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早知道蔣宏和龐東海不和,但並不知道內幕,今天聽蔣宏談起,才明白蔣宏這個市局局長為什麽會如何“獨立特行”,其他地方的公龘安局長,就算不能上掛到政法委書龘記,至少也能掛個副市長,最不濟也是市長助理,可蔣宏就是個光溜溜的市局局長。
“人在宦海,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這事不怪蔣局!”曾毅歎道。
蔣宏深以為然地頷首,這事能發展到後面的局面,除了誰都沒料到龐東海的病情會突然好轉外,其中也有中化市各方勢力參與的因素在內,龐東海集公檢法大權於一身,太為人忌憚,只要有任何的機會,誰都會想著要消弱他的實力,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中化市的警龘察隊伍不好帶啊!兩年的輾轉騰挪,好容易把隊伍理順,誰想到又……”蔣宏也是歎息了一聲,把頭深深掩在吐出的煙霧之後,一明一暗。
曾毅知道蔣宏沒講出的話是什麽,如果不是竊賊傷童案鬧出大動靜,如果不是曾毅和李介桐的大鬧,或許蔣宏還能在站穩腳跟之後做出一番事業,這成了蔣宏心中一樁永遠無法挽回的遺憾了。
“中化市的警龘察隊伍如何帶,還請蔣局多多指點!”曾毅看著蔣宏說到。
蔣宏再歎息一聲,伸手掐滅煙蒂,轉眼又點上一支,沉聲道:“中化市發生這許許多多的事,其實我是負有一定責任的,上級處分,我完全能接受,我也希望在你主持公龘安機關工作期間,能夠徹底改善我市的治安環境,挽回我們警龘察隊伍在人民群眾的形象。”
曾毅沒有接這個話茬,蔣宏能夠說出這話,說明此人還是有一定擔當的,縱是有萬種理由、萬般無奈,都不能成為坐視中化市治安環境混亂不堪的推辭。
蔣宏坐在沙發裡想了半天,道:“局辦的汪宏毅是我一手提拔的,知根知底,和外人沒什麽牽扯,曾局長要是信得過,汪宏毅肯定能幫上點忙,如果曾局長另有人選的話,也請酌情給汪宏毅一個安排。”
曾毅點了點頭,汪宏毅今天的表現還不錯,觀察上一段時間,如果汪宏毅能夠勝任的話,曾毅就懶得動他了,他也需要一個對中化市局情況知根知底的人來擔任助手,如果汪宏毅無法勝任,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副局長羅學虎業務水平高,是老警龘察了,以前在一個案子的偵辦上,和龐東海有爭執,是局領龘導班子的老資格了。”蔣宏又道。
曾毅心道龐東海此人胸懷確實不夠寬廣,因為案件起分歧,那也是對公不對私,而龐東海卻因此把羅學虎生生壓成了一個“老板凳”副局長,這有點太不能容人了。
“負責交管業務的副局長沈南鵬,是從省廳調來的同志,為人和氣。”蔣宏接著點名。
這話雖然只有一句,但信息量確實不小,沈南鵬是從省廳下來的,說明在省廳是有一定關系和人脈的,至於為人和氣,則是說沈南鵬是局領龘導班子裡的中間派,誰都不靠近,誰都不得罪,這跟沈南鵬分管的業務也有一定的關系,交管在公龘安機關裡的權力分量不重,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油水崗位,沈南鵬隻管埋頭髮財,根本無心介入局裡的權力爭鬥。
蔣宏挨個把局領龘導的班子成員點了一遍,曾毅便對這些人的各自背景和態度有所了解了,可以說,蔣宏的班底不太厚,可以爭取的對象也不多,局裡分量重的一些崗位,基本都由龐東海的部下把持,其中就以常務副局高曉東為首。
聽蔣宏“點”完,曾毅的啤酒也喝完了,便起身告辭,道:“謝謝蔣局的招待,我也該走了,就不打攪你了。”
蔣宏“嗯”了一聲,站起身來,道:“有空再到家裡來!”
把曾毅送到門口,蔣宏就沒有再往外送了,站在樓道裡,聽到下面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蔣宏才轉身抬步,回了自己的家。
“老蔣,你是糊塗了吧,跟這種人說那麽多做什麽!”剛進門,蔣宏的夫人從裡間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道:“人家搶了你的位置,你倒好,還熱情地給人家指起了路!”
蔣宏也不生氣,一擺手,道:“你懂什麽,我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道理!”
“有什麽道理!”蔣宏的夫人彎腰收拾茶幾上的東西,厭惡道:“讓他坐了家裡的沙發,我都覺得憋屈難受,回頭你把沙發給我換了!”
“不可理喻!”蔣宏搖搖頭,往裡間的書房走去,道:“你們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眼光就不能看得長遠一點嘛!”
“你都被免職了,還能怎麽長遠!”蔣宏的夫人把啤酒瓶扔進垃圾桶,道:“難道他還能讓你官複原職不成!”
蔣宏停下腳步,轉身故作高深地笑了一笑,道:“這未嘗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蔣宏的夫人就把手上的動作一挺,然後看著蔣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那姓……曾毅,真有這個能力?”
蔣宏不願意對自己夫人透漏秘密,這是他多年刑龘警做下來之後養成的習慣,他道:“別的不敢說,曾局長這一來,中化市局怕是要有大變動了。”
“龐東海能讓他折騰?”蔣宏的夫人表示了懷疑,也是為自己丈夫鳴不平,要不是龐東海處處設置障礙,蔣宏能把中化市的治安工作搞不好?
蔣宏突然覺得不該跟自己夫人講這麽多,有些事情,她們永遠不會明白的,或許這個問題都不該這樣問,而應該反過來問:“曾毅能讓龐東海再折騰下去?”。龐東海厲害是厲害,可曾毅也不是一般地厲害,想想曾毅以一個小小農委主任的身份,就把中化市鬥得無人敢去招惹,就知道此人的厲害了。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蔣宏歎了一聲,轉身又朝書房走去,他得好好盤算一下中化市局目前的情況,他甚至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曾毅和龐東海過招的局面了。
曾毅回市局的路上,也是在不斷盤算,琢磨自己要以一種什麽方式切入工作,中化市局的情況比自己想象得還要糟糕,如果像蔣宏那樣,要花費兩年的時間來掌控局面,曾毅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可以和局裡的這幫老狐狸慢慢磨蹭,這就是自己的“政治”工作,可中化市的治安狀況,卻必須得到盡快改善,最近狀況頻發已經到了曾毅都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第二天上班,曾毅就接到了龐東海的電話。
龐東海在電話裡的聲音很嚴肅,道:“曾毅同志,不忙的話,請到我這裡來一趟!”
曾毅微微皺眉,對龐東海這種上級命令下級的口吻感到有些不舒服,嚴格來說,曾毅不能算是龐東海的下級,只能是一起共事的關系,就是平時張衛正請曾毅過去,也都不會用這種口氣。
只是想了想,曾毅還是很客氣地道:“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了龐東海的電話,曾毅把汪宏毅叫了進來,問道:“我要到龐書龘記那裡去一趟,最近兩天局裡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吧!”
“除了金蒂的案子外,別的大事情倒是沒有了……”汪宏毅想了一下,道:“不過小情況倒是有幾個,要說最近兩天的呢,就是昨天我們市又上了省裡的報紙……”
“是什麽事情?”曾毅問到,昨天他忙著上任,晚上還有楊明新的應酬,所以沒時間關注那些新聞消息。
汪宏毅就走到一旁的文件櫃,以往的報紙都摞在那裡,汪宏毅在裡面翻了片刻,抽出一份報紙,端端正正放到曾毅面前,道:“就是這條報道了。”
曾毅拿起來大概一看,上面有一張照片,一個老外站在路上伸出胳膊在攔車,看標題和裡面的報道,意思是中化市某學校的外面的沒有設置紅綠燈,學生過馬路不方便,有個老外為了讓車子減速,站在馬路中間以身攔車,整篇報道的格調很高。
看完放下報紙,曾毅又掃了一眼,這件事確實不能算是大事,不過還是得處理一下,曾毅便對汪宏毅道:“這篇報道上的事情你去核實一下,前因後果都要弄清楚,然後向我匯報。”
汪宏毅趕緊應下,道:“這件事我會仔細核實,現在我就去給局長您先調車。”
政法委的辦公室,位於中化市委內部, 進入市委大院,曾毅多少能明白一些龐東海對蔣宏惱恨的原因了,如果兼任市局局長,龐東海平時肯定是去市局辦公了,那可是堂堂正正的一把手。
而在市委大院裡,排在龐東海前面的既有市委書龘記趙貞吉,還有專職副書龘記,都擠在一個院子裡,龐東海別說不能隨心所欲地發號施令,甚至大聲說話都不能,這心裡豈能不憋屈。
到了龐東海辦公室的門口,曾毅在外間晃了一下,秘書就跑了出來,道:“曾局長,龐書龘記吩咐了,您來了就直接進去。”
“曾毅同志來了啊!”進到辦公室,龐東海看到曾毅就起身從辦公桌後面繞了出來,沒等曾毅開口,就一把抓住曾毅的手,另外一隻手攬著曾毅的胳膊,熱情地道:“來來來,快坐!想喝點什麽,茶還是飲料?到了這裡,可千萬別拘束啊!”
這態度,跟之前電話裡完全判若兩人,親切地就跟曾毅像是多年老友似的。
曾毅心裡一琢磨,也就明白龐東海前後態度迥異的原因了,之前電話裡的態度,那是先探一探,看看你曾毅是不是把我龐東海放在眼裡;現在熱情,則是在拉攏了,試探歸試探,但龐東海肯定不願意一開始就和曾毅搞僵關系,他需要的是再次確立自己的權威地位,然後掌控全局,而不是樹立新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