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伯力城被破時,雅克薩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沙姆沙等林中百姓部落這一回心悅誠服地歸順了大明。一百來人就打破了雅克薩城的守軍,對比上一回沙姆沙等林中百姓部落集結全部兵馬也慘敗而歸,顯然是襯托出了中國人的厲害。
沙姆沙將部落從山寨之中轉移到了雅克薩城。
而另一邊,寧威同樣率領著後續增援抵達的部隊開始朝著黑龍江的下遊出發。順流而下,速度很快。
安德烈是被生擒的。
出乎意料,這位俄羅斯冒險者在得知坦白從寬不會被絞死以後痛快地供述了傑日涅夫等人的動向。
作為朱慈烺的親衛,寧威相信自己審訊的本事,安德烈沒有說謊。
哈巴羅夫、傑日涅夫組成的侵略軍大部隊朝著伯力城而去。作為地圖之上有明確標識的地標,未來遠東地區新的核心城市,寧威很快便下令追擊跟上。
但是,沒有人知道
在這段陌生的河流智商,順流而下抵達伯力城的時候,城內的守軍是否還是明軍。
雖然並不知道大明已經派出了援助的兵馬趕往伯力城,但城內的所有人卻並沒有放棄堅守的信念。
當得知鹿景逸寧願冒險也不會開槍射殺那些老弱同族以後,那些新歸順的居民們感動不已。
沒用一天的時間,當日歷翻頁到了大明二八二年七月三的這一天時,鹿景逸集結了城內所有可以戰鬥的力量。
一支七百百人的隊伍被集結待命,在圍樓的空地裡靜靜地站著。
圍樓的各個房間裡,所有人都走了出來,看著他們的首領鹿景逸站在出口的大門上。外間,喧囂的吵鬧聲不斷發出。沿途各個據點裡,散落出去的士兵們竭力延緩著入侵者的進度。但所有人都知道,時間不多了。
盧澤站在廣場之中,回望了一眼。圍樓的三層一個房間裡,一個秀氣的少女擔憂地注視著自己,見盧澤望過來,又縮回了小腦袋。
只是,一想到這很可能是兩人的永別,少女重新探出腦袋,靜靜地看向盧澤。
只是,這會兒的盧澤已經是滿腹心事地重新聽著台上鹿景逸的講話。
“我知道,對於出城戰鬥的決定,有的袍澤兄弟並不持完全讚同的心情。認為,我們還有無數優勢沒有完全發揮。辛苦數日布置的陷阱,修建堡壘之初就特別準備的稀疏磚房,這些林林總總巷戰的優勢讓我們面對侵略的羅刹鬼有許許多多的優勢。在戰術上,我們有許多可以勝過敵人的依仗。”
“本著這些優勢,沒有人願意,大家也沒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我們要愚蠢地放棄這些辛辛苦苦積累的優勢,如同一個沒有長了腦子的家夥一樣,要出城作戰。而這時候,敵人並沒有被我們騷擾得疲倦,即將崩潰。所以,在這樣一個時機裡,我們出城戰鬥,沒有幾分優勢。坦率地說,我無法承諾任何勝利鼓舞你們。以至於這一戰,我已經讓文書同仁們為所有的兄弟袍澤準備家書,建立檔案。此戰若敗,他們會竭力帶著這些家書膽敢回國。鹿氏殖民公司會負擔起一切撫恤諸君家屬的職責,贍養各位的子女父母,為各位的遺孀找一份妥帖的工作。”
“本著很可能全部戰死的準備,我也必須告訴諸君,這一戰,我們必須出城。有些時候,戰爭的勝利依靠著精明的算計。但是,在最核心最關鍵的問題上,我們不得不拋卻這些精明的算計。也許,射殺城外那些老弱婦孺,可以讓我們繼續保留此前辛苦積累下來的優勢,挫敗敵人的計策。但是,如果這樣,也就意味著我們所有人背叛了這個存在於此的集體。
”“在我們從哈爾濱出發而來的時候,諸君可還記得,我們是為什麽走到一起?為了財富,為了光榮。為了這些,我們發誓,要守望互助。我們誓言為大明開疆擴土,守衛邊疆,捍衛帝國的尊嚴。所以我鹿景逸記得,當我們走出邊關,遠離內陸的時候,我們不會拋棄任何一個大明兒郎。現在,在這距離京師數千裡的域外之城裡。一群同胞加入到了我們的隊伍之中,成了守望互助的大明人。他們的妻子、父母、子女,一樣是我們的同胞。在這一刻,請告訴我,能開槍嗎?”
“不能!”盧澤緊握著拳,胸中的鮮血滾燙起來,熱流熨燙著心懷,讓他整個人忍不住輕輕顫動了起來。
“不能!”
“不能!”
這一刻,無論是從哈爾濱來的內陸同胞,還是後來加入的同胞。這會兒都用口音各異的漢話喊出了不能兩個字。
他們明白了鹿景逸的堅持,也分外感動這一份堅持。
大明,不就是因為有著這樣偉大的情感而區別於其他蠻夷,區別於那些久久不能成事的野蠻部落嗎?
這一刻,沒有人在對鹿景逸決定放棄守軍優勢選擇出城的決定心懷怨憤。
他們的心情是熨貼溫暖的,是激動溫暖的。
“大明之所以成為這個世界裡頂尖無二的強國,我們漢家之所以從黃河流域一片小小的地方成長而今的第一龐大民族。緣由有很多,但一定有一天,是我們從未放棄。對困厄境遇反抗的勇氣。是我們從未拋棄,那些與我們一同奮戰同胞的守望互助。更是我們團結而綻放的光芒!同胞們,今時今日,讓我們一同奮戰。哪怕前路再如何艱難,請記住,我們絕不是孤軍奮戰。請記住,我們絕不會拋棄彼此!”鹿景逸目光堅毅,猛地拔劍。
大門打開。
七百百名勇士選擇了出征!
圍樓之上,無數人看著這一幕,情緒激動。無數情感湧出,他們喝彩著,鼓舞著,更是牽掛著,期盼著。同樣,那些牽掛期盼的目光裡,少不了剛剛那個在三樓裡注視過去的少女。
少女擰著眉頭,好生後悔自己未能給盧澤一聲祝福。
她死死盯著出征的盧澤,想要說些什麽,卻只能這樣靜靜地看著盧澤即將走出大門。
這時,盧澤回頭望來,輕輕地朝著少女招手:“我們會勝利凱旋的!”
普羅科菲耶夫的黑草最近有些萎靡不振,作為坐騎主人的普羅科菲耶夫對此再明白不過,有些欣喜,也有些緊張。
黑草是一匹很有戰鬥天賦的駿馬,似乎在戰場裡,那個能煥發它們本來的地方裡,可以讓它證明本領,於是神采飛揚,精力充沛而旺盛。
但是,最近遭遇的巷戰顯然不是讓黑草發揮自己本領的地方。
來來往往的暗箭裡,哪怕又在如何快速靈敏的反應能力,也很難避免那些四面八方射殺過來的殺機。
於是,在前些時日的戰鬥裡,所有哥薩克騎士都將自己的戰馬安置回了後方。騎兵成了步兵,士兵們的戰鬥能力沒有多大,影響,黑草卻有些萎靡。
但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昨天,七月二的時候,伯力城發生了一些不同。
他們開始零散地出擊,小隊小隊的兵馬試圖越過那些被充當人牆的老弱婦孺,直接進攻身後的俄羅斯士兵。
彼得羅果斷地成全明國人的想法,埋伏已久的哥薩克騎士們突兀地殺出,犀利的馬刀下,多了十來顆黃皮膚面孔的人頭。
就這樣,伯力城忽然間又沉寂了下來。
但是,作為一名老兵,普羅科菲耶夫敏銳地感受到了大戰即將到來的氣息。
這讓他緊張,也讓他激動。
作為坐騎的黑草似乎也有些這樣的情緒。
但無論如何,決定性的戰鬥即將開始了。
新的一天黎明拂曉過後,吃過飯,喂完了黑草。普羅科菲耶夫的小隊被集結起來。
那些從周邊各個部落裡強行擄掠過來的老弱婦孺們已經越過了沿途所有的屋舍,抵達了整個伯力城的核心,一個巨大的圍樓。
仿佛是最原始的城堡一樣,裡面顯然是那些守軍的最後堡壘。
如果強行攻打,不知道會付出多少損傷。如果折損過於慘痛,無論是哈巴羅夫與傑日涅夫都無法承受。
但是,他們顯然有了克制敵人死守的“妙法”。
足足有兩千多老弱在馬刀的威脅之下哭喪著話語,朝著巨大圍樓的城堡喊去。
今古都是一些聽不懂的話,但普羅科菲耶夫明白,這十有就是求救的聲音。
終於,微微僵持了一刻鍾以後,城門打開了。
見此,普羅科菲耶夫猛地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一扯韁繩,胯下的駿馬靈性地知道了主人的意思。他們即將開始戰鬥了。
微微深呼吸一口氣,俄羅斯人紛紛開始準備了。
果不其然,城內的明隊主動出擊了。這猶如已經圍困了許久的烏龜終於冒出了頭,而且還是要全部出來。
沒有龜甲的烏龜,還有可以畏懼的地方嗎?
哈巴羅夫露出了殘忍的笑意。
“一支勇敢的軍隊,為了保護弱小而戰鬥,稱得上擁有值得敬佩的騎士精神。只是,勝利者終將書寫一切,沒有人記得一支失敗的騎士軍隊。人類只會記得,勇敢機智的哈巴羅夫征服了遠東。”
傑日涅夫也笑出來聲,中國人的確難纏。但是,他們完全沒有兵力優勢。粗略一算,他們只有區區不到七百人的隊伍。
其中,擁有馬匹的騎兵只有百來人。至於火器,雖然不少,卻也只有三百支。那是漢家兒郎從哈爾濱購買的軍械,雖然軍械可以敞開販賣,但操作火銃的人卻稀少。
如果是在境內生活過的中國人,也許還獲得或是受到過一些軍事訓練的熏陶,亦或者耳濡目染的體會。反倒是那些土著,作為生女真,他們勇猛,箭術一流,卻不能生硬地套用在火器的操作之上。
作為與明軍稀少人數的對比,俄羅斯人的力量更加充沛。他們擁有兩千名戰鬥人員。
其中,一半以上的騎兵在整頓隊形,埋伏在刁鑽的位置上。那是東北方向,可以斜刺裡衝進來,輕松分割開明軍各個不同的兵種。
伴隨著兩軍的不斷接近,戰鬥沒有任何征兆地開始了。
當戰爭開打以後,自然也無人會注意到,遙遠的視野裡,一個黑點在地平線的天空裡輕輕地搖晃著。
戰爭進行得格外迅猛而激烈。
敢於來遠東地區冒險的家夥們顯然各個都聯系過槍法,上千名俄羅斯士兵排列著隊伍,將猛烈的火力傾斜過去。
排槍擊斃雖然在朱慈烺的眼裡有些落後,但對於擊發緩慢的火繩槍而言,卻可以讓火力可靠的凶猛起來。
普羅科菲耶夫猙獰地笑出了聲:“中國人撐不住多久了!”
彼得羅看向戰場,微微點了點頭。中國人同樣反擊了,升騰起來的煙霧裡,火光炸裂,兩邊都各自開始不斷倒下人身影。
但是,中國人的方陣隊列卻是顯得那麽的單薄。
沒多久,幾乎是在普羅科菲耶夫剛說完不久,中國人的騎兵就出動了。
盧澤策馬疾馳,從京師軍械工坊訂購而來的馬槍槍管腳較短,射擊方便。卡拉卡拉的清脆聲音之中,一連三發子彈被打了出來。隨後,盧澤眼疾手快地從戰馬的包裹裡丟出來一個又一個的震天雷。
轟隆轟隆的爆炸聲裡,俄羅斯人的陣形被動搖了。
盧澤剛剛露出笑容,就見大地微微顫動起來,他意識到敵人的騎兵也觸動了。
迅速調轉馬頭,人數不多的盧澤冷哼一聲,吵著身後追來的俄羅斯騎兵豎起一個小拇指,隨後迅速衝出。
別忘了這裡並不是野外,而是有許多房屋和布設陷阱的伯力城!
百十人的明軍騎兵來得快,去得也快。震天雷的威力不小,俄羅斯人不得不退卻稍許,重新整頓。在這樣的空隙裡,又是一連串的槍聲響起。
彼得羅的臉色有點綠。
後方,哈巴羅夫面無表情地朝著傑日涅夫做了個手勢。
傑日涅夫一聲拐角,帶著十來個人朝著那些閃到一邊的老弱婦孺們衝了過去。馬刀寒光閃爍,百來顆人頭飛起。
鹿景逸站在後方,雙目充血:“羅刹鬼,你們還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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