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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樂園》二千四百一十八 與女媧的閑聊夜話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01:51

  【扁平世界】的質變,開始了。

  不,再叫它【扁平世界】好像已經不太合適了;畢竟不管選擇哪一種形態,它即將為林三酒打開的,都是一個遼闊新世界——“方舟”也不例外。

  只是該管它叫什麽,林三酒還沒有想好。

  “你確定嗎?”女媧問道。“【扁平世界】的質變只有一次。在你選擇一種形態之後,就不可能再回頭換成其他選擇了。你確定你要放棄一個屬於你的末日世界,放棄變成一個世界的神明,最終選擇‘方舟’?”

  林三酒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這個人,有時候還真挺會捉弄人的,”

  她自然而然地,對女媧說了一句過去怎麽也不可能說出口的話。“你明知道我不會選擇方舟以外的任何形態,還想再拿它們誘惑我一下嗎?誒,這麽一想,你當初第一次接近我的時候,就是假扮成了‘梨桃’……這一點,還挺一以貫之的,沒怎麽變。”

  女媧靜了靜。

  在翻滾白霧的天地之間,林三酒看不見她,不知道女媧是否也會露出一個屬於人類的微笑。

  “嗯……你的話,確實不會後悔吧。”女媧輕輕地說。

  “不會的。”林三酒閉上眼睛,身周白霧翻滾浮湧,逐漸絲縷縈繞地環抱住了她。“命運給了我一隻‘方舟’……我很滿足。”

  據女媧所說,能力質變是一個過程;時長因人而異,有人只需幾分鍾,有人長達數天——倒是與威力大小無關。

  在林三酒選擇了【扁平世界】的未來形態後,她的神識就再一次回到了肉體中,回到了黑夜草地上;簡直好像【扁平世界】在告訴她,你的決定做完了,接下來你就等著看我的吧。

  女媧似乎連動也沒動過,仍站在昏暗幽黑的天地之間。

  林三酒抬頭看看,伸出手,拍了拍面前的草地。

  “一直站著很累吧?你坐下來,我們說說話嘛。”

  她說話時,嗓音依舊嘶啞;但是那一個在飛船上慟哭嗥叫的自己,終於獲得了安慰,仿佛哭累了,被抱起的嬰兒,可以漸漸在體內沉睡了。

  接下來要走的路,林三酒已清清楚楚。

  女媧想了想,隨即走近幾步,竟果然在她面前的草地上盤膝坐下了,將手杖橫放於二人之間。

  仿佛是“人世”與“人世之外”的一條楚河漢界。

  “說實話,我很期待你的方舟成形。”女媧平靜地說,“就算是我過去身為人類的好奇心發作吧。以這種方式拯救世人的……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人,在末日世界中,你應該也是唯一一例。”

  “說起來,你怎麽對【扁平世界】的形態這麽清楚呢?連我也不知道我能創造方舟……可是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女媧的嘴角微微深下去一點;就像一個已經閱歷無數世事的人,忽然被勾起了學生時代的回憶。

  “很久很久以前的我啊……對有趣的事物,總想仔細深入地鑽研一番。一個技術、一個成分,或者一個辦法,究竟能挖掘出多少種可能,會與什麽外界條件產生什麽反應……真是恨不得連紋理都拆開了,一絲一縷地弄明白。

  “進化以後,就像你的敏銳直覺一樣,我也生出了一種針對進化能力的直覺。一種能力,如何使用,短板與限制在哪裡,有多大的潛力,該如何刺激它進化、發展乃至質變……我都能研究得清清楚楚。”

  “別人的能力也行?”林三酒吃了一驚。

  “只要有相關資料就行。”

  好像看出了林三酒接下來的問題,女媧先一步開了口:“你的資料,我當然有。畢竟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試圖說服自己,你是我的觀察對象,所以該做的工作,我都做了。”

  “也是,你對我動的手腳可是太多了,”不提還好,林三酒一提,就忍不住生出了幾句抱怨。“有時我都懷疑起自己的本質了。有一回,我遇見了一個能把人變成人格的女孩……結果她的能力卻沒把我認定成人類,讓我心裡糾結了好久。”

  女媧的笑又深了。

  “是啊……我動的手腳是有點多。”她低聲說,“在某些標準下,你的身份有點含糊,也是正常的。不過,所有的路都沒有白走,是不是?此時此刻坐在這裡的你,需要過去所走的每一步,才能來到這片草地上。”

  林三酒低低地吐了一口氣。“也對。要不然,我早就被麓鹽變成一個人格了。”

  二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黑夜在蒼穹中舒展收卷,雲一般漫行。

  “我有一個問題,”林三酒打破了寂靜。

  女媧做了一個“請說”的示意。

  “你說,我可以救下所有我想救的人。”林三酒頓了頓,問道:“所以,不是義人也可以?”

  “要救什麽人,那是以後你自己的決定了。”女媧仰起目光,望進天幕裡。“我不需要知道,你也不需要我的首肯。於我而言,找出義人,讓義人得到拯救,就是我所走彎路的意義終點。”

  “那以後呢?”林三酒問道。

  女媧轉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草葉被壓斷的地方。

  “宮道一與我是故交,府西羅我以前隻聞其名,未見其人。像我們這樣的人……茫茫宇宙裡,也就是幾個罷了。如今宮道一達成了圓滿,府西羅功敗垂成,讓我知道,我也該去做我早就該做的事了。

  “我的信念,我的力量,很快就將與這世界相撞……那以後,是成是敗,結局如何,我並不在意。”

  林三酒聞言張了張嘴,卻又什麽都沒說。

  女媧看了她一眼。

  “你是一個有原則,有良知的人,但你已不天真了。你對於自己能做的事,辦不到的事,該做的事,都非常清楚……”女媧打量著她,說:“你即將擁有方舟,已有救人之法,不必正面迎我鋒銳……這是你不阻止我的一方面原因吧?”

  見林三酒沒出聲,她笑了笑。

  “另一方面,在你的心底深處……你並非完全不能理解我。對不對?”

  林三酒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最終搖搖頭。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沒法因為自己身邊是光明的,於是認為黑暗也該存在。不值得存在卻存在的人,確實太多了,否則的話,我手下大概也不會有多少死人。可是……我實在說不出,‘只要我們得救就行了’。

  “如今的我,只能盡力去做我能做到的事。對於你的問題,答案或許還在未來等我。”她想了想,補上了一句:“如果這個問題有答案的話。”

  女媧微微地一點頭。

  “那麽,就看看我能走多遠吧。”

  林三酒撥弄著幾棵草,啞聲說:“別怪我,我沒法把‘祝你好運’這句話說出口。”

  “我卻可以祝你好運。”女媧笑了笑。“以我對你的了解,‘方舟’一旦成型,你馬上就會開始拚盡全力,去救每一個你能救的人吧?”

  林三酒不由自主笑了一聲。

  “對,我想救的人很多。不僅僅是今夜失散的親友……我這一路走來,遇見了不知多少人,如今我連他們的下落音訊也不知道了。我想把所有人都帶回來。”

  即使只是列一個名單,都太長了……就算她有了方舟,她有時間嗎?

  女媧大概也考慮過這一點吧?

  “噢,不止是人呢。”

  林三酒忽然更正了自己,說:“你知道嗎?我還認識過一隻脾氣特別暴躁的兔子,一隻醫術不如名望高的貓,以及一個長得醜,壞事也幹了不少,但本性還能拯救的大肉蟲……它自己管自己叫‘靈魂’,怪好聽的。”

  “小動物的話,你不用擔心。”女媧也很認真地回答說:“兔子,貓,蟲子……都會好好地生活下去,直到你們再次相見。”

  是了,她似乎對人類以外的生物,都格外寬容。

  林三酒靜了一會兒,抬起手,抹去了臉上的眼淚。

  “死去的人怎麽辦呢?”她低聲說,“我忘記的人怎麽辦呢?如果是我忘記的人,又死了,那……那就徹底沒有希望了,是吧?”

  女媧垂下目光;仿佛以她如今跨出了人類之列的身份,她也能感受同悲一般。

  “死去的人,自然是回不來了。你我都不是神明,無法逆轉生死。在死亡身邊,打一打擦邊球,鑽個言語上的空子,或許倒是可以辦到的……比如以一個人的基因,製造出一具同樣的身體,灌輸同樣的意識。這樣算復活麽?只看你能否接受罷了。”

  Bliss果然不可能複生了……不過,她還保存著盧澤的一隻手臂。

  她無法離開Karma博物館,這也就意味著,禮包本體遲早還會在這兒找到她——或許禮包是重逢的第一人, 也說不定——到時有了禮包幫助,重製一具身體,自然不是問題。

  但是,帶回來的人還是盧澤嗎?這算是對他的拯救,還是一種褻瀆?

  林三酒怔怔思考的時候,女媧又一次開口了,這一次的話,卻令她隱約有點迷惑。

  “至於你忘記的人……或許才更棘手。”

  “啊,我忘記的就是盧澤,他已經——”

  林三酒猛地停住了。

  夜色中,女媧一動不動地望著她,不知怎麽,竟隱隱令她生出了驚懼。仿佛在她的意識深處,她曾百般狐疑過、恐懼過一件事,又一次次轉開了眼睛;如今她卻不得不正面直視它了。

  “你忘記的,還有一人。”

  是……是誰?

  “當初忘記他,並不是你的決定。”

  女媧的聲音化散在夜裡,幾乎辨別不出是她在說話,還是風聲在耳邊嗚咽。

  或許,嗚咽的人是自己?

  “對你做了不少手腳,我也很不好意思。就當作是對你的彌補吧,”女媧平平望著她說,“你想再見一次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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