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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穿殘漢》第13節 分散投資
“先生不必多禮,孤今日乃是旁聽,還請先生繼續授課。”

 蔡吉說完便挺著肚子在蔡琰的攙扶下亦如普通學子一般坐在講壇邊潛心聽田豐授課。而田豐見狀倒也沒有矯情,當即回到講壇順著蔡吉先前引用的經典語錄繼續講課。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出自管子.牧民。何為民心有道是,民有四惡,憂勞、貧賤、危墜、滅絕;民有四欲,佚樂、富貴、存安、生育。故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能佚樂之,則民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則民為之滅絕。故刑罰不足以畏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罰繁而意不恐,則令不行矣。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故從其四欲,則遠者自親;行其四惡,則近者叛之,故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

 田豐最後一句“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乃是管仲從政治國的精髓所在。因為無論是對於一千年前的諸侯王還是對於兩千年後的企業管理者,懂得給予就是取得的道理,都是從政管理的法寶。不過對於在場尚未涉世的學子而言“知予之為取者”的概念還是記過於抽象了一些。所以田豐便列舉了齊國的一些政策來做印證。

 如此一來課時大大加長,待田豐講完已是中午時分。不過田豐的授課雖佔了飯點。眾人卻是絲毫不覺。哪怕田豐已宣布下課依舊有學子留下來向他討教學問。其中以司馬孚所提的問題尤為一針見血,且處處針對時下曹操在魏國實施的諸多政策。蔡吉從旁觀察了片刻,不由對這位陌生的藍衣青年產生了興趣。於是便遣人將其召來問話。

 不過令蔡吉稍感意外的是對方一上來竟不卑不亢地自報家門道。“河內司馬孚見過君上。”

 河內司馬孚莫不是那位司馬懿的胞弟司馬叔達想起河內司馬三兄弟在歷史上的表現,蔡吉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藍衣青年,繼而饒有興致地問道,“司馬伯達、司馬仲達可是令兄”

 司馬孚毫不含糊地拱手承認道,“正是。”

 司馬孚的坦蕩做派倒是與後世史書的記載頗為吻合。與有雄豪志,善長謀略的司馬懿不同,司馬孚為人溫厚廉讓。做事謹慎穩重。歷史上的司馬孚初為曹操四子曹植的文學掾,後升任太子中庶子,轉而輔佐曹丕一路稱帝。曹丕死後司馬孚又輔佐其子曹睿。並掌管魏國財政。這期間司馬孚認為要擒敵獲勝,應該先有準備,每次諸葛亮入侵關中地區,邊境的士兵不能抵擋。需要調集中央軍隊奔赴戰場。倉猝間總是來不及準備,應該預先選出步騎二萬部隊,分為兩部,以作交戰之用。此外關中地區連年交戰,糧食物資儲備不足,應該從冀州調集農夫五千人屯於上邽,秋冬訓練,春夏屯田。正是司馬孚的這些政策使得魏軍在與蜀軍的拉鋸戰中佔得上風。

 由此可見司馬孚做事講究明刀明槍。穩扎穩打。不過偶爾也會有例外的時候,歷史上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事變”。政變奪權,司馬孚就連同司馬懿的長子司馬師一起屯兵司馬門,控制京師。所以蔡吉相信司馬孚此番冒險來龍口求學,多半還是出於家族的需要。

 俗話說得好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在漢末多得是多方出仕的家族。像是琅琊諸葛家的諸葛瑾、諸葛亮、諸葛誕三兄弟現在就分別就職於吳、荊、魏三國。河內司馬家在北方分裂成齊魏兩國的狀態下分派一個子弟來齊國也不足為奇。

 故而面對坦承身份的司馬孚,蔡吉僅是淡然一笑道,“素聞司馬八達才名遠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孤祝司馬郎君在龍口學有所成。”

 司馬孚本以為蔡吉會因他兩個兄長在魏國出仕而限制他在講武堂求學,或是乾脆招募他在齊國出仕。但他卻怎麽都沒想到面前的女諸侯竟會大度到祝福他學有所成。一時間深感困惑的司馬孚忍不住脫口問道,“齊主不怕余學成後歸魏”

 司馬孚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周遭學子、侍衛的一致側目。從那一道道的視線中司馬孚能明顯感受出來自四面八方的敵意。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堅持要開誠布公地同齊主對話一次。因為正如蔡吉判斷的那樣,司馬孚確實是被家族派來齊國出仕的。誠然有關蔡吉白手起家的故事司馬孚早就耳熟能詳,但他還是要親自試探一下,以便確認眼前的女子是否值得他司馬孚效忠。

 面對司馬孚的疑問,蔡吉環視了一圈眾人,跟著平視著司馬孚的眼睛傲然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當今天下唯孤可令齊法暢行於天下”

 蔡吉的這份自信無疑感染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田豐手撚長須眯著雙眼連連頷首,以郭奕、王祥為首的講武學子更是一個個昂首挺胸神情激揚,仿佛他們此刻已然看到了蔡吉統一天下曼妙情景。司馬孚雖不像郭奕、王祥那般盲信蔡吉,但他還是從那句“當今天下唯孤可令齊法暢行於天下”中感受到了蔡吉堅定的信念。話說司馬孚博涉經史,當年便是與兄弟在遷徙途中,仍不忘讀書自學。從浩瀚的史籍中司馬孚總結出一條經驗,那就是任何變法都需要一個意志堅定的君主來做後盾,否則哪怕你是薑尚、管仲再世也於事無補。在司馬孚看來齊主至少有明確而又遠大的目標,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而不是臣子的傀儡。

 與此同時。在蔡吉眼裡現場的講武學子乃至面前的司馬孚都是她的希望,未來天下的希望。因為蔡吉追求的是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改造天下。這是一項浩大的事業,可不是光靠一兩個強人、才俊就能實現的。故而一直以來蔡吉都在努力將她的理念撒播出去。以便吸引更多的人認可她的事業,並在未來將她的理念一代代傳承下去。

 想到理念傳承蔡吉的腦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曹丕的身影。毫無疑問這位小丈夫對蔡吉而言是個極其特殊的存在。一方面蔡吉認可曹丕的才華與堅韌的性格,另一方面曹丕特殊的身份又令蔡吉在內心深處對其心存顧慮。當然蔡吉的這份顧慮並不是害怕被那位歷史上的魏文帝篡位,而是擔心曹丕無法勝任自己對其的定位。

 有道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難”。眼下的齊國正處於快速發展的上升期,許多內外矛盾都被欣欣向榮的表現給掩蓋了下來。然而一旦發展速度降下來,被掩蓋的矛盾便會如火山噴發一般一並爆發出來。這就需要身為君主的蔡吉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了。

 站在帝王權術的角度上。讓臣下形成文、武、貴三角互相製約就能形成一種近似金字塔式的穩定機制,使王朝內部在矛盾中達到平衡。文、武顧名思義就是官僚和軍隊。貴可以是外戚,也可以是宦官。總之就是帝王身邊的親近之人。論身份與資質曹丕遠比性格純良的蔡琰更適合成為鐵三角中的一角。但時下的曹丕終究還是太過年輕,心智尚未成熟到可以獨當一面佔據一角的地步。故而在蔡吉的眼裡曹丕還只是一塊尚需錘煉坯件而已。

 曹丕並不知曉蔡吉對他的期許。為了向妻子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忠誠,眼下的他正遠在南皮折衝充當隊副訓練新兵。作為頭一批被下派到折衝府練兵的講武學子,曹丕自以為對他將要面對的困難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然而真當他站到校場點閱手下那五十名新兵時。卻發覺事情遠沒他想象得簡單。

 首先。曹丕面對的是五十名歪歪扭扭,交頭接耳,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農夫。但就是這樣一群沒上過戰陣沒見過血的農夫此刻卻不約而同地以狐疑與不屑的目光打量著身為他們隊副的曹丕。再來,不僅是面前新兵,站在曹丕身後的隊正劉同更是雙手抱臂鼻孔朝天,絲毫不掩飾其對曹丕的蔑視。

 其實時下並非曹丕一人遭受此待遇。折衝府雖說才草創不久,但府內軍校皆由原各郡的守備軍擔任。說白了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熟人。而今上頭突然下放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到軍府練兵。難免會讓軍府內的老兵油子們心生忌憚。謹慎點的人或許還會在明面上對空降來的講武學子和顏悅色。若碰上劉同這等渾人不僅不會有好臉色看,還少不得會碰上一出下馬威。

 不過對於從十三歲起就在敵視中成長的曹丕而言。這點壓力根本算不了什麽。此刻他最關心的還是如何在新兵面前建立起威望。既然此地是軍營,自然得以武為尊。想到這兒,曹丕頓時心生一計。且見他點閱完新兵,隨手將名冊一合,跟著衝著在場的新兵朗聲放話道,“爾等之中可有習武之人”

 曹丕的話音剛落,人群中立馬就走出了六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只見其中一個臉膛黝黑,粗壯如牛的壯漢衝著曹丕抱拳道,“俺叫葛黑牛,隊副咱比比”

 照理說這黑臉壯漢的言辭目無尊長,極其無理,可站在曹丕身後的隊正劉同非但沒有喝止對方,反而跟著起哄道,“曹隊副乃是龍口來的大人物,豈會怕汝等渾人”

 曹丕本就有心以武立威,當即便將名冊收入懷中,右手一抬,衝著那主動挑釁的葛黑牛微微一笑道,“請”

 那葛黑牛得了劉隊正的眼色,“嗷”地一聲便如泰山壓頂一般朝曹丕猛撲下來。哪知曹丕輕盈地側身一閃,借著對方撲空慣性,一把扯過葛黑牛的右臂輕輕一扭。只聽哢嚓一聲,前一刻還壯實如牛的葛黑牛眨眼間就抱著右臂撲倒在地蜷縮得好似一隻病貓。

 朱來福和幾十名同袍一起伸長著脖子看著新來的隊副一招就撂倒了全隊最強壯的葛黑牛。正當眾人乍舌間,朱來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脫口驚呼道,“俺俺見過隊副他給君上開過門”

 一旁的李鷂子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道,“啥君上的親衛來這兒你怎不說他是君上的男人咧。”

 朱來福剛想開口反駁,只聽前方又傳來了一聲慘呼。只見眨眼之間又有一個壯漢被曹丕放倒在地。一乾人等顯然沒料到面前這位看著還不滿二十歲的隊副竟會是一個如此厲害的硬茬兒。剩余的四名壯漢既沒有勇氣單挑曹丕,又不敢違背劉同的命令。於是四個人相互交歡了一下眼色,跟著便從四個不同的方向衝著曹丕一擁而上。

 曹丕早年師承典韋,之後又在齊營摔打多年,故而他所精通的擒拿術皆以殺傷為目的,從沒有點到為止的概念。 此刻面對來勢洶洶又各懷鬼胎的四人,曹丕更是毫不手軟,騰挪閃躍間地上很快又多了四隻哀嚎的病貓。

 本打算給曹丕來個下馬威的劉同眼見自己挑選的六個打手轉瞬間就被對方逐一放倒,他的臉色刹時就黑得好似墨水一般。而這會兒的曹丕卻是全然不理會身後已經氣得七竅生煙的劉正隊,但見他一腳跨過蜷縮在地上的葛黑牛,跟著深吸了一口氣衝著面前熙熙攘攘的新兵大喝了一聲,“肅靜”

 別說剛才那番殺雞儆猴還真有效果,先前還亂哄哄的新兵被曹丕如此一喝當即就通通閉上了嘴。見此情形,曹丕滿意地橫眉冷掃了一眼面前靜若寒蟬的新兵,繼而背手而立朗聲放言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爾等皆須出戰。若不想死無全屍,自今日起便隨余勤加操練”

 曹丕這番話可不是在故意恐嚇新兵。時值亂世,便是齊國境內也少不得會有強盜山賊出沒。守護一方乃是府兵的職責所在,故而一有戰事不管新兵們準備得怎樣都得被送上戰場。事實上這個時代本就沒什麽新兵訓練的概念,諸侯們拉了壯丁往戰場上一趕,死掉的是炮灰,活下來的是老兵。所以留給朱來福等新兵的時間還真不算充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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