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莫斯科白宮前的人群,到了下午的時候,至少已經達到了七萬人以上。
不知從哪裡聽說,軍隊打算對人群使用毒氣進行驅散,在這裡支持葉利欽的人都非常氣憤!
真是太喪心病狂了,政府竟然對公民使用毒氣!
人群中的氣氛更加義憤填膺,仿佛是人們已經因為政府的毒手,而死去了幾萬、幾十萬人一樣。不知道從哪裡運來的大批防毒面具分發到群眾的手中,於是這種被迫害的印象就更加清晰了。
波波夫渾然不覺的將一瓶瓶的紅星二鍋頭倒進嘴裡,並沒有自己正在創造歷史的自覺。
數萬名蘇聯紅軍已經在阿富汗回不來了,這時候你們這些家夥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蘇聯人不曾為阿富汗老兵們站出來,也沒有為回國住帳篷的東德集團軍站出來,地圖頭在國際場合公然否認有紅軍士兵戰俘存在,甚至大言不慚的徹底否認蘇聯在八十年代曾經發生過戰爭……
然而蘇聯人會因為沒有搖滾、因為沒有伏特加,因為索爾仁尼琴這個sb的夢囈,就這麽跑到大街上來,面對BMP那三十毫米的高平兩用機關炮。
呵呵,老子當年究竟是中了什麽邪?收土豆收砸了,把腦袋砸出了問題嗎!
人群的聚集放大了被迫害的妄想,群體的無意識無疑已經讓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大反派。
難道是葉利欽有什麽魔法,就能讓莫斯科人這麽無條件的相信他、擁護他?
其實並不,葉利欽不過是人群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最後的、貌似最不糟糕的選擇而已。
事實證明,偉大的國家各有各的偉大,但完蛋ao的國家完蛋ao的原因基本相同。
就像明末南方那些善財難舍,寧願給野豬皮當包衣也不給明朝交稅的財主們一樣。地圖頭並非一開始就選擇了毀滅蘇聯的官僚系統,但他最初的一切政治改革嘗試,在完全凝固的官僚集團面前,全部都做了無用功。
正是意識到了如果不能先打破蘇聯頑固而牢固的整個體系,任何改革都無法推行這一根本問題,地圖頭才不得不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秉承著蘇聯人一貫的戰鬥種族風格,既然不能內部解決,那就乾脆從外部狠狠的踹上一腳,說不定就有了從新開始的可能。
那些寧願拖著蘇聯一起死也不放棄手中權力和利益的家夥們,那就和蘇聯一起被葬送吧。
波波夫毫無節製的將手裡這些散發著辛辣氣味的透明液體,噸噸噸噸的倒進嗓子眼裡,腦海中卻是一片清明。
坎波夫、還有白宮前廣場上這些人,他們並不關心這個國家的命運。
他們不知道這個國家究竟出了什麽問題,同樣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只是每天兩小時需要排隊的購物體驗,或許還有銀行裡每人幾萬盧布的存款無處消費,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發泄的“狂歡”而已。
波波夫終於搞到了足夠多的紅星二鍋頭,他心滿意足的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打算找個地方好好的享受一番。然而今天的莫斯科,注定沒有一寸土地能夠得到平靜。
從加裡寧大街走出來,突然街道上響起了一聲沉悶的爆響。嘭的一聲,一個裝滿了汽油的酒瓶子砸在一輛BMP步戰車上,然後被瓶口的火焰引燃一枚相當不專業的莫洛托夫。
人群像是古拉格裡鑽進去一個烏克蘭漂亮妞一樣,霎時間亢奮了起來。
一個步兵班從BMP中狼狽的鑽了出來,人群對他們發出一陣陣奚落的笑聲,以及還有憤怒的挑釁。
一個倒霉的家夥身上粘上了燃燒的汽油,不得不連忙將彈藥和攜行具脫下來扔到地上。看著周圍氣勢洶洶的人群,解除了武裝的士兵害怕的瑟瑟發抖。
然後緊接著,五輛T64坦克從街角轉了出來,炮口高高揚起指向天空。坦克車接應了跑出來的這個步兵班,在冰冷的戰爭機器面前,人群似乎有些冷靜下來。
一群年輕的姑娘和蘇聯大媽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她們打著橫幅,昂首闊步向坦克發起了衝鋒。
“士兵們,不要向你們的母親和姐妹們開槍!”
這是一群蘇軍軍屬!
波波夫看著這荒誕的一幕,從頭到尾,蘇聯紅軍沒有一刻是將槍口對準了群眾的。
然而在這群女人和大媽的身後,群眾們手挽著手組成人牆,向著坦克車的車隊前進。
接著,開始有人將不知從哪找到的鋼筋和鐵棍插進履帶裡,用身上的衣服塞進坦克的觀察口。一些人將無軌電車打橫停在坦克車身後的街道上,石頭、酒瓶,雨點般的落在坦克車的車身上。
前後都沒有退路,前來營救的坦克車陷入進退不能的境地。坦克手們不得不和步兵們一樣,從坦克裡鑽了出來,在人群沒有徹底將他們包圍之前,落荒而逃。
畢竟這裡可是蘇聯,是莫斯科。石頭和莫洛托夫雞尾酒已經是非常克制的工具,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有人掏出一枚反坦克手榴彈或者扛出一支RPG來。
見到士兵們放棄了坦克車,人群頓時發出震天的“烏拉”喊聲。
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爬上了坦克車,揮舞著身上的衣服,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啊,蘇聯紅軍,你的榮譽已經一錢不值!”波波夫醉眼朦朧,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酒水,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酒瓶,然後將酒倒在了莫斯科的土地上。
當一支軍隊失去了它的榮譽,它失去的是什麽?是身上最後一根鎖鏈。
從他們汙蔑卓婭是個精神病和恐怖分子、從馬特洛索夫成了“巧合”的倒在機槍口上開始,每一個蘇聯人,你們都不會是無辜的,都必將為你們今天的愚蠢而付出代價。
波波夫在莫斯科繁複的街道中總算找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他蜷縮在這裡,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隻想將這一切都拋諸腦後。
蘇聯如何,俄羅斯如何,已經與他沒有關系了。
沒有任何關系。
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任何他為之奮鬥的理由……
事實上這場八月十九日發生的政變,到了八月十九日下午,就已經昭示了它最終的結果。
亞佐夫當年配合地圖頭積極打壓蘇軍,這導致軍隊中對整個蘇聯上層都充滿了失望的情緒。但另一方面,葉利欽則大力的籠絡俄羅斯境內蘇軍,封官許願無所不用。
到了19日下午,葉利欽終於取得了這場政變中決定性的一個砝碼。
亞佐夫賴以控制莫斯科的蘇軍高級將領格拉喬夫,在局勢發生變化之後,終於立場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作為進入莫斯科的裝甲兵和空降兵的直接指揮官,空降兵司令格拉喬夫中將在19日當天,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風向的改變。軍隊的軟弱無力只是表象,事實上亞佐夫和緊急狀態委員會的遲鈍和猶豫不決,才是他下定決心的原因。
白宮周圍已經聚集了七萬多人的群眾,葉利欽的安全已經基本得到保障。在這期間,亞佐夫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使用手中的武力,但他和八人委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膽量作出這個決定。
與此同時,相對於葉利欽的另一條線上,一批仍然忠誠於地圖頭的親信們也行動了起來。
以克格勃第一副主席葉夫根尼普裡馬科夫和前內務部長瓦吉姆巴卡京為中心,地圖頭的一群心腹和智囊們組成了另一個行動小組。阿爾卡季沃爾斯基、瓦吉姆梅德韋傑夫和維尼阿明亞林等人聯合纂寫了一份聲明,將地圖頭的真實狀態向外界披露了出來。
這樣一來,整個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徹底的陷入了謊言被拆穿,前後堵截的尷尬境地。
到了19日傍晚,在普裡馬科夫的努力下,蘇聯空軍總司令葉夫根尼沙波什尼科夫上將發布了至關重要的表態。他命令空軍“不得使用武力反對人民”, 這導致了亞佐夫用空軍運輸機將幾隻空降兵部隊調往莫斯科的命令徹底流產。
至此,整個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對軍隊已經徹底失去了掌控。
如果說戈地圖和葉利欽是將蘇聯推進火坑的大反派,那麽八人委也絕非是要絕地拯救蘇聯的英雄。這些乾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義的官僚,只不過是想保留自己手裡那點權力,才會做出最後一搏的。
亞佐夫這個老軍頭,更像是一個純粹的軍人,政變這個業務恐怕還沒有黑非洲的某些軍閥專業。從事後的角度來看,緊急狀態委員會裡真正抱著要拯救蘇聯這個想法的,大概只有內務部長普戈、蘇聯元帥阿赫羅梅耶夫兩個人而已吧……
傍晚時分,剛剛放下亞佐夫要求軍隊控制局面的電話,格拉喬夫就撥通了白宮葉利欽的專線。
“鮑裡斯同志?您好!”他熱情洋溢的表示:“我已經命令在白宮前的傘兵營向您負責,他們將會執行您的一切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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