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宅後,禾老爺子與禾老太太看到她,態度上倒是沒有大的變化,隻含笑稱呼著:「來了啊,早兒,快坐。」
禾老太太盤腿坐在炕上,一向白皙圓潤的臉,也削瘦了幾分,頭髮更是花白了一半,整個村的人都知道她這是為小閨女操心操的。
而且,沒有了禾橘兒伴著坐在那炕上,這樣看過去,竟然會覺得她一個人挺孤單似的。
禾早笑著施了禮,然後在一張長凳子上坐了下來。
馬氏就沒有出去,也跟著坐下,一臉專註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但出乎意料的是,禾老爺子沒有說縣城的事,隻問禾早:「早兒啊,聽說你們帶你大姐去府城了,請了府城的神醫給看臉了,效果怎樣?」
沒想到為的是這事?
禾早就隨意瞥了馬氏一眼,既然是這件事,那她嫉妒個什麼勁兒!
她回答:「還好,我們請的李大夫是澤州府大武縣李家的親戚,對我們還不錯,給的方子卻是與之前一樣的,並沒有大的改變,所以我們就沒有多待,直接回來了。」
另外一個意思,就是效果不大。
禾老爺子便有些沉默。
當初想要爭取李家少爺做自家女婿的,沒想到卻因此出了個大醜,直到現在,老宅的人提到李家都不自在,現在,直到這個大夫與李家更是親戚,禾老爺子當然就沒臉再提要對方也幫著禾橘兒治療的話了。
他沒臉提,禾老太太卻相當有臉,直接就陰著臉說:「你們家既然要去,把你小姑也捎去就怎了,啊!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因為禾橘兒一事,禾老太太的性情也有些辯護,以前她遇到不順心的事總會大吵大叫,情緒激動,但是現在,卻有些相反了,總是陰沉著臉,說話聲音也很刺,好像是欲求不滿的老女人一樣。
禾早對此,只是眨眨眼,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請李大夫的診費很貴,光出診一次就幾十兩,再開方子吃藥,就要二百兩銀子下去了,我看小姑家,怕是拿不出這筆錢哩!」
禾老爺子與禾老太太的瞳孔就猛地一縮。
她這是在故意埋忒禾橘兒。
如果不是她設計,禾橘兒又何至於要被搶著嫁到了大山裡,挨打受罵,至今都解脫不了。
如果不是四寶心狠,禾橘兒的臉又如何能被滾水燙傷!至今面目全非。
如今,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一臉天真的說怕禾橘兒婆家錢不夠,沒法治療!
禾老爺子急促喘息了兩下,枯瘦黝黑的手緩緩握住,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但是,禾老太太可沒有他那麼好的耐力,直接就從炕上翻身而起,順手抓了炕桌上的一個搪瓷碗朝禾早砸去:「我打死你們這些沒心肺的人,害了我的橘兒一輩子,我打死你……」
幸虧禾早反應快,躲了開來,但是禾老太太的怒氣顯然已經飆升上來了,整個人都從炕上撲了下來,張牙舞爪都要去找禾早麻煩。
禾早大吃一驚,急忙後退。
禾老爺子一個攔腰,將情緒激動的禾老太太給抱住了。
後者掙扎著,但就是掙扎不開,最後還狠狠給了禾老爺子幾巴掌,後者竟然也忍受著,隻一邊好言勸著:「悠著點,你這脾氣可不中,身體不好了,脾氣一上來就該頭暈了……」
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了兩道劃痕。
馬氏已經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趕忙上去,一起將禾老太太製服了。
後者也鬧得精疲力盡,直接就是仰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著。
禾老爺子也是精疲力盡,陪著她身邊唉聲嘆氣。
馬氏嘖嘖了兩聲,有些不耐煩,但是卻罕見都沒有走開,而是伸手去拽禾老太太,態度不溫柔:「起來了,這躺地上多臟哩,回頭這衣服還得我們洗,快起來……」
禾老爺子支撐著身體,去將禾老太太半夾半抱,放到了炕上。
禾早不得不承認,看著這一幕,她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當初,極怒之下,她做了手腳,將禾橘兒設計嫁到了大山裡面。但是,現在看著,這一行為,卻是給二老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創傷!
二老明顯都衰老了許多,就是吵罵,也沒有以前那樣有精神。
他們渾身上下都瀰漫著叫做絕望與無能為力的情緒。
這讓一向膽大妄為的禾早有些不知所措。
應付偏心不講理的二老,她有辦法,但是現在的他們,卻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畢竟,他們的年紀也都不小了,身為子孫,的確也有些不忍心。
有人掀簾子進來,卻是禾老大,他看看屋裡的情況,有些吃驚。
禾早叫了聲大伯。
禾老大一向有些遲鈍的,看了看她,才啊了一聲,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禾早也沒有在意。
馬氏已經撲打著衣服,沒好氣地嘀咕道:「隔上幾天就來一回,是誰受得了哩!」
她沒好氣地看了禾早一眼,直接將自己的不滿問出了口:「你們家在縣城買拿宅子得多少錢?怎沒跟家裡說一聲就去買了啊,這膽子可真夠大的!這要不是村裡人說漏了嘴,咱老禾家還被蒙在鼓裡呢!」
禾老爺子沉默地坐在炕邊,沒有做聲。
禾早想著反正來了,那就一次解決,免得對方再找理由去叫四寶七寶。
她直接開口:「買宅子是為了讓我大姐好好養傷,現在外頭人都不知道她臉受傷了,也是為了我大姐和小姑的名聲,我們也沒往外說去,但是,家裡天天人來人往的,秘密肯定瞞不住,所以,我們家商量了下,就讓我大姐去縣城了。」
她有些驚訝的樣子:「怎,爺,我爹沒跟你說?」
自從家裡在縣城買了院子後,禾早他們便很忙,壓根沒來過老宅,後來又去了府城,也就剛回來。
四寶之前在縣城看家,又管著生意,很忙,沒有坐下來與老爺子好好說說話。
禾老爺子聽了禾早的問話,巴了一下嘴,才咳嗽一聲:「你爹沒吭……」
屋內還能聽到禾老太太嗚嗚的哭聲。
但是所有人都忽視了她,禾早哦了一聲:「但我爹去縣城前還說要來你們這兒一趟,竟是沒說嗎,那他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