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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穿殘漢》第37節 以和為貴
  誠然段芝陡然認真的樣子讓蔡吉多少有些不習慣。但她相信像段芝這樣的人一旦許下諾言就不會輕易違背。畢竟現下蔡吉手頭上要處理的事實在是多,能分包出一件算一件。既然火藥的研製有段芝全權負責,蔡吉便樂得坐收其研究成果。更何況就算段芝不慎將火藥的方子泄露出去,蔡吉亦不覺得會造成啥大麻煩。須知就算蔡吉此刻不引入用火藥打仗的理念。歷史上到了公元228年,即魏明帝太和二年,魏軍照樣會在陳倉用火藥武器“火射連石”擊退諸葛亮統帥的蜀軍。故而火器的出現對東漢末年來說只是早晚的事。  事實上,蔡吉在火器研製上真正握有的優勢,並非黑火藥的配方,而是來自後世積累數百年的熱兵器知識。正如自兩漢出現火藥雛形,唐宋火藥完善,直至明清火藥成熟,中國的火藥文化雖源遠流長,但在軍事應用上卻遠不及歐洲人。以至於千年之後作為火藥發明人的中國竟被歐洲來的後起之秀用長槍大炮撬開了國門。究其原因還是在於中國人對火藥火器的應用一直停留在經驗學層面,而不是像歐洲人那樣形成一套系統的科學。

  以火炮為例。早在公元12世紀,宋代就出現了以巨竹為筒的管形噴射火器──火槍;13世紀,又出現了竹製管形射擊火器──突火槍。到了元代,中國已經製造出最古老的火炮──火銃。而在明朝時中國不僅設有“兵仗”、“軍器”二局,分造火器,僅在正德到嘉靖年間(1506~1566)製造的火炮就達數十種。什麽“虎蹲炮”、“攻戎炮”、“無敵大將軍炮”、“毒火飛炮”、“飛摧炸炮”,聽著琳琅滿目怪唬人的。可具體一研究卻發現這些所謂的火炮大多是用來發射鐵彈子或是用來縱火的,不僅殺傷力有待商榷並且造價還很高。且從明清兩朝引進推崇歐洲火炮,就可以看出本土研製的這些名字花俏的火器在實戰中的效果確實不怎麽樣。

  反觀歐洲在14世紀上半葉製造出發射石彈的火炮。16世紀前期,意大利數學家N.F.塔爾塔利亞發現炮彈在真空中以45°射角發射時射程最大的規律,為炮兵學的理論研究奠定了基礎。16世紀中葉,歐洲出現了口徑較小的青銅長管炮和熟鐵鍛成的長管炮,代替了以前的臼炮。還采用了前車,便於快速行動和通過起伏地。16世紀末,出現了將子彈或金屬碎片裝在鐵筒內製成的霰彈,用於殺傷人馬。1600年前後,一些國家開始用藥包式發射藥,提高了發射速度和射擊精度。17世紀,意大利物理學家伽利略的彈道拋物線理論和英國物理學家I.牛頓對空氣阻力的研究,推動了火炮的發展。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在位期間(1611~1632),采取減輕火炮重量和使火炮標準化的辦法,提高了火炮的機動性。1697年,歐洲用裝滿火藥的管子代替點火孔內的散裝火藥,簡化了瞄準和裝填過程。17世紀末,歐洲大多數國家使用了榴彈炮。可見歐洲火炮的發展思路清晰,目標明確,且擁有理論體系。

  蔡吉既然擁有一千八百多年後的知識,自然不會再走華而不實的老路。正如蔡吉或許不認識N.F.塔爾塔利亞,但她一定知道火炮45°射角發射效果最好。蔡吉或許不是很清楚古斯塔夫二世的戰績,但她多少知道炮兵應該獨立。

  總之眼下的蔡吉只是向漫長的熱兵器之路邁出了很小很小的一步。之後熱兵器的研製,以及對冷熱兵器混戰戰術的研究,

還需要蔡吉同這個時代的俊傑們共同努力才行。倘若現下隻為一張小小的配方單子就瞻前顧後,那蔡吉與歷史上那些藏私的煉丹術士也就沒啥區別了。  故而蔡吉在與段芝商討了一番火藥製作方法之後,便起身告辭打道回府了。或許是之前在徐州達成的共識起了作用,這段時間段奎對蔡吉的監視放松了不少。當然也可能是段奎這會兒正忙著利用蝗災兼並土地、招納壯丁,沒空來管蔡吉在做些什麽。

  總之當蔡吉回到太守府時,再也沒了那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於是在回到後院之後,她立馬就讓鈴蘭去把張清找來。話說,自打上次交代張清留在黃縣暗中,也已過去大半個月了,蔡吉對這大半個月來黃縣發生過什麽事還是很感興趣的。

  不多時張清便來到書房外向蔡吉行禮道:“小主公,找清有事?”

  “張大哥,無須多禮。進屋說話。”蔡吉在將張清引入書房就坐後,沉聲問道,“不知吉離開的這段日子裡,黃縣可發生過像長廣縣那般克扣災民口糧之事?”

  張清聽蔡吉這麽一問,低頭想了想後作答道:“回小主公,派發糧食一事由管郡承主管倒並沒有發生克扣口糧之事。不過自打小主公提出以工代賑之後,不少饑民紛紛湧入黃縣。黃功曹派人將這些饑民圈於城外。每日先讓段老帶著富戶入營挑選青壯,再由其帶衙門胥吏入營招納丁口屯墾官田。”

  蔡吉聽罷張清的回答,亦想起了當日回黃縣後,在城外看見的營地。當時她隻當這是管統、黃珍等人為了便於管理饑民而設置的難民營。甚至還在心中暗讚管統、黃珍等人不愧為老官僚,比起劉備在小沛那般隨意放難民入城,黃縣做法可算是老練多了。然而此刻看來黃珍的舉措可不是便於管理如此簡單。

  “那眼下營中豈不是只剩下了老弱婦孺?”蔡吉皺起了眉頭問道。

  “確實如此。吾聽衙門的胥吏私下裡說,哪怕是壯婦均已被段奎等人挑走。營裡隻留一些十四歲以下的孺子和實在無法勞作的老者。管郡承雖也向這些人提供些口糧。可每日任有挨不過去的饑民從營裡被抬出掩埋。”張清說到這裡又衝著蔡吉勉強笑了笑勸慰道:“小主公莫歎息,汝此番能救下如此多的百姓已實屬不易。須知眼下中原可到處都是人吃人的慘象啊。”

  張清的一番勸說,讓蔡吉在心頭哽塞之余,亦無奈地接受了事實。確實,這是萬物為芻狗的漢末亂世,妄圖拯救每一個人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蔡吉能做的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最大限度地幫助她所能幫助的人。因此這會兒的蔡吉當即暫時拋開了對饑民的憐憫,隻站自身利益的立場,對張清下令道:“張大哥,汝去查查營裡現下還剩多少饑兒。只要不病不殘,無論大小、男女都給吉領來。”

  “小主公,這是要收養饑兒?”張清抬頭問道。

  “沒錯。吉還想請張大哥為吉從饑民中招募一些工匠。卻不知現下還來得及否?畢竟汝也說青壯都被段奎等人挑乾淨了。”蔡吉低頭思慮道。

  見此情形張清倒是一拍胸脯笑道:“小主公放心。段奎等人仗著蝗災將價壓得很低。故有一些饑民不願賣身為奴,隻肯領點口糧為縣城修城牆,待到熬過蝗災之後再行返鄉。這些人大多都被管郡承安排在了西城住宿。據說這其中就有不少人是工匠。”

  果然如此啊。聽罷張清的解釋蔡吉不禁在心中得意地暗笑。要知道這會兒的蔡吉手中並無多少閑錢。倘若在災荒一開始就出資招人,那身為一郡之長的她必定得為救災的豪紳做出表率。這樣一來,出多了蔡吉承受不起,出少了又容易被人詬病。甚至還會被段奎等人當做壓低工價的借口。所以這一次蔡吉只能無奈地小人一把。讓段奎一夥人先招人,等他們將價格壓到極低之後,蔡吉再在此基礎上加點錢來招人。雖然如此一來會讓段奎等人將大部分的壯丁招走,但蔡吉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兒童與工匠。更何況她相信總會有人拒絕此種乘火打劫的行為。而照張清的敘述,事實也確實如此。

  “那就有勞張大哥了。工匠的工錢可比段奎等人高一些。若不想簽死契,簽活契也行。總之先將人留住再說。”蔡吉拍板決定道。在她看來所謂的死契活契都不是問題,只要能把人招來,她就有大把法子讓這些工匠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

  張清聽蔡吉頗有不計成本招人的意思,不禁向她提醒道,“小主公,收養饑兒、招募工匠皆需花費大筆錢糧。小主公任職不足一年,尚未支取俸祿。恐一時負擔不起啊。”

  “錢不夠,就將吉的首飾變賣了去。反正女扮男裝也用不著這些東西。”蔡吉滿不在乎地說道。在她看來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做投資難道還捂著孵小雞。更何況一旦管承等人在海上打劫成功,那到時候自己還怕沒首飾。

  可是張清哪兒知道蔡吉心裡打的小算盤。此刻的他一聽蔡吉要賣首飾,連忙急得叩首道:“萬萬不可。那可是小主公的嫁妝啊。”

  蔡吉見狀連忙伸手扶起了張清,義正詞嚴地勸說道,“張大哥,吉的首飾既不能吃,也不能戴。可城外的饑兒卻正在生死之間掙扎。這些饑兒都是大漢的未來,大漢的骨血。而工匠皆懷一技之長,吉亦不能讓這些人因饑荒而荒廢手藝。在吉看來,人無論何時都遠比金銀珠寶來得珍貴。至於吉的嫁妝嘛。正所謂千金散去還複來,嫁妝日後總會有的。”

  張清見蔡吉如此堅持,在歎息之余,亦被其愛民之心所深深打動。於是他當即一個抱拳領命道:“小主公大義,清自愧不如。主公放心,此事包在清身上。”

  蔡吉被張清如此一讚,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生怕張清節省開支的蔡吉,跟著又半坦言地說道:“張大哥也不用太過為錢操心。吉不是與太史將軍已有對策了嘛。”

  張清身為蔡吉的心腹自然也知打劫三韓貢船之事。此時聽蔡吉提起此事,他不禁神色凝重的提醒道:“小主公見諒。清始終認為此舉過於劍走偏鋒,不是長久之計。”

  “張大哥的意思吉也明白。確實那種買賣只能解一時之困。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吉才想趁這次的機會招納工匠,以工商興東萊。”蔡吉欣然點頭道。其實就算蔡吉再怎麽缺錢,也不會天真到以為在東漢能靠海盜打出個日不落來。畢竟時下在海上貿易的船隻不是漢人的船,就是與漢朝貿易的船。海盜最終打擊的還是東漢的海上貿易。因此蔡吉只打算劫上幾票,賺上一筆啟動資金了事。

  “以工商興東萊。小主公莫不是要經商?”張清驚愕地問道。說實話自家這位小主公已經有過太多太多驚人之舉。倘若她要是再經商,那可真算是全才了。

  “不錯。吉正有此意。”蔡吉欣然點頭道:“東萊多山少田,不適宜屯田。但坐擁漁鹽之利,且毗鄰大海,最是適合發展貿易。”

  可張清聽蔡吉這麽一說,眉頭反倒是皺得越緊了。只見他沉吟了一下,向蔡吉探問道, “小主公可知這東萊最大的商戶是何人?”

  “應該是段家吧。”蔡吉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小主公可知段家以何發家?”張清又跟著問道。

  “這……”蔡吉遲疑了一下。

  可坐在對面的張清卻鄭重其事地替她作答道,“是鹽。”

  “汝是說段家販私鹽?”蔡吉不動聲色地問道。其實早在知曉段奎與段勰的關系之後,她便隱約猜到了這點。要知道,曲成縣專門設有鹽官,是朝廷指定的產鹽基地。段家若是與鹽沒有聯系,反倒是讓人覺得有些不正常。

  張清點頭答道:“不僅如此,清這些日子還探查到段家長子段融似乎有向遼東郡販鹽。”

  “哦?段家還有海船。吉怎麽從沒見過?更何況城外的龍口港早已荒廢多年。他船從何處出發?”蔡吉蹙起眉頭問道。

  “清聽人說段老爺子自打老主公上任後便再也沒碰過私鹽買賣。此番可能是段融自做的主張做下的買賣。至於段家的海船在哪裡,又從何處起航。清不得而知。”張清老實地解釋道。

  蔡吉聽罷張清的一番敘述,便知他是擔心自己做生意會同段家起衝突。只是上一世黑過五百萬的蔡吉面對巨大的利潤誘惑又豈會輕易地善罷甘休。這會的她仰起頭向張清問道:“張大哥可知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麽?”

  張清不明白蔡吉為何突然問自己做生意的問題。從未經過商的他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而此時的蔡吉則面露微笑,緩緩地說出了四個字。

  “以和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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