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過繼(下)
眾人呆怔當場,正言不敢信,小福子忽然煞白著一張臉匆匆進殿,稟道:“奴才該死,讓齊妃衝撞聖駕。”烏喇那拉氏因問道:“怎麽回事?”小福子答道:“奴才不知,去冷宮那會,齊妃已神智不清,臨到儲秀宮宮門前,一個不察,齊妃就衝正殿跑來。”說著遞了個眼色,幾名粗使宮人忙去架住李氏。
見李氏如此光景,弘時整個人頓時傻住,一動不動地畏縮不前,直到宮人上前欲挾持李氏,才似醍醐灌頂當下醒來,大聲喝開圍上來的宮人,一徑衝上幾步後轉跪下抱住李氏雙腿,難忍眼眶濕潤道:“額娘,您別嚇兒臣,您這是怎麽了?”李氏看著眼前一片模糊的面孔,驚得伸手去抓,腳下也不含糊,使著腳勁胡踢。
李氏母子各相較勁,宮人躊躇不前;胤禛冷眼旁觀,實則心頭無名火直往上竄,余光瞥見一旁的允禩,面上又青幾分,這看向李氏母子的眼光就深了幾分厭惡。“啪——”撫掌一拍,怒道:“皇宮禁地,豈由你們母子胡鬧!”小祿子估摸著胤禛的心思,略有片刻即明,忙招來一名小太監吩咐了緊閉儲秀宮宮門,又出聲呵斥道:“聖駕面前不容喧嘩,你們愣著作何!”
宮人領命而行,忙有七八名宮人一方上前拉開弘時,一方製住似有瘋魔的李氏。這頭弘時被李氏抓得臉上目不忍睹,遂宮人著手一拉,他當即借坡下驢連忙退開;可李氏卻完全似是失去理智,宮人拉扯越是大力,她放抗越是激烈,嘴裡也嚌嚌嘈嘈的急亂說著什麽,卻不大聽的清楚。
眼看場面一時僵持不下,殿外又來幾名宮監從旁幫手,不想此時李氏臉上驟然變色,滿是自得意滿的抿嘴輕笑,挑起微翹的丹鳳眼睨向眾人,不徐不疾道:“上次未讓年氏母子因了‘惡五’逐出皇宮,不過沒關系,現在短命的福惠已中毒身亡,年氏那個狐媚子的半條命也是掉進了閻王殿!”
話裡的怨毒狠厲讓人不寒而栗,眾人一齊靜默,只聽李氏笑音未變,聲腔卻陡然拔高,尖銳道:“至於鈕祜祿氏那個賤人,本宮能容忍她生兒生女,晉為側福晉,再至……熹妃,已是本宮的對她的寬恕。”說著止不住地溢出輕笑,朝著一名宮娥努嘴說道:“張貴人,本宮這次能設計陷害那賤人,又毒害福惠,你雖沒出多大力,但本宮念在你跟隨本宮多年,自會予你好處。現在福惠殤,弘歷有個毒害皇嗣的額娘,這倘大的后宮還有誰能予本宮相爭。”
說到這,一個厲眼橫向另一名宮娥,至見那宮娥嚇得連連後退,方不屑的挪開視線,複又看向“張貴人”道:“看到沒,耿氏算個什麽東西,本宮隨便一個眼神看去,她渾身都要震上三震,就憑她那個傻小子能和弘時爭太子之位?將來本宮位至皇后,以至太后,只要你要生侍奉本宮,賞個嬪封妃也不過哀家一句話罷了……哀家,對!本宮是哀家,是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哈哈!”李氏情緒又被激起,瘋狂大笑。
“弘時,人證物證俱在,現在連李氏也親口承認,你還要作何解釋。”冷厲的話語一出,眾人從李氏自演自說中醒過味兒,聞聲看去,就見胤禛陰沉著一張臉,欲要發作。
弘時打了個激勵,面上再無強撐的張狂,一腳踹開剛爬縛在他腿上的棟鄂氏,一下以膝匍匐到胤禛跟前,轉頭看了眼魔怔的李氏,心下一狠,回首就是痛哭流涕道:“皇阿瑪,兒臣真得不知額娘竟隱瞞了兒臣這麽多,背著皇阿瑪和兒臣乾下這法理不容的歹毒之事。皇阿瑪你要明鑒啊!”
弘時的認錯悔過,反使胤禛怒火騰騰上升。只見他一把拽起弘時衣襟,提到面前咬得牙齒“咯咯”作響道:“畜生!兒不嫌母,你個逆子為了活命,不惜舍棄至親生母!”說完,胤禛眼裡怒火隨之消失,又似嫌髒了手般甩開弘時,冷漠道:“將李氏母子移送宗人府,一切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用再來問朕。”
聽後,弘時大驚失色,退倒在地,猶不敢信的望著胤禛,全身瑟瑟發抖不止,內心的恐懼害怕是到了極點!弘時心裡越想越害怕,唇齒發白的哆嗦了半天,忽的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隨即一下撲向胤禛,急切嘶吼道:“皇阿瑪,我是您兒子,您怎麽能不管兒臣,您不能不管我啊!”
胤禛無動於衷,反另發話道:“將弘時帶走,朕不許他出現在皇宮大院之內,帶走!”一旁待命的宮衛應“喳”一聲,上前帶走掙扎不休的弘時。
“且慢——”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是時響起,宮衛暫歇下手。
弘時兩眼發出希冀的光芒,飽含激動的大叫道:“八叔!”允禩予了擠稍安勿躁的眼色,轉至胤禛跟前,撩袍跪地道:“皇上,‘惡五’已有齊妃認罪,方才三阿哥不過是護母心切,才言損熹妃。後齊妃又自認下毒嫁禍一事,可想此事與弘時無關。齊妃獲罪,也不該罪至弘時才是,還請皇上三思。”
胤禛眼裡精光一閃而逝,端起宮娥新沏的茶盞,啜飲一口,反問道:“與弘時無關?李氏被關冷宮,無從與外界聯系,她是如何操作毒害一事。唯一點可以說通,他們母子早已籌劃此事,一計不成又使一計,而毒害一計,便是弘時親自下手,當然也不排除幕後還有推手。”
允禩心頭一怵,忙要辯解,卻聽胤禛搶先說道:“弘時的心腹太監、與毒害一事有關的一眾人等,皆是口徑一致,直指李氏母子。八弟,難道你還認為弘時不知情?還是你要看了自盡那名宮女的絕筆才肯罷休?”
胤禛迭聲質問,允禩毫無回擊之力,猶是聽見“絕筆”一詞,恐慌亦躍上心頭,隻好退而求其次,另說一事道:“皇上,您命三阿哥搬出皇宮,可三阿哥並未出宮建府。且不說三福晉身懷有孕,單是讓皇阿哥借府居住,便是於祖製不符。自大清開國以來,每一位皇子出宮另住,都是由內務府選好地址,擇好日子啟建,再至建好出宮。皇上您素來推崇祖製,豈會讓三阿哥如此倉皇出宮。”
烏喇那拉氏眼似刀子,須臾又滿目感激的看了眼允禩,相勸道:“皇上,讓弘時即刻搬出皇宮,未免不合祖製,還忘皇上三思。”允祥向來敬烏喇那拉氏長嫂為母,也出言相幫。如是,慧珠、年氏、武氏三人無法,也隻得附和其聲。
胤禛對此仿似早有預料一般,面不改色的把玩著手裡的茶盞,半響,才“叮當”一聲和上茶蓋,似笑非笑的掃了眼眾人,目光落至允禩道:“的確宗法不可改,朕不可讓身為皇子的弘時當即搬出,永不出現在皇宮在內。”話一頓,弘時潸然落淚的喚了聲“皇阿瑪”,胤禛卻置若罔聞,繼續道:“但是朕金口禦言,豈可出爾反爾。”
允禩眼面色微變,與弘時相覷一眼,忙要再言,卻被胤禛擺手止住道:“八弟,若是朕未記錯你只有一子一女,其子還是一名媵妾所生。”允禩不知胤禛何意,心想靜觀其變,於是點頭應是。
胤禛見之,反蹙濃眉道:“八弟你為朝廷大清盡心竭力,沒想到唯一一子居然是名媵妾所生,這成何體統。好在朕有一兩全其美之法,你與朕是為同宗同族的兄弟,朕將弘時過繼與你為嗣,一可圓你子嗣稀少出生低賤之差,又可解了驅逐弘時而不和祖製之圍。”
過繼?將皇帝的子嗣過繼給宗室為子。慧珠聽得瞠目結舌,她從未聞過哪朝哪代將皇子過繼為子侄,至多是皇帝無子,選子侄為嗣一說!就算胤禛再恨鐵不成鋼,將弘時圈禁就是,卻要將之過繼給他的政敵,這無疑是將弘時推向死路,甚至剝奪其應有的身份!
慧珠震驚的想著,不期然目光與胤禛交匯,卻見胤禛雙眸深的可怕,腦子忽的“轟隆”一聲,閃過一個念頭,他如此作為,是向他的政敵、甚至是所有人示警,與他為敵,哪怕是親生子也一樣能舍!更是徹底絕了弘時繼承皇位的資格,也絕了他那些兄弟的貳心念頭!
慧珠想得明白,在場之人想得只會比她更明白更通徹。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至被炸得回過神,忙紛紛跪首齊道:“請皇上收回臣命,此事萬萬不可啊。”胤禛豈會理會,徑自起身就要離開。
“噗通”一聲,烏喇那拉氏搶先一步擋在殿門口,跪首乞求道:“皇上不可啊,這樣弘時的將來,他的子嗣將來必將俱毀,皇上三思啊。”胤禛駐足,低頭瞥了一眼道:“皇后,你可記得你在為李氏求情時,朕說過的話。”
烏喇那拉氏臉色一白,身子如受雷擊的癱軟下去,口裡已無意識的囈語道:“臣妾記得,不會再為李氏母子請求。”說完,頹然的低下頭掩去眼裡的笑意,任由胤禛闊步離開。
胤禛行至宮階時,驀然回身,殿內眾人不約而同失叫出聲:“皇上!”,胤禛環視了眼儲秀宮一眾宮人,忽又眯眼看向烏喇那拉氏,眼裡掠過一抹厲色,轉身決然說道:“儲秀宮宮人一人不留!”說完,不顧倏響地的大片哭嚎,邁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