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長 新人
次日天未明,慧珠正惺忪睡意間,素心托著燭台進屋,低聲喚道:“主子,時辰不早了,您該是起身了。”慧珠不耐的翻了個身,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昨夜陪著弘歷玩了大半宿,臨睡時,也許是過了睡覺的點,倒小有些失眠,直到子夜將闌,方才入睡。
素心來到床前,掀了被褥子,扶著慧珠起身笑道:“主子,快是醒了,一會還得沐浴梳洗,這時辰趕得緊,莫等三位新格格請安時,您卻去晚了。”慧珠聽後,也不答話,由著素心扶著她去了浴房。其實,心下對新人進府奉茶,她卻要早起了好生打扮有些不高興,可也知道她得裝點些門面,想想也就罷了。
沐浴畢,慧珠換上了新做的水紅面段子繡蝴蝶如意紋花連裳旗袍,袍子為琵琶襟小立領、小馬蹄袖子、下擺左右開衩,樣式一般,但看著莊重又不顯老氣。
此時,慧珠正坐在梳妝台前晨妝,見素心拿起了頭油,忙吩咐道:“少弄些,我可不喜頭髮上油亮亮的,就梳個小兩把頭,用不著太多發油。”素心笑應了,手腳麻利的給慧珠盤了一吊有兩串小米珠子的扁方兒,發髻中間戴了朵大絨花,鬢角兩旁各插上了一珠潤色珠花。
隨著天大亮之際,慧珠也裝扮妥當,後簡單用了早飯,去看了下弘歷,就帶著小然子、小娟向正院去了。院子裡丫環婆子早就精神奕奕的處著,見是慧珠來了,忙迎上去行禮請安,又睨眼悄悄瞧了慧珠一身打扮,眼裡閃過一絲明了的神色,和周圍的人彼此交換了眼色。
進了正堂,屋內已滿是人了,各個皆是細心打扮了一番,屋內香氣襲人,嬌嬈嬉笑,一片花團錦簇之象。
烏喇那拉氏見慧珠如她所想,果真穿了一身水紅色旗袍,心下滿意,遂雙眼含笑,親切道:“過幾天就十五了,德娘娘可是叨念你和弘歷緊的很,到時你可得跟著我一起進宮請安。”慧珠不喜進宮,覺得不自在,面上卻是笑應道:“福晉您都說了,妾還能推遲不成,可第二日妾給您請安若是晚了,可別罰了妾啊。”
烏喇那拉氏嗔道:“你們看看,以前還是個老實的人,現在倒跟李妹妹學的,就會討巧。”身著銀紅暗團花亮地紗女袍的李氏假意怪道:“福晉您說這話,妹妹可得不好意思了,妹妹可一把老臉,經不住說了。”宋氏笑道:“李福晉長相出眾,豔若桃李,看著就一二十出頭的年輕媳婦,怎這般自謙,婢妾們那才是臊得慌。”李氏一向以她的容貌自傲,聽了稱讚,笑得花枝亂顫,口裡卻謙虛道:“哎喲,看宋格格說的,真真二十左右的年輕媳婦該是鈕祜祿妹妹,說我做甚。”
正說著話,外面通傳年氏、武氏到了,慧珠聞言,向門口看去,就見年氏穿著一件近乎白色的淺蘭修身旗袍,旗袍通身繡有小朵小朵的蘭花,恍若蘭花仙子般,輕移蓮步,款款走來。武氏也是一嬌美人兒,穿著桃紅色撒花旗袍,面上含笑,眼角微挑,舉手投足間,柔媚風姿盡顯。
年氏、武氏來後,胤禛一應妻妾,連著月荷在內的五個姑娘,都是全齊了。隨後,格格身份以上的眾人,坐在椅上,說說笑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後又至辰時正,三位新進格格,進屋奉茶請安。
小丫頭們見三位新格格福身道安後,將早已備好的四把蒲團分別置於烏喇那拉氏等人的面前,只是烏喇那拉氏跟前的蒲團為大紅色,置於李氏、年氏、慧珠面前的為銀紅色。
三位新格格均是身著桃紅色旗袍、梳小兩把頭,垂首立於一旁,彼時王嬤嬤揚聲道:“新主子給福晉、三位側福晉奉茶磕頭。”話落,一位身形苗條,鵝蛋臉,鳳眼含羞帶怯,容貌明麗,約有十五六歲般年紀的嬌俏人兒,款款行至烏喇那拉氏跟前,跪下道:“婢妾烏雅.容麗給嫡福晉請安。”說著,就端起身邊丫頭捧著的茶盞,雙手奉於烏喇那拉氏。烏喇那拉氏眼睛一閃,含笑接過茶盞,輕抿一口,誇道:“好個標志人兒,不愧是德娘娘家的遠親,說來真是一家人,以後要好好伺候爺,早日為爺開枝散葉。”
烏雅氏是新嫁娘,聽了這話,想起昨夜的事,霎時羞紅了臉。又見烏喇那拉氏為人親切,便覺甚好相處,憶起來時額娘囑咐她,只要生下一兒半女,憑著她的身份,側福晉之位十有十是她的了,不禁眼裡閃過得意之色。遂微抬眼盼,掃了眼位於側首的慧珠三人,方繼續奉茶磕頭。
慧珠含笑應了烏雅氏的奉茶,知她就是昨晚侍寢之人,觀之甚為亮麗活潑,倒有幾分李氏的風采。心念間,第二位秀女上前奉茶,這位秀女容貌一般,唯一出眾的地方,便是肌膚雪白,俗話說,一白遮千醜,看著還是很有十七八歲少女的新鮮氣息。
此女在烏喇那拉氏面前跪下,雙手奉茶道:“婢妾那拉氏給嫡福晉請安。”烏喇那拉氏應了,說了幾句話也就過了。那拉氏又行至李氏跟前奉茶請安,李氏接過茶盞,笑道:“喲,那拉氏,算著你和福晉還有著親戚關系呢。”那拉氏一愣,不解李氏為何說這話,有些顫抖的道:“李福晉,婢妾不敢高攀福晉,沒……”結巴一陣,也不見說完整句話,烏喇那拉氏見狀,溫婉道:“也算是親戚,那拉氏,你的曾祖父也是烏喇那拉氏族裡的人,後分出去,才過姓為那拉氏。好了,李妹妹,你快喝了茶,看把她緊張的。”李氏嬌笑一聲飲了茶。
那拉氏聽了李氏的笑聲,更有些膽怯,卻也知無法,隻好忙起了身,又繼續奉茶磕頭,後見年氏、慧珠沒有為難,皆是淡淡說了幾句,心下安了,就低眉順眼的在一旁站著。
最後一位是安氏,年紀最小,身份也是最差的,漢軍鑲白旗旗下,父親安光宗在江南任職從四品官員,後升遷到河北。因安氏從小長於江南,說話便是吳儂軟語,刹是好聽。有人說聲音好聽的人,長得就不會好看,不過安氏卻恰恰相反,是三位秀女中,最出色的一人,比起出塵托俗的年氏,安氏也不遑多讓。
只見安氏亭亭玉立,低垂眉眼的站在莫末首,如姣花照水般清雅,漆黑的眸子含著一團水霧,長長的睫毛忽然下,是俊俏的粉鼻,櫻桃般的紅唇。撇開她精致的五官不說,她周身似有種柔弱的氣息,隱隱讓人升起一股憐惜保護之意。
李氏細細的打看了一番安氏,厲色一閃而逝,隨即笑道:“好一個美人兒,江南出美女,真真是一個我見猶憐的妙人啊,活了這久,還未見過這麽般容貌。唉,一代新人換舊人,年妹妹本是我姐妹間最為出眾之人,看來現在得說安妹妹是咱們府裡最美的人兒了。”
年氏看著花容月貌的安氏,又聽著李氏的話,心下忽的有抹刺痛,瞬時,有些恍惚的想著胤禛是否知道安氏是如此容貌姿色。武氏見年氏不語,她也是妒忌安氏的好顏色,卻也無法,隻好笑道:“年福晉和安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不過卻各有千秋,看來爺是又得佳人了。”說完,眾人附和。
慧珠覺得無趣,看了眼年氏,又看了眼安氏,心下有些嘲諷,胤禛豔福不小啊,個個都是上等的美人,尤其是這安氏,才十五的年紀, 比之當年的年氏,姿色更勝。慧珠搖頭笑笑,忽的對上一臉嫉妒神色,站著腳落處的月荷,登時一怔,短短半月不見,月荷看上去老了不少,再沒有少女般的活潑,眉宇間皆是怨恨、妒忌、不滿。
月荷似有種被慧珠當場撞破的羞憤,咬咬牙,無聲的行了個禮,就低下頭去,掩下情緒。慧珠也不願多管月荷,驚訝過後,也是收回了視線。
這時,烏喇那拉氏道:“好了,誇獎夠了,來你們三人和宋妹妹、武妹妹、耿妹妹見見禮,再受了張姨娘她們的禮,今也算是全禮了。”三人應了,和宋氏她們見了平禮,又受了張姨娘等三位侍妾和月荷等五位姑娘的禮,方在繡墩上坐下。隨之,眾人又說笑一會,快至響午,才結伴離開。
臨到分岔口,耿氏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卻終是提了半句今日之事道:“烏雅妹妹是德娘娘的同族姑娘,到時送禮,可得看著德娘娘的面上多備些了。”慧珠笑道:“你是知我的,這些事,向來是素心打理了,我就一甩手掌櫃。”耿氏眼睛微閃,一貫溫和口氣道:“婢妾就是羨慕您,有素心一得力人。好了,婢妾就先走了,回去照看弘晝了,三位新妹妹,婢妾也不厚此薄彼了,都送一樣的禮就是了。”說罷,就福了個身。慧珠頷首應了,兩人各自分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