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領導吃小灶,似乎也算不上是什麽問題。
李主任邊走邊上下打量著胡文海,笑著說道:“胡總的講話,說起來倒是和體改委的想法很接近。實際上我們早就有股份製改革的想法,今年我們打算趁熱打鐵,在國有企業裡找四家企業,作為股份製改革的試點。”
胡文海就此恍然,魯冠球的激進發言並非無的放矢,實際上早就已經在體改委取得了支持。他的發言,或許正是這位李主任的一次試探。
從結果來說,顯然李主任對胡文海的突然爆發,感到由衷的高興。
能夠得到胡文海的強力支持,已經超過了李主任最好的預期。
在他的計劃裡,從胡文海的過往表現來看,顯然是一個不願意卷入政治鬥爭的人。
原計劃裡只要胡文海出現在會場,並且沒有明確發言反對,那麽這次計劃就已經可以說是成功了。
沒想到胡文海不僅沒有沉默,反而還明確的站到了股份製改革的這一邊,大大的超出了李主任的預期。但是胡文海的表態,顯然對股份製改革有著嚴重的利好。
這樣的驚喜,實在是讓李主任有些對胡文海刮目相看起來。
“國家在前兩年大力推進承包製,但現在看來,承包製有其極限。”李主任歎了口氣,像是有些失望:“從我們的調研結果看來,企業在承包之後,一旦解決生存問題,便會迅速失去動力。這其中主要是管理層的動力喪失,甚至會出現借住承包損公肥私的現象發生。很多企業承包前還能過得下去,承包了反而被承包者賣了一乾二淨。說到底,承包者和企業並不是同呼吸、共命運的關系,沒有為企業付出犧牲的覺悟。”
“胡總說的很對,只有股份製改革,引入職業經理人類似的制度,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恐怕才是國企改革的出路。胡總的支持,對我們非常重要。”
胡文海想了想,決定還是盡自己所能點醒一下:“既然李主任已經發行了承包製的局限性,那麽現在馬勝利在全國各地搞的大承包……說實話,我看他已經有要支持不住的感覺了。”
“以馬勝利集團目前的經營團隊和管理模式,以及國內的通信和商業環境。組建這樣一個大規模的、橫跨全國南北的紙業集團,不僅不能實現強強聯合——實際上各地甩給馬勝利的,都是要經營不下去的包袱,這些企業如果不能迅速改革管理層扭虧為盈,只會將馬勝利集團的現金流全部吞噬乾淨,結果就是連馬勝利自己也要徹底完蛋。”
“如果不能早做準備,這將是一場災難般的悲劇。”
李主任想了想,不由點頭道:“胡總說的有道理,我會找機會和馬勝利談一談的。”
說到這裡,李主任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的手向前一指,一段空曠的走廊裡,胡文海便見到了矗立在窗邊的包秘書。
李主任先行一步,將胡文海留在了這裡:“包秘書有些話要對胡總講,咱們小餐廳就在前面,你們說完了話,我和幾位同志等胡總來開飯。”
“胡總來了,不好意思,冒昧打擾。”包秘書笑的很是親切,還主動的伸出手來,仿佛沒有看到離去的李主任,徑直向著胡文海走了過來。
“包秘書找我有事?”胡文海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包秘書的笑和李主任的笑並不相同,李主任對胡文海笑,是志同道合的笑。可是在包秘書的眼裡,胡文海看到的只有一片漠然。
顯然,他的笑僅僅只是一個禮節。
“今天聽了胡總的發言,受益良多啊!”包秘書握著胡文海的手,
用力的晃了幾下。“包秘書客氣了,我這點見識,比不得你在首長身邊視野開闊啊!”胡文海忍著些微不適,和包秘書寒暄了起來。
不過大家都是時間寶貴的人物,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太久。問候了兩三句話之後,包秘書便進入了正題。
“不知道胡總聽說過米爾頓.弗裡德曼嗎?”
胡文海皺眉,這是一個可以說他還算熟悉的名字:“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得主吧?”
包秘書撫掌而笑,點頭道:“不錯、不錯,胡總果然見多識廣。弗裡德曼先生受到香江大學張五常教授的邀請,正巧現在在國內做訪問。”
“弗裡德曼先生提出來,希望能夠和胡總見上一面。你是中國最有能力的企業經營者,他是西方經濟學的泰鬥宗師,首長對你們的見面非常感興趣。”
“不過弗裡德曼先生畢竟遠來是客,讓客人主動邀請未免不夠禮貌。我看首長的意思,大概是希望胡總你能親自出面,主動邀請弗裡德曼見面。”
“我?邀請弗裡德曼見面?”胡文海有些楞然詫異,問道:“我和他見面做什麽呢?弗裡德曼一個西方學者,他能給我帶來外匯投資嗎?”
“這個……”
胡文海這話讓包秘書有些哭笑不得,簡單的說,胡文海就差沒指著包秘書的鼻子問:“弗裡德曼這種窮酸,他有幾個錢?說和我見面就見面,老子也是每秒鍾上下幾十萬的人!”
“弗裡德曼先生對經濟很有研究,這次來中國希望能夠和各方面都接觸一下,說不定會對我們的經濟建設有一些建議。”
“包秘書,這我就要問一個問題了。”胡文海乾脆的說道:“我國目前最大的經濟問題就是通貨膨脹,而目前的通貨膨脹是計劃經濟體制轉軌導致的。請問弗裡德曼是哪國人,他對計劃經濟有什麽研究,他在哪個如同中國這般體量的計劃經濟國家擔任過主要的政策制定者?”
“我不認為弗裡德曼對中國經濟有什麽深入的了解,我們自己的問題,還是要聽取更了解我們實際情況的自己人的意見吧?”
“胡總這麽說,未免太狹隘了一些。”包秘書的神態出現了些微的不耐煩,微微皺眉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就算不采用弗裡德曼先生的意見,聽一聽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不是?”
“首長對胡總在經濟上取得的成績,是感到非常讚賞的,幾次和我說過胡總你對國家的貢獻。”包秘書略抬了抬頭:“弗裡德曼先生也是來為中國建設做貢獻的,你們雙方在這一點上還是有共同話題的嘛。一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和中國的世界首富見面,也算是一場盛事了。”
胡文海還真想說,老子事情多的連睡覺都覺得奢侈,哪TM有美國時間招待一個窮酸?
在他看來,研究經濟學的差不多和研究塔羅牌的都是一類人。真有本事的經濟學家,請先賺個幾億、十幾億身家來再有立場發言啊。
連賺錢都做不到,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經濟學家?數學家賺錢的本事,都比經濟學家有用。以至於好多數學家稍微不務正業一下,就擠掉了經濟學家的諾貝爾經濟學獎!
不過包秘書畢竟代表的是他背後的那位首長,弗裡德曼放到國外,富翁們可以把他當個擦腳布。但是放到國內,卻成了中央首長的座上賓。
說到底,還是不自信。胡文海可以不給弗裡德曼面子,但不能不給包秘書背後那位首長的面子。
想到這裡,他隻好勉強的點了點頭。
“好吧,我在帝都還能停留大概一周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裡包秘書能安排下來, 我”胡文海捏著鼻子,勉強道:“可以邀請見弗裡德曼一面。”
包秘書臉上總算露出由衷的笑容,點頭道:“好,這個沒有問題。”
……
等包秘書就此離開,胡文海這才意識到,包秘書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次理論研討會的現場。
簡單的說,因為胡文海也是臨時起意才參加這次會議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王文京的用友服務社,大概是包秘書也找不到他。或者能找到他,但是就這麽直接找上門來,目標太大了點。
他要的是胡文海“邀請”弗裡德曼,那就不能做的太明顯了,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像今天這次會議就很合適了,包秘書完全可以說是首長關心會議內容才出現在這裡。像現在這樣,在沒人的走廊裡溝通一下,場合又很合適、又足夠隱秘。
說起來能找到這樣的機會,包秘書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只是弗裡德曼要和胡文海見面,這一點讓人非常在意。
弗裡德曼想做什麽,或者說包秘書背後的首長想要通過這次會面達成什麽目的?這是胡文海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可惜前世胡文海只是在新聞裡聽說過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米爾頓.弗裡德曼來過中國,但是他在中國究竟做了什麽,政治上有什麽傾向,那時還在讀書的胡文海實在沒有注意過。
雖然不知道弗裡德曼的具體學術內容,但是有一點胡文海倒是清楚的——諾貝爾獎在非自然科學方面究竟是個什麽貨色。
既然把諾貝爾經濟學獎給了這個弗裡德曼,那他一定就是一堆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