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的傳送門從“深藍法神”視線中消失。

　“小丫頭走了?”天青之槍的聲音順風傳到“深藍法神”耳中。

　“嗯。”

　“嘿，她——”

　語聲驟停，分隔兩地的“深藍法神”和天青之槍忽然臉色同時一變，風雲卷動，塵沙布空，兩人不約而同出手。

　“不！——啊啊啊啊！！！！”

　但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剛剛吩咐完沙盜準備大肆擴張地盤的歌莉婭魯魯斯突然由體內冒出黑色火焰，瞬間變成一個人形火炬，在沙盜首領驚恐的目光中，慘叫著化成了灰燼！

　接著，沙盜首領隻覺得光線一暗，整個綠洲上方的天空仿佛消失，空中出現深藍近黑的光芒，凝成一隻巨大手掌，覆蓋下來，抓向歌莉婭魯魯斯焚燒剩余在後一小撮灰燼！

　但這灰燼卻在被觸及之前，被黑色火焰的後一點火星燃盡，如同蒸發的雪，沒有在原地留下任何痕跡。

　只剩下那點小小的黑色火焰落到地上，連一根枯草都沒點燃，原地燃燒了一會兒，緩緩熄滅。

　遠方，“深藍法神”面表情收回右手，綠洲上的巨掌消失，他口唇微動，對隔空的天青之槍道:

　“黑魂火，靈魂泯滅。”

　原來，他伸手不是要救歌莉婭魯魯斯，而是想抓到其靈魂，弄清發生了什麽事。

　“見鬼！高等級的虔信者可不容易有，‘那位’發了什麽瘋?”

　天青之槍本就懊惱，聞言驚:

　“黑魂火?這麽說，‘他’不僅是享用了歌莉婭魯魯斯的**和力量，還連靈魂一起吸收了?不對，就算是急需補充力量，‘他’也不該隨便將歌莉婭魯魯斯當成食物，這會引起信徒的恐慌！”

　這是一種潛規則。

　歸根結底，大部分信徒與他們信奉的神祗之間，本質上還是一種等價交換:

　神明收割信徒的信仰之力，信徒獲取神明的力量或庇護，死後靈魂回歸神國，不墮地獄，除非是狂信徒以上的信仰者，才可以毫不猶豫地為神明奉獻出**和靈魂。

　但即使如此，就算是嗜好殺戮的邪神，也很少會隨意犧牲自己信徒的靈魂。

　一方面，神明也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

　長久維持的信仰通道長年累月輸送的信仰之力，遠遠超過吸收靈魂的一時之利，而凡人短暫的生命是神明漫長生命的滄海一粟，祂們有足夠耐心去經營維持凡間的信仰。

　另一方面，靈魂的輪回代表著多元宇宙本質的法則。

　神明們雖然是法則的代言人，但終究不是多元宇宙本身，他們就像多元宇宙的管理者，如果肆忌憚吸收靈魂，破壞宇宙輪回法則的循環，必將漸漸遭到多元宇宙法則的遺棄和懲罰，同時也成為眾神的公敵——靈魂往複輪回，使得眾神的信仰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現在都被一個神吸收光了，等同從根本上破壞信仰之力的來源，這觸犯了所有神明的利益。

　因此，哪怕是強大的神明，地獄底層的惡魔君主，也不會敢隨便觸犯這條禁忌，大肆吸收凡俗靈魂來提升自己。

　當然，只要不是大量吸收、或者只在自己家信徒中下手，一般也不會有其他神祗來干涉，不過一般情況下，也沒有神明會傻到自斷根基，除非……

　“……除非，‘他’出現了什麽變故，急需力量，已經顧不上歌莉婭魯魯斯這種等級虔信者所提供的信仰之力了！”

　天青之槍說完，渾身一震，“不好，紅河高原肯定有變故！”

　說完，他化成一道青色流光，轉瞬消失在天際。

　而在他之前，“深藍法神”早就直接一個傳送離開。

　綠洲上，天空又重露了出來。

　沙盜首領揉揉眼。

　從歌莉婭魯魯斯突然火自殘，到巨掌消失，天空重現，整個過程沒有超過十個呼吸。

　除了歌莉婭魯魯斯的消失，整個綠洲沒有任何變化，要不是綠洲中已經傳出雜亂驚叫，沙盜首領幾乎以為剛才是他做夢。

　“……大人！大人?”

　輕聲叫喚幾聲，沒有回應，沙盜首領先是欣喜若狂，慶幸擺脫了這個喜怒常的強者，而後突然想起什麽，一翻手，一條黑線從中指指尖一直蔓延到手肘，當黑線延伸到心臟時，就是他的死期。

　想到這裡，沙盜首領臉色煞白，失聲慘叫著，瘋了一樣地撲進歌莉婭魯魯斯居住的帳篷中……

　……

　就在歌莉婭魯魯斯火自殘的同時，斯圖亞特郡都橡樹之神神殿內，米娜突然臉色驟青，滿身冷汗地捂住腹部，呻吟出聲。

　“夫人，您怎麽了?”

　隨侍的嬤嬤連忙扶住她，聽到米娜痛苦呻吟聲越來越大，面色大變，一探米娜下身，摸到一手濕潤，臉色大變，失聲大叫起來:

　“來人，聖女要提前出世了！”

　***

　從琥珀之塔回到府邸，林安剛剛走進主庭院，就被葛列格裡大師感應到了。

　“怎麽——”“樣”字還沒說出口，葛列格裡大師就看到漂浮在林安身邊的蒂蒂，一愣，“他怎麽了?”

　“事情順利。”林安沒有解釋太多，“等蒂蒂醒來，我們就能知道安德烈身上發生什麽了。”

　“那就好。”

　葛列格裡大師很識趣，林安還明顯不想多說，他就不追問。

　將蒂蒂安置在自己房間，林安感應到蒂蒂仍處於消化靈魂的狀態。

　危險的時候已經度過了，消化完龍魂只是時間問題。

　可能是感應到林安就在身邊，蒂蒂體表的鎧甲沒有出現，閉著眼躺在床上，仿佛沉睡一般，半點看不出其身上蘊含的強大力量。

　凝出一團水，用毛巾沾濕給他擦擦臉，林安坐在床邊，盯著那張刀鑿斧刻的俊偉面龐發呆。

　逐漸習慣之後，現在林安已經很少想起這是屬於克洛諾斯的臉，人是善忘的動物，也是容易被眼睛印象迷惑的生物，這張臉所代表的人，早已從克洛諾斯變成了蒂蒂。

　林安仔細端詳了兩眼，“……還好，看上去沒有再次變形的趨勢，否則我就要擔心以後還能不能認出你了。”

　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林安回神，不由為自己的腦洞大開而失笑。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只要靈魂契約沒有消失，論蒂蒂變成什麽樣，林安都能認出來。

　不過，不可否認，在已經完將這張面容與蒂蒂重合後，林安確實有些擔心蒂蒂再變個樣子——盡管巨龍形態公認遠比人族形態強大，但林安還是習慣蒂蒂以人形陪伴在她身邊。

　仿佛能夠感應到林安所想，蒂蒂眼皮微動。

　但他沒有醒來，林安又觀察了好一會兒，叫出威廉，叮囑它看護蒂蒂，不要離開，然後又開了房裡的防禦結界和警示法陣，才離開房間。

　正準備去看安德烈，印記空間中又有動靜。

　林安連忙折返，來到房，開結界之後，拿出令牌，天青之槍的投影出現在眼前，不知為什麽，林安隱隱感覺他臉色有點發青。

　林安心裡一墜，不及多想，天青之槍的話就驗證了林安猜想:

　“來斯圖亞特郡都，聖女早產了。”

　聖女?！

　林安臉色微變，轉身從房口飛了出去，一邊飛，一邊拿出水晶球聯系愛爾柏塔大師。

　“聖女早產，看護好蜜雪兒！有什麽變化，立即通知我，我現在要馬上去斯圖亞特郡都。”

　說完，不等愛爾柏塔大師回應，林安收起傳訊水晶，以速度出城，來不及去琥珀之塔，直接在城門附近開了傳送門，來到橡樹神殿。

　橡樹神殿早就嚴陣以待，不但狄斯教宗，連伊麗莎白公主都等在了產房外。

　伊麗莎白公主見到林安出現，又意外又驚喜，斥責追在林安身後的人們:

　“這是安琳**師，你們還不退下！”

　她帶來的士兵立即躬身退後，但剩下那一半胸口有橡樹之神神徽的神殿武士卻看了狄斯教宗一眼，見狄斯教宗點頭，才退了下去。

　伊麗莎白公主並未注意，握住林安的手，“您能及時趕到真是太好了！米娜夫人現在正流血不止，好像要生產了——神明在上，她才懷孕七個月！”

　“什麽時候開始陣痛?進去多久了?”林安問。

　伊麗莎白公主不由看向旁邊一個修女，那修女雙手交握，微微躬身，答道:“產房早就準備好了，一開始陣痛就送進去了，現在……還不到一個魔法時。”

　林安眉頭緊蹙起來。

　只要是對生產過程有基本了解的人，只聽到這句，就能清楚，米娜夫人的這次生產絕不正常。

　剛滿七個月、從陣痛開始不久就大出血——這與其說是早產，像是流胎。

　還好林安早有心理準備，如果是普通早產，也用不著天青之槍來通知了——林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米娜夫人腹中胎兒是天選者，牽系到自然女神彌梅爾，林安論如何都要保下來！

　“我要進產房！”

　林安看向狄斯教宗，如果他不答應，她恐怕只能在橡樹神殿動用精神法術了。

　不料狄斯教宗一口答應，“我已感應到您身上的氣息，您必定是吾神的虔誠信徒，請進去吧。”

　……

　一個魔法時後。

　親手剪斷臍帶，拍打出女嬰口中穢物，盈盈的自然之力覆蓋女嬰身，將血腥與臭味消除殆盡，林安抱起女嬰，小心地將她放到她母親的枕邊。

　“米娜夫人……米娜夫人?請您看看她吧！”

　面如金紙的女人奇跡般地保持著清醒，微側頭，看清女嬰模樣，蒼白起皮的嘴唇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微微顫動:

　“……弗……蕾……亞……”

　她的頭一側，垂了下去！

　產房一窒。

　“哇……哇……哇……”

　仿佛感到血脈相連的生母的死亡，從出生開始從沒有發過一聲的女嬰驟然啼哭起來！

　滿布血腥氣的產房中，林安和接產的嬤嬤修女等人回過神，尚未感受到生的喜悅，就被緊接而來的死亡衝散，幾個接產修女和嬤嬤立即不顧地面汙穢，就地跪下，低低祈禱起來。

　林安抱起比小貓還小的女嬰，打開產房的門。

　等在外面的教宗和伊麗莎白公主等人喜悅驚呼，而後又為聖女之母的死悲傷不已。

　生和死亡，竟在同一間房中幾乎同時發生。

　即便林安見慣了死亡，想起米娜為誕下孩子爆發出的毅力和堅韌，也不禁被這偉大的母愛觸動，心情低落下來。

　“很抱歉，沒能救回米娜夫人。”

　“我相信您必定盡力了，這必定是神的意旨。”狄斯教宗劃了個祈願禮，“米娜夫人已經完成了神賦予的使命，她必已被接回神國，永浴神輝，我們不必為她悲傷！”

　仿佛是聽懂了教宗的話，林安懷中女嬰聲嘶力竭的哭聲突然停下來。

　見狀，教宗和祭司們紛紛覺得靈異，狄斯教宗是接過女嬰，欣然道:

　“聖女一定已經感應到了米娜夫人已經回歸吾神身旁，神佑聖女！”

　“神佑聖女！”

　許多祭司和修女一掃悲傷，跪了下來，祈禱起來，連伊麗莎白公主和她帶來的幾個侍女都虔誠地跪了下去。

　完成一次簡單的祈禱之後，眾人起身，狄斯教宗道:

　“將聖女的誕生宣布出去，三天之後，我們要進行一次祭典，感謝吾神將這純潔神聖的靈魂送到凡間，賜福於祂的羔羊……”

　在他大聲宣布的同時，林安悄聲息地退了出去。

　隱身飛到空中，一陣風卷過，天青之槍很出現在林安面前。

　“怎麽樣?”

　“聖女降生了， 體質稍弱，沒有大礙，但——米娜夫人去世了。”

　林安已斂去多余的感懷，飛地說出自己所發現的端倪:

　“我已經幫她止血，並且補充了大量自然之力，但天選者的誕生，好像連她的命運之線透支完了。”

　林安很奈。

　就像米娜的丈夫和兒子們的死一樣，籠罩在天選者身上的命運太強了，就像一個漩渦，把周圍人的命運一起攪進去，所以大部分天選者都是親故的命運。

　但他們本身的運氣卻得天眷顧，遇難呈祥，連差點滑胎夭折都能活下來，而且沒有多大後遺症。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林安自己。

　“不過，我覺得很不對勁。”林安疑道，“米娜夫人沒有遇到任何外力，為什麽會突然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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