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就告訴你們,龍署長這邊一有新情況,就馬上通知我嘛!”周耀明不悅地看著監護室的那名特護,進一步化解著自己的尷尬。
特護心裡挺冤枉,她是值後半夜班的,大半夜的,她一個小護士,怎麽可能見得到周耀明這位院長的面,更不可能得到院長的囑咐,再者,按照醫院的慣例,只要不是情況變壞惡化,一般都是等第二天大夫來查房時才匯報病情變化的。
只是特殊也不敢解釋,隻好匯報著昨晚的情況,道:“昨天凌晨,服下曾大夫的第三劑藥後,龍署長的情況似乎就有點好轉了。”
王副院長一聽,腸子都悔青了,直怪自己太心急啊,大家都稱呼曾毅為曾三劑,這個稱呼絕對是有道理的,曾三劑、曾三劑,自然是三劑起效。自己昨天盯了前兩劑,就差這最後一劑沒有盯,今天就鬧出了烏龍事件。
這倒不是最後悔的,王副院長最後悔的是龍清泉服下第三劑藥的時候自己不在場,能夠把自己眼中的“死人”給救活了,這絕對是一個醫學上的奇跡,可這個奇跡發生的時刻,自己卻不在場,白白錯失了這麽一個見證奇跡和學習的好機會啊。
大專家和大國手的差別,就在於是否能夠創造奇跡,王副院長自然也想躋身於國手之列。
周耀明訓完那名特護,轉身看著曾毅,道:“小曾啊,接下來你準備采取什麽治療方案?”
曾毅道:“現在只是情況稍微好轉,龍署長還遠遠沒有脫離危險,下一步需要繼續服藥,保持情況不向壞的方向發展同時輔以針灸來促使龍署長盡快清醒,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可以考慮做開顱手術。”
周耀明連連頷首,道:“你這個方案很周全,龍署長的情況能夠得以好轉,小曾你居功至偉!”
曾毅擺擺手,道:“如果沒有前期一系列得力的搶救措施,我也不可能有這個機會。”
周耀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曾毅這麽講讓他覺得很欣慰,道:“現在情況只是剛開始好轉,什麽事情都還可能發生,怕是要辛苦你了!”
曾毅點點頭,道:“我會二十四小時守在這裡的。”
周耀明便道:“我還是那句話,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搶救龍署長,有什麽困難就盡管對我講王副院長也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王副院長連連頷首,道:“我們的目的一致,都是為了挽救龍署長的生命!”這次王副院長可不想再錯過任何一個搶救細節了,不是每一個被宣布死亡的傷者,都能夠被救活,這概率低得嚇人幾乎等於零,而能夠親自參與到這麽一場搶救之中,其本身就是一筆彌足珍貴的經歷。
醫學上的會與不會,差別是非常大的,會就會,不會就是不會,根本開不起生命的玩笑。在今天以前王副院長還從來沒有成功挽救腦死亡患者的經驗就算這次主持龍清泉搶救工作的人不是王副院長本人,但只要親自參與了全程的搶救,那麽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比起其他的專家王副院長就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把人搶救過來。
因為王副院長至少知道面對這種情況要從何入手,都能夠采取哪些手段,他通過組建醫療團隊的方式,由很多方面的專家齊心協力來共同完成搶救工作。
這是治療重大疾病的一個未來方向,即便強如曾毅也聯系了黃天野和軍總醫院的專家,一個人辦不到的事情,或許幾個人就可以辦到,前提是你要知道如何協調組織這些人來參與到搶救工作中來。
周耀明從監護室離開後不久,黃天野就趕到了,在仔細看過龍清泉的情況之後,黃天野發現在經過曾毅的乾預之後,龍清泉的腦疝情況已經有所緩和,所以決定暫不進行手術,而是等龍清泉生命特征再強大一些的時候再做,否則一旦手術,龍清泉剛剛好轉的情況就很有可能葬送。
京城醫院的腦科專家在會診之後,也認同了黃天野的方案。
按照昨天的方子又服了兩劑,然後再經過一次針灸治療,到了晚上的時候,龍清泉的生命特征繼續增強,除了自主呼吸外,特護人員經過測試,發現龍清泉已經有了吞咽的行為。
再熬過一夜之後,龍清泉的身體已經開始對一些刺激能夠做出輕微的回應了。
情況進一步好轉,著實令人振奮,但距離龍清泉徹底蘇醒,似乎還很遙遠,不管你站在床邊怎麽呼喚,龍清泉都沒有任何回應,腦電波活動依舊微弱。
到了第四天,情況卻又急轉而下,龍清泉突然全身高熱,墊了冰袋也降不下溫度,生命特征出現了反覆,而且有急劇降低的跡象。曾毅仔細核實了龍清泉的情況,斟酌了好幾遍,最後對方子做了一番改動,然後繼續加大附子的分量,堅持回陽固脫。
曾毅認為這是龍清泉能否撈回這條命的關鍵,高燒是因為體龘內正邪交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所以他非但不用退熱的藥,反而進一步加大了熱藥的分量。
兩劑藥分成好幾份不間斷地喂了下去,到了後半夜,龍清泉的高熱終於開始慢慢減退,生命特征重新開始加強。
這一個反覆,把王副院長驚得夠嗆,直到龍清泉的高熱徹底消退,他才想起向曾毅谘詢這一次搶救的關鍵訣竅。這兩天王副院長幾乎是寸步不離,就連曾毅施針的時候,他都要問清楚針的是什麽穴位,功效是什麽。
好在曾毅沒有藏私,對王副院長的問題悉心回答,王副院長也不懂中醫,按照曾毅的原話進行記錄,打算以後慢慢消化。
或許是應驗了那句話:“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在高熱之後,龍清泉又出現了嚴重的水腫曾毅隻好再次改方,在原方中又加入提升了肺氣、開竅利尿的藥,連續三劑之後,龍清泉的水腫消退;水腫剛退,龍清泉又添新情況——腸梗阻,曾毅再次改方,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住了局面;只是剛下這一頭,龍清泉腦疝的情況又二次嚴重了起來,還沒從腸梗阻的情況中拔出來曾毅又再次投入解決腦疝問題之中……
情況一個接著一個,一次比一次嚴重,讓每一個參與搶救的人都清楚地認識到了,想要把一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的人再拉回來,和死神抗爭,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一轉眼,曾毅在監護室裡已經耗了兩個星期,雖然期間險象環生,每每都是九死一生,但令人欣慰的是,每經過一次險情,龍清泉的生命特征就增強一分,情況就好轉一毫,似乎死神能用的手段,也越來越少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曾毅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他搓了搓臉,振奮了一下精神,起身查看龍清泉的情況,一切平穩。
回身再看,發現王副院長斜靠在一張椅子裡,脖子高高仰著,發出很重的鼾聲,曾毅多久沒有休息,王副院長就多久沒有休息,這次王副院長為了創造奇跡,可是把老命都豁出去了,只是歲月不饒人,他的精力到底是比不上曾毅這種年輕人了。
給王副院長披了一張毯子,曾毅輕手輕腳地出了監護室,打算去洗把臉。
到了外間,就看到羅海濤也靠在椅子裡睡著了,腦袋不斷地高低起伏,懷裡不知道抱著個什麽東西,險險能掉在地上。
曾毅便過去拍了拍羅海濤的肩膀,道:“海濤!”
“嗯!”羅海濤聽到呼喚,一下就醒了過來,急聲道:“曾毅哥,我在呢,是不是又出什麽情況了?”羅海濤一邊說,一邊搓著臉,強迫自己趕緊清醒過來。
曾毅搖搖頭,輕聲道:“別緊張,情況很平穩,這邊有我盯著呢,也用不到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羅海濤這才放下心來,眯瞪了幾秒鍾,像是想起什麽,趕緊把懷裡的東西抱出來,道:“對了,這是我姑專門給你煲的粥,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都沒有好好地合眼休息一下。”
說著,羅海濤趕緊把保溫盒打開,從裡面給曾毅盛了一碗,然後拿出瓷杓,道:“趕緊喝吧,放太久了,怕是沒那麽熱了。”
曾毅這段時間沒黑沒夜連軸轉,一頓正兒八經的飯都沒吃過,當下也沒跟羅海濤客氣,拿起瓷杓就喝了起來,順口問道:“羅夫人呢?”
“在隔壁呢,估計也是剛休息!”羅海濤答到。
曾毅“嗯”了一聲,就埋頭專心吃粥,眨眼間一碗粥就進了肚子。
羅海濤趕緊又幫曾毅盛了一碗,看著曾毅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羅海濤恨恨道:“這次我姑父出事,全靠曾毅哥你了,龍家那些人太不像話了!”
曾毅就抬起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羅海濤對龍家人哪來這麽大的怨氣。
“我姑父住院這麽長時間,這條命差點都沒了,可直到現在,那龍老二也沒到醫院來站過一次腳,太氣人了!”羅海濤義憤填膺,想想龍老二,再看看曾毅現在疲憊的樣子,他心裡就一股壓不住的怒火。
曾毅倒是沒說什麽,拿著杓子繼續喝自己的粥,他本來就對龍老二沒什麽好感,所以就談不上生氣不生氣了。
羅海濤一提起這個,氣就壓不住了,當初龍清泉高調全退,為的就是減少龍長興再進一步的阻力,可誰知當龍清泉遭遇生死大劫的時候,龍長興竟然連到醫院來看望一眼自己大哥的舉動都沒有,這種做派,實在令人寒心啊!
“我知道他龍老二是怎麽想的!”羅海濤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道:“不就是上次他得病的時候,我美心姐講了那句話嘛!”
曾毅的杓子就停了下來,抬頭盯著羅海濤,當時龍長興得了怪病,龍家遮遮掩掩,最後萬不得已,才讓翟總長的夫人龍海清出了面,其實龍家最好的辦法,就是請龍美心出面,曾毅絕對沒有辦法拒絕,可當時龍美心卻沒有出面,曾毅隻當是龍家不願意龍美心再跟自己有任何交集。
羅海濤就道:“當時龍長興病了,龍家第一個就想起了我美心姐,讓她去請你來京城給龍老二看病。我美心姐給拒絕了,可能是美心姐是太恨龍家的那個混帳決定了,所以就說了句狠話,說如果龍長興真的不行了,那她就回來盡孝道,絕不含糊,但要讓她去請你,那是死也辦不到!”
曾毅的手指一下就捏緊了杓子,眼看那杓子就要被捏斷,那手才緩緩松開,只是額邊兩側的太陽穴,卻在突突地跳著,顯然是內心有些激動。
“他龍老二不來醫院,不就在記恨這件事嘛!”羅海濤的氣還沒消,低聲“啐”一口,道:“當初我姑父真是昏了頭,為這種人做那麽大的犧牲,真是不值,把自己搭進去也就算了,還把我美心姐給害苦了。現在再看人家是怎麽對他的,那龍老二根本就是條白眼狼!”
曾毅面無表情,羅海濤雖然說得是氣話,但也並不是完全在中傷龍老二,龍老二就算再忙,那抽時間到醫院來一趟的時間總是能擠出來的,他之所以不到醫院來,很可能還真是在生龍美心的氣,和龍美心當時的氣話一樣,如果你龍清泉真的不行了,那我該出面就出面,該做什麽文章就做什麽文章, 絕不含糊,但現在讓我來醫院,對不起,我沒時間。
只是羅海濤想得簡單了,龍老二真正生龍美心的氣,並不是因為這一句氣話,而是因為龍美心不肯服從龍家的安排。無法和邱家聯姻,這才是讓龍老二真正惱火的原因所在。
羅海濤開了話匣子就有些收不住,把自己從小到大,對龍老二不滿的那些事情都講了出來,搞得曾毅連喝粥的心情都沒有了,隻好扔了杓子聽羅海濤在那裡發泄不滿。
足足有半個小時,羅海濤肚子裡的邪火都發完了,他把桌上的保溫盒一收拾,也不走了,坐在那裡又睡了起來。
曾毅回身看了一眼監護室,發現裡面情況平穩,就坐在那裡想著龍清泉的病情,又想著龍家的這些恩恩怨怨,還有有家不能回的龍美心。
想著想著,曾毅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睡半醒之間,腦子裡出現各種各樣的畫面,一會回到了老熊鄉,看到龍美心興龘奮地開著大號的卡丁車;一會又到了高速公路現場,看到一輛大卡車衝破護欄;一會又回到了監護室,血糊淋淋的龍清泉還有忙得一團轉的大夫;鏡頭一轉,又到了陌生的國度,聽到龍美心在撕心呐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曾毅聽到耳邊有人在輕輕地呼喚自己:“曾毅,曾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