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在外邊聽得直皺眉,大聲喊:「二伯,你要想用我家牛車,借一天兩天的沒啥,但要長期用,那就拿錢來買,我們家買這輛牛車也差不多花了十幾兩銀子哩,咱都是親的,給你個便宜價,拿九兩銀子來就中了,絕不讓你吃虧!」
禾老二頓時罵罵咧咧個不停:「死摳娃子!說話極難聽,我是外人?我是你二伯!沒個女娃家的樣子,又趴在窗口偷聽……」
他瞪著禾老三:「老三,你就不管管!」
禾老三被他拿話將住,隻得咳嗽一聲,往外邊喊了一句:「早兒啊,外頭天冷,小心凍著了,快去廚房暖和去吧!」
這不疼不癢的一句話,讓禾老二氣得乾瞪眼。
禾早與七寶便得意一笑。
七寶就笑嘻嘻地大聲說:「曖,好咧,爹,馬上就去。」
禾老二的臉色就更陰沉了。
禾老爺子往後微微偏頭瞅了瞅,沒有說話。
禾老三已經開始了正題:「爹,那個,我聽說這幾天我二哥一直找人家金先生……」
禾老二的怒氣馬上被轉移了,嚇了一跳,以為禾老三知道了什麼,忙忙連恐嚇帶誘哄:「老三,我找人家金先生是去請教讀書上的事,你大字不識一個,這些可不是你該管的事!再說,以後我和你二寶侄子考個名堂出來,你這當叔叔的也有體面,又威風,說不得生意能做得更大呢!」
禾老爺子有些不解找金先生與二寶有啥關係。
禾老三卻已經與之前不一樣了,他經過這個過年的磨難,對老宅的人有了新的一層認識,而且,因為這件事牽扯到官場上的徇私舞弊,事情的性質已經不同了,所以,他的心腸也就硬了起來。
他很乾脆地對禾老爺子說:「爹,我二哥找金先生是因為他有個同窗,是縣城的主簿,管著今年的童生試……」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了了。
禾老爺子十分震驚。
禾老二則又羞又怒,跳腳站起來:「老三,你怎胡忒忒啥,這話是胡說哩!你心術不正,不應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心術不正!」
禾老三兵不動怒,隻正色看向禾老爺子:「爹,這可是大事……了不得哩……」
禾老爺子並不是一個糊塗蟲,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細想了一遍,再想想禾老二這幾天的反常行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就轉身怒視了禾老二:「老二,老三說的話可是真的?」
禾老二仍想強辯:「爹,不是,你聽老三瞎說!我找金先生是因為他是舉人老爺,我要考舉人了,總得去取取經咧……我……」
「二伯,你要是真去取經,那人家金先生幹嘛幾次都把你攆出去!請教學問,這麼正的理由,金先生可不是那種人!」
禾早趴著窗口,大聲說。
禾老二怒極,猛地轉身,紅著眼睛大罵:「狗屁小孩給我滾!不應讓我揍你啊!」
那副紅了眼睛的模樣確實十分嚇人。
禾老爺子的聲音十分嚴肅:「老二,你跟我說實話,真是去請教學問的?」
他在禾老二心裡,還是有點威嚴的,禾老二想繼續說假話,卻沒了膽子,隻好哭喪著臉:「爹,我那也是沒辦法……二寶雖說有讀書的天分,但做文章的火候總差那麼一點,我這個做爹的,一把年紀了都沒有考中舉人,還不是因為當年中童生試太晚了,失了先機……所以,就絕不能讓二寶走他老子的老路!」
「那——你就去作弊?」禾老爺子的聲音充滿了震驚。
禾老二支支吾吾的:「這不算作弊哩……是……是請教……那個姓金的狗眼看人低,我怎說怎哀求他都不願意……」
說著,禾老二就怨恨地看著禾老三:「怨不得老三不急,他們家四寶就是人家的學生,哪怕是今年考童生試也鐵定能中……」
話未說完,禾老三就啪得將炕桌上的一個碟子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禾老二目瞪口呆。
禾老三就指著他,臉色漲紅:「二哥,話不能胡說,你成心這麼說想幹啥!你想毀了我家四寶是不是!啊!」最後一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聲音震得禾老二頭皮發麻,他不由後退了一步,有些不滿意:「你想幹啥,還想打架哩!」
但看那模樣,要不是腿斷了,禾老三還真有可能衝過去與他打一架。
禾老爺子也覺得他的話難聽,便訓斥道:「老二,啥話不能瞎說,你亂說啥哩!四寶剛上了兩個月學,去考童生試!說這話都不像!」
他的訓斥卻不痛不癢,與禾老三所期待的甚遠。
但是,這麼些年,禾老三都已經習慣失望了。
他閉了閉眼睛,然後緩緩扭頭看向和老二:「你滾出去,以後我家不歡迎你!」
不說禾老爺子與禾老二驚呆了,就是外面的禾早與七寶也驚呆了。
剛摔碟子的聲音太大了,禾春兒與四寶也都悄悄走過來偷聽,聽到這樣的話,也齊齊驚呆了。
曾幾何時,禾老三會對老宅的人說出這樣不客氣的話來!
從來都沒有!
禾老二說話都磕磕絆絆起來:「老三,你剛說啥?你讓我滾?」
他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禾老三偏過頭不去看他,聲音也有些冷:「爹,我跟你說的事也說過了,請你放在心上,另外,四寶今年不會去考試!就算他去考,我也絕對會看著他,不讓他走那些歪門邪道!」
他如此說話,禾老二的鼻子都氣歪了:「你說誰歪門邪道呢啊,可算是學了兩句成語,你就拽了,能了,燒了啊!禾老三,我******告訴你,你還真不應覺得自己會掙錢了就了不起了,哼!咱騎著驢走著瞧,看以後誰更強!誰走得才是正道!低賤的商戶!」
禾老二一甩袖子走了。
禾老爺子也微微的驚訝,微微的不滿:「老三,你怎這樣說話,怎說,都是一家子。」
禾老三偏著頭不看他,也不肯說話。
老實人泛起固執來,那是比誰都固執的。
禾老爺子又說了他兩句,他連半點反應也沒有,頂多就是甕聲甕氣一句:「爹,以後我這大門,你想來就來,我二哥,不許他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