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坐在雕花紫檀四套馬車上,純衣纁袡,以纚束發,外罩錦幜。這是典型的漢代貴族新娘裝束。不同與於後世大紅大紫嫁衣,以及西方純白的婚紗。漢代的婚服以玄色與纁色為主。黑而有赤色者為玄,赤與黃即是纁。說白了就是黑裡面帶點兒紅,紅裡面帶點兒黃。蔡吉所穿的純衣纁袡,就是纁色衣緣的黑色深衣,外披名為“幜”的朱色禦塵罩衣。
與蔡吉一身端莊造型相得益彰的是身著綃衣的侍女以及金光閃閃的儀仗衛士。綃衣是這個時代女子助祭之服,由生絲染以玄色製成。蔡吉一開始嫌訂婚禮黑壓壓一片太過詭異(親,極道出巡咩~~~還是拍《我的老婆是大佬》呐~~~),想讓侍女換上彩衣。可黃珍等人堅持要依禮行事。拗不過這些老夫子的蔡吉也隻得接受了這一安排。至於衛士身上的閃閃金光則來自於他們身披的黃銅鎧甲。此舉除了裝飾之外,也是在為東萊五銖日後發行造勢。試想連蔡吉身邊的士衛都能以黃銅為甲,用黃銅鑄錢又何足掛齒。此外,馬車四周還環繞著郭嘉、太史慈等蔡府文武官僚,以及眾多趕來龍口觀禮的賓客。這其中自然是缺少不了甄堯、王翰等人。
“蔡使君果然大守筆!可惜正傑兄不在,其可是最愛湊熱鬧的。”王翰環視了一番周圍的盛裝人群後,由衷感歎道。
“正傑本就喜好神龍見首不見尾,或許其此刻就在人群之中也不一定。”甄堯搖著折扇半開玩笑道。不過當他看見身旁對周遭熟視無睹,一心隻盯著前方的司馬欣時,心頭不由地沉了一下。甄堯其實與司馬欣並不熟,只因大哥托他帶此人來東萊張見識,甄堯才與其同行。然而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甄堯敏感地覺察到眼前的青年為人雖不張揚。卻也絕非商賈出身。事實上,從司馬欣的某些行為舉止來看,甄堯覺得他可比販馬的王翰有見識得多。
這年青人究竟是什麽人?甄堯不禁對司馬欣的身份產生了興趣。不可否認,此刻每一個站在這裡的賓客都各有各的目的。他們或是依附於蔡吉,或是與東萊有生意往來,或是看好曹蔡聯姻。包括甄堯本人也是一樣。甄堯的麽妹嫁於袁紹次子袁熙為妻,本是為了給甄家尋一強勢後台。可袁紹稱帝的舉動卻打亂了中山甄家的如意算盤。袁紹一統天下,固然能為甄家帶來榮華富貴。但世事終究無常,誰都不能保證袁紹一定會贏得天下。更何況袁紹背主稱帝,本就已經犯了天下士林的大忌。俗話說得好。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為了給甄家留條後路,身為庶子的甄堯便背負起了為甄家留條後路的重責。
倘若司馬欣也抱有相似的目的,那他來龍口之後就應該多多接觸東萊的核心人物。並努力在蔡吉面前留下好印象。但司馬欣卻沒那麽做。至始至終他都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遊離在外,既不結交東萊官僚,也不和商賈談生意經。【. 就愛看書網】那他來龍口的目的又是什麽?難道只是為了看場熱鬧?
正當甄堯在暗自揣測司馬欣的來意之時,天地之間忽然揚起了一片塵埃。不多時地平線上便出現了一隊騎兵。旌旗招展間,一輛由四匹戰馬拉著的大車。顯得尤為耀眼。但見車架的四方以絹製的帷格披掛,車頂和柱子上都繪滿了漆畫裝飾。論華麗程度絲毫不遜於蔡吉的車架。
曹丕就坐在這輛馬車之中,著爵弁服,玄色上衣,纁色帷裳,白絹單衣。赤色舄。革帶上佩以纁色韠、山玄玉而朱組綬以及一柄七星長劍。如此一派新婿打扮的他自然是不可能單騎入城。但在正襟危坐之余,曹丕還是透過披掛的間隙偷偷打量了一番車外的景象。只見對面的龍口城外錦旗飄展,人山人海。在一乾玄衣侍女的映襯下。蔡吉的座駕以及那一乾“金甲”衛士顯得尤為引人注目。曹丕從未見過如此炫目的陣仗,他雖遠遠地看不清楚蔡吉的面目,卻也由衷地覺得車駕上的女子當真好似九天玄女下凡。
相比好奇不已的曹丕,身為送婚使的曹純和劉曄可算是被龍口城下的這番陣勢唬得一驚。曹純看見蔡吉親自坐在了城門口,當場就變了變臉色。指著對面的車駕溫聲道,“蔡安貞是何用意!”
相比之下劉曄的反應則要平和許多。在經過最初的驚訝過後。他立馬就想明白了蔡吉一方的用意。可現在有求於人的是曹操,為了大局著想劉曄等人也隻得捏著鼻子接受對方的這一“小動作”。於是劉曄當即拍了拍曹純的肩膀安撫道:“子和將軍無需驚慌。蔡使君是在攜軍民歡迎公子。”
由於劉協任命蔡吉為齊侯的詔書還在劉曄的身上,因此這會兒的劉曄還是稱蔡吉為使君。曹純雖覺得蔡吉的做法於禮不合,可想想這只是訂婚,也就按捺下了心中的不滿。轉而一撥馬頭道,“吾這就去讓公子早做準備。”
就這樣劉曄、曹純一行人等無視蔡吉有違禮製的出迎,護著曹丕的車駕大大方方地行進到了龍口城前。蔡吉身為新婦自然是不能親自下車相迎,因此龍口這邊由前魯國相陳旭東與黃珍出面迎接劉曄與曹純,並與其一同住持納征之禮。
所謂的納征之禮,就是男方向女方贈送聘禮。一旦女方收下聘禮就代表雙方已定下婚約。至於具體的成親之日倒是可以慢慢商量。由於蔡吉與曹丕本就是政治聯姻,因此蔡吉一方並不會像尋常小民那般計較聘禮的多寡。而曹操亦備了大量聘禮給足了蔡吉面子。
隨著讚禮報上吉時,曹丕緩緩走下馬車,在他的身後跟著手捧禮函的何晏。話說這禮函也是有所講究的,其長一尺二寸,乃是象征一年十二月;寬一寸二分,代表一日十二個時辰,檀木厚二分。象征二儀,蓋厚三分,象征三才,函內寬八分,象征八節。
蔡吉坐在車上注視著曹丕將寓意深刻的禮函獻給代表自己長輩的陳旭東。她依稀還記得當初司空府夜宴上,曹丕坐在曹昂身旁文靜的模樣。那時的她只是感慨曹操帶著未滿十歲的兒子上戰場。卻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與魏文帝成婚。蔡吉在自嘲之際,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小丈夫。發覺曹丕雖稚氣未脫,但舉手投足倒也頗為沉穩。看得出來事先是有嚴格訓練過的。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實亂世中的世家子才叫真正的不得不早熟。
陳旭東代蔡吉收下禮函算是完成了納征之禮。同時也意味著蔡吉與曹丕正式定下了婚約。眼見自己最大一樁任務已完成的劉曄,先是暗暗長舒了一口氣,旋即從懷中取出了漢帝的高聲宣布道:“曹丕。蔡吉接旨。”
蔡吉早就知曉劉曄會帶來漢帝的旨意,當即以一派虔誠的姿態走下車駕與曹丕一同接受了漢帝的冊封。對於漢帝所許諾的齊侯頭銜,蔡吉的家臣幕僚們那是早已期盼多時。因此當蔡吉從劉曄手中接過聖旨之時,現場頓時就爆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惹得見慣大場面的曹丕也忍不住楞了一下。
趁著曹丕分神之際,蔡吉順勢牽起對方的衣袖。信步朝自己的車駕走去。迷迷糊糊之下曹丕亦步亦趨地跟著蔡吉坐上了馬車,也直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己比對方矮了小半個頭。蔡吉可沒功夫關心誰高誰矮的問題,她要做的是讓在場的賓客看到是自己將曹丕帶上了馬車。好在在曹丕的配合下這一切看上去很自然。當然身後鐵青著臉的曹純不在此列。
馬車穿過熱鬧的街市一路駛向整修一新的齊侯府。沿途的百姓紛紛向車上的新人獻上了鮮花與祝福。曹丕與蔡吉並肩而坐,雖說他盡量想保持目不斜視,但是滿天的花瓣還是吸引了他眼角的余光。在他的眼中,龍口的一切都像壁畫中描繪的仙境。就連身邊坐著的蔡吉也美得有些不真實。曹丕小心翼翼地掩藏著自己的想法,並努力做到處變不驚。因為他是曹操的兒子,代表司空府而來。絕不能讓人小覷!
其實不僅是曹丕,曹純與劉曄也被龍口的繁華驚得瞠目結舌。除了當年的雒陽劉曄還不記得有那座城市能像眼前的龍口這般亭台林立。至於號稱京師的許都與之相比,更是雲泥之別。曹純先前還覺得蔡吉過於自大,竟敢於向司空府耍花招。此刻他卻不得不承認至少在財力方面,蔡吉確實有實力同主公以盟友相稱。不過曹純與劉曄很快就意識到長街上的一切算不了什麽。齊侯府的宴會才是真正的瑤池盛會。
宴席上的佳肴豐盛美味。杯中的美酒堪比瓊漿玉液。就著悠揚的絲竹聲,每一個在場的賓客都打心底裡相信。以蔡吉的財力加上曹操的軍力那便是天下無敵,就算強勁如袁紹也非其對手。至於誅滅袁紹之後,曹蔡兩家會如何相處,則不是眾人現在的考慮的問題。天下大勢瞬息萬變,能站對一時的隊,就先站一會兒再說。
因此白天雖發生了一些小間隙,宴席之上眾人卻是其樂融融。但見劉曄與郭嘉推杯換盞相談甚歡,曹純與太史慈一碗接著一碗地拚酒,何晏則與禰衡大眼瞪小眼地爭論不休。相比之下坐在主席的曹丕就顯得拘束得多,不僅沒怎麽喝酒,就連菜和水果也吃得很少。蔡吉可是記得曹丕愛吃葡萄的,可結果面前食案上的葡萄楞是一顆沒動。(不是說葡萄紫是魏國的顏色咩~~~)
似乎是感受到了曹丕的拘謹,蔡吉擱下酒樽主動詢問道,“菜式可合公子胃口?”
曹丕當然不是不想喝酒吃菜,只是怕喝多了吃多了失態。於是他趕緊拱手回道,“菜肴甚合口味。”
客氣而又生分的回答。誠然曹丕一直都想表現得自然得體。可蔡吉還是能感覺到身旁男孩的緊張。雖知有些隔閡不是一兩句話可以消弭的,蔡吉還是向其寬聲安撫道,“既來之,則安之。公子若有不適,無須客氣,盡管開口。”
曹丕抬頭看了看蔡吉,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蔡吉也沒有勉強與他,反正來日方長,只要曹蔡兩家聯盟一天,他倆就得拴在一起一天。甚至像這樣一直相近如賓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宴席自日頭西斜一直延續到月上柳梢。眼見夜色已深,在場賓客也醉得七倒八歪,蔡吉旋即宣布宴會結束,與曹丕一同退出了大廳。由於蔡吉與曹丕還沒有正式拜堂成親,因此兩人暫時還得分開住。為此蔡吉特地讓人騰出了一處別院供曹丕單獨居住。至於曹純與劉曄等送親使則暫住城內驛館之中。
就在一乾賓客乘坐牛車、馬車離開侯府之時,蔡吉領著鈴蘭一路將曹丕與何晏送往住處。何晏在宴席上似乎喝得不少,原本白皙的面容,這會兒泛著粉色的紅暈。曹丕相較之下則要清醒得多,他始終跟在蔡吉的身後默不作聲。新月雖為流雲所掩,長廊上掛著的宮燈依舊將夜道照得薄明。蔡吉站在書有天一閣字樣的匾額下,向曹丕介紹道,“此乃天一閣,公子先暫住此院。”
可正當曹丕想要向蔡吉致謝之時,他倆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疾呼聲——“走水也!”
蔡吉與曹丕雙雙循聲望去,只見東南方向上一團橙紅色的光芒急速正在向侯府這邊蔓延,那凶猛的跳躍程度顯然不是尋常住宅燈火。見此情形,眾人的醉意頓時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鈴蘭更是不禁嬌聲驚呼道,“是衙門!衙門失火也!”
相比驚慌的鈴蘭,蔡吉在經過最初的愕然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在她看來衙門失火自然是有衙役去滅火。自己犯不著為此亂了陣腳。今夜城內絕大多數的文武幕僚都在侯府赴宴,衙門僅留有一班衙役當值。這場蹊蹺的大火是天干物燥的產物?還是人為縱火?燒個空殼子衙門又有何意義?
千頭萬緒之下蔡吉的腦中猛地靈光一閃,將視線自熊熊的火光轉移到了身後一群侍從身上。這些侍從本來是要留在天一閣照顧曹丕起居的,突如其來的大火讓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慌亂不已。突然間一個特殊的身影進入了蔡吉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