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她屁股上的腫消退後,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總要去水庫那裡坐一坐,涼快涼快。
阿澈知道了她這個習慣,便每天也會去,兩個人總會坐著說會兒話。
兩個人如今的關係,雖說已經和好,但是卻沒有之前那麼親近,說話葷素不忌的,阿澈的態度倒是沒有大差別,只是禾早,卻對對方含了一絲戒備,經歷了他的反覆無常,她已經不能夠再全心全意信任他了。
對方對此,想必也是清楚的,但從未開口解釋過什麼。
禾早其實也有些惱,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對於他態度變化的原因也猜測過,但是,那也只是猜測而已,沒有對方的解釋,她不管怎麼想都是自取煩惱!
這天,她照例上了山,阿澈卻已經在了。
禾早就朝他笑笑,她走到乾淨的大石頭上坐下。
阿澈則坐在高高的樹枝上。
阿澈先開口:「聽到消息了麽?」
禾早的消息都是由他傳過來的,她便點了頭,神情很痛快的樣子:「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阿澈就微微地笑:「要是還不解氣,我還可以為你出謀劃策!」
他說的頗有幾分討好的意味,這對於他高冷貴氣的本性來說,是很難得的。
禾早就朝後扭頭瞅了他一眼。
後者居高臨下地坐著,看不清他的具體神情。
但是她卻搖頭:「這就可以了,我暫時很滿意。我大姑她是咎由自取,惡人還得有惡人磨!我不插手,讓他們自家鬧去!」
阿澈輕輕一笑,她當然不用插手,禾大姑就已經很慘了。
「聽說你們家的老宅也鬧了起來。」
禾早就託了腮看著清澈的水底,無意識點頭:「我爺奶太大方,把家底給露了出來,現在我大娘娘、二伯、二娘娘都在上房裡吵鬧著要爭那筆銀子呢。」
禾夏兒來找禾老三幫忙,後者不能不去,但是禾早卻嫌煩,躲了出來。
阿澈就仰頭微微往身後的樹榦上一靠,微笑:「其實,在這裡生活很有意思,光看著你們禾家的各種爭鬥就覺得比宅鬥要精彩多了。」
為了幾文錢,都會吵上半天的架。
禾早就一瞪眼:「怎的,是看不起我們鄉下人是不?」
「沒有,只是,覺得很新鮮。」阿澈的神情很認真,很誠懇。
這裡的生活是他從未接觸過的。
他覺得如果能一直生活在這樣寧靜,偶爾有些小波瀾的山村中,貌似也不錯。
但是,舅舅那邊……
他好看的眉就皺了起來。
禾早便道:「各有各的好處,你要是回了城,可看不到這樣美的景了。」
「是,看不到了。」聽這聲音,像是很有些感慨的樣子。
禾早便驚訝地扭頭:「你是什麼意思,你要走了嗎?」
阿澈微微一怔,便笑:「不是,沒有,我不走。」
禾早哦了一聲,有些沉默。
阿澈想了想,就開玩笑:「怎麼,捨不得我走?」
禾早就誠實地點頭:「當然,現在我們家可是全靠著你呢,你要是走了,韓家估計就指望不上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
阿澈也沒有生氣,笑了笑:「我如果真要走,也會將一切都安排好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這句話中隱隱透露的意思,還是他總有一天要離開。
禾早就咬了唇,望向暗下來的夜空:「如果你真要走,是要去哪裡?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阿澈沉默了下,才回答。
「如果你是要去別的地方,還不如就待在這裡。」禾早誠心誠意地說道:「我們這裡山深,最適合藏身!」
「早兒……」阿澈一向清越動聽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有些沉重:「我不可能永遠躲下去……我不去爭不去搶,但,隻坐著不動彈,是將軟弱的自己送給敵人!」
他說的話,禾早其實都懂。
她有點點的難過:「你是要離開去別的地方做準備嗎?」
阿澈低了頭看她,夜色深了,四周一切都暗了下來,他有點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他乾脆就跳下了樹,走到她跟前坐下,輕笑一下;「我跟你保證,如果我真要走,我會跟你告別。」
「好。」禾早雙手抓了抓衣服下擺,點頭應了:「不要忘記了。」
阿澈嘴角就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不會。」
之後兩個人就很沉默。
禾早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要告辭。
阿澈也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要是之前,禾早肯定會拒絕,可是,現在,她情緒很低落,隻無言往前走著。
阿澈跟在她身後,趁著月光往山下走,又時不時注意著她腳下是否踩到了正確的路。
禾早悶頭走了一會兒,才低低地問:「你要回去報仇嗎?」
對方沉默下來,直到下山也未吭聲。
他把禾早送到三房家門口,就對她說道:「我就不進去了,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禾早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就氣鼓鼓地轉回身,來到他跟前,小腦袋仰起來瞅他:「你要是真走,中,把你的書都給我留下來,不許帶走。」
阿澈臉上就有一點點的無奈,半是寵溺半是安慰地點頭:「短時間內我不會離開,所以你先不要惦記我的書。」
他的那些書,當初說好就是送給禾家姐弟的,只是,書太多,書架太大,不好搬,便一向是禾家姐弟去他那裡借讀。
禾早這樣說話,也只是為了緩解下不適的情緒而已。
她輕輕哼一聲:「我巴不得你早點走哩。」
說完這句,她就跑進了宅子,將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這裡是村口,沒有看到乘涼的人,阿澈就雙手背在身後,望著三房家的大門微微出神。
他今天說的話比並不是在欺騙對方,他真的有可能隨時離開……
這是舅舅傳來的消息。
之前,他隻讓韓家,也就是姑父家知道了他的消息,過年的時候,姑父將他還活著的消息傳遞給了舅舅……
他生辰那天,舅舅還特意讓人送來了賀禮,就是那副涼玉枕席!
他人不敢來,怕被人察覺到異樣,而是之後好幾個月了,在一個極其普通的日子,扮作了侍衛,來與他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