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在自家內帳接待了前來“敘舊”的劉備。(s. )莫看外面冷風刺骨,帳篷裡頭卻是溫暖如春,滿室飄香。劉備脫了厚重的裘皮大襖與蔡吉相對而坐,面前食案上擺放的甜酒與糕點,令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六年前在許都楊府同蔡吉小酌對飲的情景。那時節劉備剛被呂布奪了沛城,走投無路之下隻得趕赴許都投奔曹操。哪曾想才不過短短六年的時間,劉備已然在荊南打下偌大片基業,並且反將曹操逼入了絕境。當然劉備取得的這點成就與對面的蔡吉比起來可就小巫見大巫也。要知道眼前這位女諸侯不僅誅殺了前“恩主”袁紹,還將袁氏半片江山盡數收入囊中,搖身一變稱為了坐擁青、徐、冀、幽四州的大諸侯。其手段之狠辣讓劉備都自歎不如。
然則這會兒還未等劉備開口,倒是蔡吉先提起了陳年舊事,“孤與左將軍上次對飲還是在許都楊太尉府上,未曾想六年過後竟是物是人非。”
“昔年若非齊侯指點迷津,助孤南渡揚州,孤難有今日之基業。”說到這兒劉備端起面前的酒樽向蔡吉敬道,“孤在此先敬齊侯一杯。”
“左將軍謬讚也。孤當年不過是互惠互利。”蔡吉舉杯謙遜道。
“那便敬互惠互利。”劉備言罷,仰首將杯中酒水豪飲而盡。
“敬互惠互利。”蔡吉亦不動聲色地舉杯飲盡。
隨著兩杯水酒下肚,現場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就見劉備一抹嘴角酒水,直接同蔡吉開門見山道,“不瞞齊侯,孤今日造訪乃是想向齊侯討教一二。”
“討教不敢當。”蔡吉擱下手中酒盞。調整了坐姿正色道,“左將軍有話請講。”
“那孤便不客氣也。”劉備說著微微探身向蔡吉詢問道,“天子即將駕臨襄陽,若曹操脫困違約,當如何是好?”
蔡吉聽罷此言,心知劉備是怕先前訂立的“雲夢澤之約”不能兌現。須知眼下四家之間的關系恰應了那句俗語“麻杆打狼,兩頭害怕”。就是說這個麻杆這武器其實並不厲害,拿它打狼的人害怕對狼不起什麽作用,而狼看到人拿杆子打它也會害怕。正如蔡、曹、孫、劉四家眼看著好似已然達成協議。隻待天子駕臨襄陽便可開啟分封大典。可實際上劉備卻在擔心縱虎歸山後。曹家父子拒不承認“雲夢澤之約”。畢竟到目前為止曹昂還沒有正式對劉備提出的條件作出回應。至於曹昂亦是害怕自己一旦滿足了蔡、孫、劉三家提出的條件,對方會突然翻臉不認人進而加害曹操。
既然當陽之圍這根“麻杆”已漸漸失去了威懾力,那自然就需要介入更強大的力量來約束各方。事實上這也正是蔡吉此番南下的目的之一。所以面對劉備的試探。蔡吉當即素手一揮,傲然放話道,“玄德公勿憂,有孤在。定叫曹公兌現雲夢澤之約。”
蔡吉爽快的態度一方面讓劉備頗感意外,另一方面又證實了諸葛亮之前的照片判斷。77nt.Com千千小說網蔡安貞確實擁有製衡諸侯之心。也正因為胸懷一統天下之志。眼前的女子方才會舍棄眼前的小利,專注於促成分封大業。
劉備素以光武自勵,同樣心懷一統天下、中興漢室之志。但他自知實力有限,無法像蔡吉那般大手筆地撬動天下之局。也正因為如此劉備從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可以積蓄實力的機會。不過這會兒的他並沒有追問蔡吉具體要如何讓曹操就范。因為劉備要的是蔡吉的態度。或者更為確切點說是蔡吉的承諾。於是下一刻劉備趕緊追問道,“此話當真!”
“絕無虛言。玄德公如若不信,孤可擊掌為誓。”說完蔡吉竟大方地朝劉備伸出了芊芊玉手。
劉備沒料到蔡吉會來這一出。驚愕之下他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齊侯真乃女中豪傑。擊掌為誓不必也,孤信齊侯一諾千金。”
劉備這麽說倒不是在故作矜持,而是蔡吉在外界確實享有“一諾千金”之名。因為不管是面對早年的袁紹父子,還是後來的曹操父子,亦或是天子朝廷,蔡吉不管與對方關系如何,只要她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兌現承諾。加之劉備現在也沒約束蔡吉的實力,所以與其逼著蔡吉賭誓,不如乾脆信任對方來得瀟灑。
果然劉備此舉博得了蔡吉的好感。後者隨即收手,邊示意侍女為劉備倒酒,邊自斟了一杯甜酒向劉備敬道,“難得玄德公如此信任孤,孤再敬公一杯。”
劉備舉杯回應,“齊侯客氣也。”
只聽“叮”地一聲脆響,酒盞相碰的一刹那,蔡吉與劉備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會心一笑。
隨著蔡吉將劉備納入己方陣營,從許都出發的劉協一行人等也終於在建安八年十二月中旬抵達了位於襄陽城西南三裡處的北津戍。由於通過湖東與漢江相貫通的北渠——檀溪水河道可方便出入漢江,江斜對岸是地勢高爽的鐵窗口,可與北津戍對置往來回返的碼頭,具備作大型軍事渡口的優越天然條件。所以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盤踞南方的霸主楚國歷次北進、東擴、西拓,都會將北津戍作為楚王師出入的聚散地。久而久之楚國便在此建立起了有相當規模的基礎設施和舟楫糧秣之備的軍事要塞,逐步發展成戍卒守衛的城邑。待到秦漢時期,城西之水因雨季和洪水季節被迫改道襄陽城南諸山北麓轉峴山東麓,最後從峴山南的觀音閣北流入漢江,稱之為襄水,於北津戍所設縣因位於是水之陽在漢高帝時期被改稱為襄陽縣,北津戍遂被改稱為襄陽。
不過眼下世人所稱的襄陽城不是北津戍故城,而是劉表在北津戍東北處另建的新城。新城的規模不僅比老城大上數倍,且設施也更為宏大舒適。至於北津戍則再次蛻變為純粹的軍事要塞,現由裨將軍曹真把守。
曹真,字子丹。乃曹操義子。話說曹真本姓秦,其父秦邵素來與曹操相善。興平末年,袁術部曲與曹操在豫州交戰,曹操一次外出時偵察時,遭遇袁術部曲追殺,幸得曹真之父冒名頂替,袁術部曲誤以為他就是曹操。遂殺之而去。使曹操躲過一劫。曹操顧念秦邵恩德,遂收養其子,並改姓為曹。曹真自幼與曹家諸子一同生活。曹操更是對其視若己出。有一次曹真隨眾曹將外出打獵。途中被老虎追趕,曹真轉身射虎,老虎應聲倒下。曹操聞訊對曹真的武勇大加讚賞,讓他統領虎豹騎。征討盤踞在靈丘的黃巾賊。年少的曹真初戰便大獲全勝,一舉將黃巾賊悉數殲滅。並由此被朝廷封為靈壽亭侯。
想當初曹操剛被關羽驅趕入當陽城之時,曹真正在曹仁帳下聽令。得知曹操受困當陽的曹真二話不說便向曹仁主動請纓要南下救援義父。曹仁考慮到北津戍乃南北水路要衝,一旦失守則荊州曹軍悉數盡成甕中之鱉,不僅駁回了曹真的請戰。還命他北上固守北津戍。曹真起先拒不受命,但在曹仁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說下,他最終還是領著一千部曲趕赴襄陽固守北津戍。並在不久之後成功擊退了來自吳軍的偷襲。
如今面對遷都南下的劉協一行人等,曹真親率帳下最為精銳的部曲在北津戍城外擺開陣勢迎接聖駕。然而曹真哪裡知曉他的這番舉動在天子眼中卻是帶著一股子挑釁的意味。尤其是那一面面迎風招展的“曹”字軍旗。更是在無形之中觸動了劉協那敏感的神經。
“為何滿眼皆是曹字旗?”年輕的漢天子鐵青著臉質問道。
守在劉協身旁的荀彧拱手作答道,“回陛下,北津戍守將乃裨將軍曹真。”
荀彧的這番回答顯然不能令劉協滿意,就聽他又換了一個方式質問說,“為何不見漢字旗?”
“普天之下,皆是漢土,四海之內,皆是漢臣,又何須獨掛漢字旗。”荀彧不動聲色地狡辯道。
劉協被荀彧頂得無話可說,隻得冷哼一聲撇過了頭去。而跟在後頭的一乾漢臣面對周遭鮮衣亮甲、長槍林立的曹軍亦是敢怒不敢言。說到底眼下的劉協尚處於曹軍的控制之中,且他身邊又缺少一支可以為他所用護他周詳的親軍。這種情況下劉協就算到了襄陽亦難擺脫寄人籬下的處境。
正當現場氣氛趨於尷尬之際,身著戎裝的曹真已然一個箭步上前向劉協行大禮道,“臣曹真,叩見陛下。”
曹真的大禮讓劉協稍稍平複了一下不滿的情緒。但見他掛起矜持的笑容,微微頷首道,“曹卿,請起。”
可誰知曹真並沒有起身,反而繼續跪在劉協面前懇求道,“臣有一事相求,還請陛下成全。”
耳聽曹真有事相求,劉協清了清嗓子,朗聲放話道,“卿但講無妨。”
曹真心中一喜,趕緊抱拳道,“臣懇請陛下降旨解救曹丞相。”
劉協聽罷曹真所言,臉上的笑容頓時為之一僵。此時就見之前一直沒有發話的郭嘉拱手向劉協進言道,“陛下,曹丞相早日脫困,齊侯與吳侯便可早日北上護駕。”
劉協經郭嘉如此一提醒立馬就回過了味來。想他此刻之所以會如此憋屈,還不是身邊沒有可用之兵的緣故。一旦蔡吉、孫策、劉備三家北上,曹軍還能在朕面前撒野乎。想到這裡,劉協精神頓時為之一振,當即大聲下令道,“來人!筆墨伺候。”
荀彧先是意味深長地掃了郭嘉一眼。待見郭嘉已然退到一旁依舊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他又回頭朝劉協身旁的內侍點了點頭。內侍見狀趕緊將筆墨紙硯連同案幾一同擺在到了天子面前。心情大好的劉協大筆一揮不多時便洋洋灑灑寫下一篇聖諭賜予曹真。
曹真得了劉協的親筆手諭,連忙派遣手下最好的騎手騎上營中最快的戰馬,帶著手諭一路南下南郡。那騎手倒也爭氣,僅僅花了三天時間便將天子手諭送達長阪曹營。曹仁和司馬朗得了手諭亦是如獲至寶。未免夜長夢多,司馬朗當天便攜旨前往劉營要求劉備放人。這一次面對天子在襄陽城外親手所寫的手諭,劉備再也無法以聖旨的真偽為借口借故推脫,隻得奉旨撤兵放曹操出城。
翌日一早,在歷經近四個月的困守之後後,曹操終於得以走出當陽城重見天日。迎著初升的朝陽,以及略帶寒意的晨風,曹操策馬躍過當陽城的吊橋。這一刻重享自由的他隻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那些纏繞他數月的病痛亦在一夕之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由內而外溢滿身心的充沛精力。
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時的曹仁和司馬朗眼見曹操出了城,趕緊拍馬上前恭迎道,“見過主公。”
“子孝、汝等辛苦也。”曹操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勉勵道,“走!隨孤一同回中原。”
“喏!”曹仁與司馬朗齊聲應答,雙雙縱馬領著大隊人馬跟上了曹操。
可誰曾想眾人才行了不過三、四裡路,忽見前方的地平線上冒出黑壓壓一片潮水般的人影正緩緩朝這邊湧來。此起彼伏的長矛鐵戈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刺眼的寒光,繡著“蔡”字、“孫”字、“劉”字三家戰旗迎著晨風獵獵作響。
“蔡、孫、劉三家聯軍!是蔡、孫、劉三家聯軍!”
也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引得曹軍陣營一陣騷動。可這會兒的曹操並沒有去追究是誰在擾亂軍心。就見他眯一起一雙丹鳳眼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緊盯著著對面漫山遍野的包圍上來的聯軍。不多時為首的三位主帥已然映入曹操的眼簾。他們分別是赤衣金甲手提長戟的孫策,峨冠博帶腳跨的盧的劉備,以及青衫翠裳眼含笑意的蔡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