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餅就像波西米亞一樣突兀地從空氣中消失了。
林三酒蹲在地上,愣愣地盯著那個圓形下水道口幾秒,終於低聲罵了一句,站起了身。
“你站起來幹什麽?”意老師問道。
眼下看來,想找回同伴似乎只剩一個辦法了,那就是跟上去。否則,她要上哪兒去找那家還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醫院?
“就算要主動跳入火山口,”林三酒悶悶地說,“我也可以找一個乾淨點的火山口吧,又不是沒得選。”
從剛才一連幾例被吞沒的情況來看,被lava滴上之後雖然也會消失,卻有一個十分痛苦的灼燒過程;肢體伸入圓環裡的,則一聲也沒發出就立即不見了。兩者相比之下,她當然想選個痛苦短暫的辦法。
將礦泉水全部倒乾淨之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一咬牙,將手指探進了瓶口裡。
一秒,兩秒,三秒……
什麽也沒有發生。
手指依然在圓形瓶口裡,被涼涼的水珠沾濕了皮膚。
林三酒睜開眼,有點兒茫然。她拿出手指,又重新試了兩次,不過除了把手指打得更濕,她仍舊沒有半點變化:依然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眉毛死死皺在一起;不知是疑惑太濃,還是好久沒照過鏡子了,鏡中倒影看起來簡直有些陌生。
她抬頭看了一眼,鏡子上的時鍾顯示著下午12:32。
“奇怪了,”
她在確認過水龍頭有一個圓形的出水口之後,打開了它,將手探入了嘩嘩的水流;清涼的自來水打在皮膚上,讓她不由一激靈——不過,也就是一激靈罷了。
“難道我也要把手伸進下水道口?”
明知道邏輯上不太說得通,但林三酒還是蹲下去試了;到了這個時候,結果也就不那麽出人意料了,她傻乎乎地等了近一分鍾,既沒有被lava吞沒,雙腳也還是站在這間浴室裡。
不知道為什麽,一連吞沒了四個人、充斥著看不見的lava的圓形“火山口”們,似乎不太想要她。
哪怕在林三酒走出去,將人偶師的圓環背在肩上、把波西米亞的手鐲卡在手掌上之後,她還是好端端的,平安得叫人煩躁。
“試試看,”意老師提醒了她一句,“現在能夠把它們卡片化了嗎?”
林三酒下意識地試了一試——隨即,她望著掌心裡兩張卡片,張口結舌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真的可以,”她茫然地四下看了幾圈,“但是……為什麽?”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沉默墮落種們,自然誰也不會回答她。
“假如我不能被火山口吞沒,”她望著一個又一個形色如常的“人”,喃喃說道:“但至少我可以被lava吞沒……那女人要是沒說謊,這些墮落種體內應該全部都是lava才對。”
只要攻擊墮落種,她不就也能被送去那一個醫院了嗎?
這個主意她自己覺得挺好,沒想到和意老師一說,後者卻“嗯”地發出了長長一聲鼻音,似乎充滿了疑慮和不確定。
“怎麽了?”林三酒問道,“被水瓶裡的lava吞沒,和被墮落種體內的lava吞沒,不都是一樣的嗎?”
“按理來說……應該是一樣的吧。”意老師猶疑著說,“可是……有一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意老師觀察到的事情,也就是由她潛意識捕捉到的線索;而意老師能夠從潛意識中篩選出有價值的東西,再把它浮上表面、告訴給林三酒聽。這一點上來說,她真是十分有用。
“你說。”
“剛才那一男一女特地把你騙到了樓上,不知為什麽想通過自己的手,讓你被lava吞沒……對吧?”意老師一邊思考一邊說,“不管他們這麽做是出於什麽原因,都有點兒舍近取遠了。你當時身邊不都是墮落種嗎?只要隨便打一個,噴發出來的岩漿都能把你吞沒了,也算是他們親手把你送進了lava裡,何苦還騙你去樓上,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三酒倒沒有想過這一點。不管怎麽說,芝麻餅和胡子男人至少也該有一個遠程攻擊方式,不會連她身邊那些不知道躲的墮落種都打不中。
“你的意思是……他們出於某種原因把我騙進圓環裡之後,我就會被吞沒、被送去醫院;而如果打中墮落種,我雖然也會被lava吞沒,但是和波西米亞他們比,會有哪裡不一樣?”
“我是這麽懷疑的。”意老師歎了口氣,“畢竟被墮落種殺死的人很有可能也會變成墮落種……我們還不能排除一種可能性,即圓環能把你送去醫院,而墮落種把你變成墮落種。”
林三酒怔怔思考了一會兒,也有點泄氣了。“對,那一男一女並不想要我的命……如果墮落種體內噴出的岩漿,會讓我也變成墮落種的話,那麽他們或許正是因為顧忌到了這一點,才沒有攻擊我身邊的墮落種。”
這樣一來,又一個辦法就被堵上了。看著身邊走來走去、面色平靜的人們,她簡直想撓頭皮。
圓環不知道為什麽不肯吞沒她,而攻擊墮落種的風險又太大了,她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不管怎麽說,”站在原地想了幾秒之後,林三酒下了決心:“我得先去找一個地圖。”
她現在兩眼一抹黑,只能先以芝麻餅告訴她的訊息為前提來行動;假設那家綜合性醫院是真實存在於某處的,那麽也一定是末日前建好的,肯定在地圖上。
沿著大熊市的街道,在下午和熙的陽光中走了幾十分鍾,林三酒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好像她回到了末日之前。這些墮落種們仿佛是被上好了發條的機器人,都在做著與平常一模一樣的事情:有拎著公文包走在路上的男人,有打掃路邊垃圾的清潔工,有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聽音樂的少女——過了一會兒,居然還真的有一輛公交車緩緩駛進了車站。
要不是每一個人都面無表情、一聲不出,恐怕任何進化者都會以為這是末日之前六個月的世界。說起來,這個保存完好的世界還有另一個叫林三酒想不通的地方:它明明充滿了lava,但lava卻沒法被【諾查丹瑪斯之卡】所吸收。
難道毀滅了這個世界的不是lava嗎?那怎麽能夠製造出體內都是lava的墮落種呢?
“怎麽地圖這麽難找?”
在搜尋過一家加油站、兩家便利店,依然一無所獲之後,林三酒不由長歎了口氣,乾脆坐在了路邊長椅上休息。
在人人都用網絡地圖的年代裡,想找一張紙質地圖確實不大容易;從大熊市平平無奇的外貌上來看,好像也不是什麽旅遊景點,就叫找地圖一事變得更難了。林三酒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正要起身繼續找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好在這時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在她身旁坐下了。
又是一個墮落種——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身邊的男人低聲開了口:“你登記完了?”
林三酒猛一擰頭,盯著他的側臉。
這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進化者,反倒像是一個午休時出來吃飯的上班族——進化者當然也有可能像他這樣穿著襯衣和西褲,但林三酒沒有見過多少人,會在脖子上掛個工牌的。
是特殊物品嗎?
腦子飛快地轉了幾秒,她一動不動地坐著,緊繃著身體答道:“……還沒有。”
“那就別浪費時間了,”男人抬腕看了看表,“已經快要兩點半了。”
林三酒掃了一眼他胸前的工牌,可惜因為角度,她沒法看清楚工牌上的字樣。她想了想,沒有問兩點半時會發生什麽,又為什麽要登記,隻含含糊糊地問道:“這個,登記的地方……”
“就在後面,”戴眼鏡的男人說到這兒一轉身,手指越過長椅後的一片小小草坪,指向了不遠處一家印度餐廳:“你不知道嗎?你一直都沒找著?”
偏偏那張工牌的塑膠套在陽光下泛起一片白亮,林三酒瞥了幾眼,依舊沒法肯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個特殊物品——或者說,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一個升級了的墮落種。
“趕不上兩點半的話,”戴眼鏡的男人說著站起了身,沒有給她更多提問的機會,轉身就走了:“你可就又要再等上幾個小時了。”
眼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街角,林三酒坐在長椅上,眉毛越皺越緊。
過了幾分鍾,她猛地從長椅上跳起來,幾步跨越草坪,朝那家印度餐廳匆匆跑了過去,速度之快,還差點撞了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墮落種——跑近一看,木製大門半掩著,裡面沒有半點燈光和人聲。
她用【防護力場】包住手,輕輕推開了門。
這家餐廳一定已經很久都沒有被使用過了,連印度餐廳特有的濃厚氣味,都在時日之中消散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了灰塵和木頭的氣息。門口立著一張迎接台,卻沒有了接待員;她慢慢走近去,探頭一看,發現台面上攤開了一本厚厚的大冊子。
攤開的那一頁上,寫著這樣一行字:“下一輪lava!!將於2:30開啟,請在此留下名字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