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名鳳歡顏,原名恆星的兩位,現在速速去保長那裡報到,旺根先生有事要找你們……再重複一遍……”
當林三酒跟隨著旺根的腳步,走向大樓另一部電梯的時候,她能隱約聽見從樓外傳來的廣播聲,一圈一圈地從空氣裡回蕩開。按照她的命令,每一個地下農場的分部裡都同時響起了同樣內容的廣播;一道道聲音交疊激蕩,甚至都傳進了豬的大樓裡。
豬大樓一共五層,最底下的地下二層是通往各個農場的列車隧道,頂部三層則是給豬作為辦公、居住、休憩娛樂的地方。
此時林三酒走在最後,押著前頭的旺根;旺根則推著辦公椅,辦公椅上癱著一頭失去雙臂的豬,正是四叔。等一人兩豬進了電梯之後,旺根小心地看了林三酒一眼,豬蹄子按亮了負二層的按鍵。
“你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多大的麻煩裡,”才回過神不久的四叔,居然比其他豬型墮落種多了幾分硬氣,此刻仍不服軟,說:“不止是你結下了你惹不起的敵人,如果你下去胡鬧一番的話,你會對很多人造成很大的影響,到時你結的仇就更多了,我說的可不是那些普通人……”
“我知道。”
林三酒打斷了它。她仍帶著幾分倦意,慢慢地說:“你們這一個地下農場的目的,性質,和你們總部究竟是什麽人……我都已經有些明白了。我現在下去看,只不過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測而已。”
四叔張開嘴,一時好像不知道該回復什麽才好。
“您這麽厲害的人物,總部肯定也會忌憚您,不敢對您出手的。”旺根一眼不看四叔,小心地討好著林三酒:“我就是有一個小小的擔心,我要是說錯了,您打我的嘴。咱們都一起下去了,萬一總部的人這時候來了,看見……看見了會議室裡的情況,豈不要生出警覺嗎?我知道您不怕這個,可是我想著,也沒必要讓他們先一步有準備……”
林三酒微微轉過頭,衝它笑了一笑。
這個時候,電梯“叮”地一響,停在了負二層。
“我不擔心。”她抬抬下巴,示意旺根把四叔推出去。“我還有很多話,需要跟你們總部說呢。”
負二層裡,與地下農場和豬的大樓又都不一樣了。
林三酒站在門口,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形搬運工有條不紊地將一隻隻冷藏箱推進廠房裡;在冰涼白光染亮的水泥地板上,大型處理機器、傳輸帶和冷藏設施,都閃爍著冷漠的反光。
機芯運轉的嗡嗡聲,持久不斷地充斥著整個廠房;一支支裝滿人血的試管從冷藏箱裡被取出上,裝進傳輸帶的支架裡,好像流水線上的產品一樣,相繼駛向大型機器的肚子裡,一個接一個地隱沒在了機器陰影中。
看到這裡,林三酒就已經不需要再看了。
“我們這裡只是初步處理,”旺根還在積極地證明自己有用,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訊息都倒出來:“下一步是送去兵工廠分部的舊址,他們留下了很多設施,正好能被我們用上……”
林三酒想了想。
“兵工廠分部所在的那一個末日世界模型,之所以會被激活,原來是因為你們嗎?”
旺根忙點了點頭。
“原來你們是看上了兵工廠分部的設施,才激活了那一個末日世界,把他們逼走了。”林三酒歎了口氣,說:“我還進去走過一圈呢……看來那時你們總部還沒有來得及派人搬進去。”
“其實現在裡頭也沒有人,只有這些我們自己生產的人形物品在替我們工作,”旺根笑著說,“末日世界激活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哪怕埋了【消炎藥】也不安心呐。”“所以鳳晌午在這兒埋了【消炎藥】也不管用,”林三酒低聲說,“是你們製造了【地下農場】。這裡的末日世界模型根本就沒被激活。”
“您真是太有洞察力了,”旺根急忙說,“什麽也瞞不過您……”
林三酒又向它笑了一笑——旺根猛地一個寒顫,話就說不下去了。
“走吧,”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將它搭在了四叔的椅子背上。“回樓上去,一起等總部來的客人吧。不過在他到來之前,你還有一個東西得拿出來。”
四叔早已知道她要的是什麽了,當即哼哼著笑了一下。
“我沒有,”它乾巴巴地說,“那麽厲害的東西,你以為他們放心交給一個豬型墮落種嗎?我只是地位最高,擁有可以直接借用以及再分配給其他豬借用的權限……如今總部知道這兒出了事,哪還會再讓我借用【邏輯學】?”
】
“那你是怎麽借用【邏輯學】的?”林三酒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其實她也有猜測了,但她仍需要聽一聽四叔的說法。
“我……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需要知道,你不會殺掉我。”四叔的強硬裡,終於出現了一絲猶疑和害怕。“你要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的主意,我只不過是聽命令行事罷了。人和人也有不同,對吧?墮落種也是一樣的,差異五花八門。我們豬型墮落種,可能是因為出生地的原因,最喜歡這種環境了……管理這種形態的地下農場,是我們根本抗拒不了的誘惑……”
在電梯門打開時,它頓了頓,等被推回了大廳裡,這才繼續說道:“我們也是被人利用了天性啊!我們天生很適合做管理工作,為了達成目的,我們會嘗試許多辦法……”
“包括把人當成家畜。”林三酒接了一句。
“這是最簡單快捷的辦法了,”四叔急忙辯解道,“需要牛奶就要養牛,需要雞蛋就要養雞,我們養著這群普通人,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啊,總比在外面朝不保夕,餐風露宿的強吧?你不信的話,你去叫幾個普通人來,把事實真相告訴他們,讓他們選,你看他們選什麽樣的生活。”
林三酒冷笑了一聲,沒作答。
不可能有人甘願作家畜——她明明是這麽想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卻沒法把這句反駁清清楚楚地說出口。
四叔似乎越發擔憂了,瞥了一眼旺根,說:“你留我的命,比留旺根有用多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真不知道, 他剛才就沒有告訴你,總部來人時,我們這邊是知道的,因為從地下農場的入口開始,處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旺根剛要著急,就被示意閉了嘴。
“這就是為什麽你們能偽裝成鳳晌午嗎?”林三酒想不到她的一個疑惑,在這裡得到了解答——豬為什麽能知道要偽裝成鳳晌午來騙她。“那你們怎麽早沒有發現我和我的朋友?”
“我們人手不足,也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這還是出了事以後,調出了錄像,才知道你和你朋友的樣貌。”四叔小心地看了看林三酒,說:“你朋友的下落,我也知道,只要你能放過我,我就帶你去找他……”
林三酒抿了抿嘴。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是有一個念頭始終在噬咬著她的心臟,以至於她在血洗了會議室之後,依然不敢問及余淵——對於為了保命不惜一切的豬型墮落種來說,在最危急的時刻,眼看著自己命懸一線了,為什麽卻是用鳳歡顏和恆星來跟她談判,而不是余淵?
為什麽直到現在,豬才想起要用余淵當交換條件?
“怎麽樣?”四叔又催促一句。
林三酒沒有出聲,反而伸手一拽,抓住了它的肩頭傷口;她的手指深陷它的血肉裡,在四叔的痛叫聲中,一把將它丟在了地上。
被血染透了的人,慢慢地坐進了血紅的椅子裡。
她交疊起雙腿,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電梯——伴隨著緩緩的運行聲,電梯停在了這一層。
總部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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