糧餉籌措策的時候了。看那時候,傅淑訓拿不出錢糧,如何與陛下交代!這一份大功,首推雲吉啊!”
南雲吉謙遜了幾句,表情漸漸變得自然了起來。
王正志與陳皋文談判的時候,可是從戶部胥吏裡面要出了四十萬兩銀子以及十五萬石本色。當然,這些錢糧本來就不是戶部胥吏的,而是正常收稅上來,撥付下去時候,被戶部胥吏從中攔腰一截給抹掉的。
等這四十萬兩折色銀與十五萬石本色到王正志手中的時候,又是分潤出了一萬兩折色銀與南雲吉。
想到那滾燙的銀錢,南雲吉心中原本起伏不停的心境漸漸平靜熨帖了起來。
“王翁隻管放心……京營糧餉之策奏上部議絕無問題……”南雲吉堅定地道。
陳皋文在角落靜靜聽著兩人對話,不知何時悄悄退下。
“傅淑訓那邊如何了?”回到浙江會館眾人會面的棲霞小築裡,傅淑訓見到了剛剛從南熏坊回來的費繼宗。
費繼宗的表情不太好看,冷哼了一聲道:“還能如何?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壓根就瞧不上我一個從九品司務!秦俠那邊如何了?如若不然,我們最大的殺招也可以翻開了。”
“大司農此等高官,自然是輸人不輸陣的。”陳皋文笑著道:“不必管傅淑訓了。症結在秦俠身上,現在秦俠果真一個帳房都找不到,備了一個月所用,更是連門都不敢出,已經無計可施了,我們留下的最後殺招也不必施展出去,那一招太過酷烈,反噬太大,先慎重些。反正,我們勝券在握!到了明日,且看傅淑訓如何與皇帝交代!”
“管勾大人英明,如此妙計一出,果然讓傅淑訓素手無策。”
“還有那秦俠,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秦俠望著帳冊無奈哭喪,會是怎樣的面容了!”
“看來用不了多久,我們不僅能過了此關,更是能夠讓京師那些土著也跟著滾蛋。這都是管勾大人的功勞啊。”
孔田,原器以及一乾照磨紛紛恭賀,讓費繼宗一張難看的馬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而角落裡,謝毅卻不知何時悄悄退了下去,腦海裡浮現了那張常帶笑容,總是與公事房裡氣氛格格不入的面孔。
……
南熏坊傅府書房。
傅如圭去而複返,看到了提筆疾書的傅淑訓。
“父親。這封書信,需要孩兒送往何方?”傅如圭是被傅淑訓喊回來的。任務,便是送信。傅如圭眼尖,看到傅淑訓今晚寫了很多東西。而一旁,一封整整齊齊擺放著的奏章讓傅如圭眉頭一挑:“父親,已經寫好了奏章陳京營之策?”
看到兒子如此目光敏銳,傅淑訓含笑點了點頭:“是寫了六十萬兩。”
傅如圭頓時眉頭一沉。
還沒等傅如圭繼續說下去,傅淑訓就笑著道:“方才你與余青走後,我又見了一人。司務廳的費繼宗,好一個縱橫家啊。五十萬軍費分潤五萬兩的手筆,為父聽了……心顫呐。”
傅如圭聞言也是微微吸了一口涼氣,這顯然就是要傅淑訓服軟了。
但轉而,傅如圭便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雖然知道這群胥吏的面子功夫做的極佳,肯定是姿態卑微,謙詞恭言。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胥吏們使出來的手段,威脅如利劍懸空,鋒銳直刺腹心。
堂堂大司農,帝國財政系統的最高官員, 竟然被一群基層屬下威逼利誘,簡直駭人聽聞。
“父親大人……如何回應的?”傅如圭弱弱地問道。
傅淑訓笑著將最後一筆重重落下,隨後啪的一聲放在桌案上道:“我輩乃陛下肱骨大臣,豈行鼠道!”
幾個字說出,一股浩然正氣縈繞此間,這一刻,傅淑訓微微有些單薄的身子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實,筆挺的脊梁,仿佛如泰山一樣,絕不折斷。
這一刻的傅如圭甚至有些嫉妒起了秦俠。
他何德何能,究竟灌了什麽迷魂湯這才讓堂堂戶部尚書為他奮力一搏,舍棄生死之慮。
微微一聲輕歎發出,傅如圭不解地道:“父親大人如此信任秦俠,有違常理。孩兒雖覺得此子胸中自有韜略,但此番行險,恐怕勝算不大。”
“此事,不必再說了。”傅淑訓只是笑:“秦俠給了我一封信,今日我還給他一封信。你將此書信給送去城北羅大任。其余的,便隻管坐看這京華風雲起色吧!”
傅淑訓說完,雄姿英發。如此豪情,一時間讓傅如圭也是心中燃起熊熊烈火,鄭重應是,拿著這封書信便漏夜而出。
只是,傅如圭不知道的是……當他走後,傅淑訓方才所有的雄姿英發紛紛收起,緊鎖著眉頭,拿起了那封奏章,微微有些手抖:“秦俠啊秦俠……這一盤賭得,可真有些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