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禾老三這個方向看了看:“上等田咱家就那十二畝,自家吃還不夠,中等田也不中,就那開墾的七八畝荒地給他家吧,老三,做人要知足,爹娘養你這麽大,你不說孝敬孝敬爹娘,還啃著爹娘的棺材本,你要臉不!”
禾老三羞得滿臉通紅,不自在地站起來,訥訥地說:“娘,沒想要家裡的地……”
“哼,不要最好。”禾老太太馬上就得寸進尺:“這可是你自己說不要的,不應出去跟村裡人說爹娘不給你,把你光著身子攆出去……你這光身子也是爹娘給的!”
她說得真是太過分了,屋裡屋外的人都皺了眉。
禾老三已經窘迫得雙手不知該放到哪兒才好。
禾老爺子大聲咳嗽兩聲,語氣嚴厲:“中了,說話做事也不看看場合,淨在這裡胡攪蠻纏,閉嘴吧你!田產的事就按照我說的辦。”
禾老太太的眼睛就怒睜起來。
禾老二卻攔著她,沉穩地笑著:“爹,你看這樣中不中,咱家的上等田本就沒多少,咱家人又這老多,您到時候把上等田這家兩畝那家兩畝的分,這都分開了,產量肯定得跌,是不?要我說,不如撿那中等田兩畝,再把七八畝荒地給老三得了,老三愛拾掇地,說不定這荒地經他的手一調弄,就成了上等田哩,是不是,我說得可是這個理兒!”
他頗為自得地笑起來。
但全屋子的人沒有一個符合他的。
禾大姑也開口,語速慢慢的,給人一種穩定人心的感覺:“爹,我覺得老二說的這話也有理,有您二老在,這上等田肯定是跟著您的,一分散開,這家的氣象就敗下來了,您不見那些好戶人家分家,分出去的房頭隻簡單給些東西餓不死就中,卻沒有說把祖產給分出去的。咱家就這十二畝上等田值錢,也算是咱的祖產了……不如多在口糧上補貼些老三吧!”
禾老爺子果然就猶豫起來。
這上等田還是禾家光景最好的時候添置的,六兩銀子一畝呢,他當時一共買了三十畝,花了一大筆銀子,但隨著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生,又供養著三個讀書人,家裡越來越困難,禾老爺子不得不忍痛賣掉了十八畝,剩下的十二畝,的確可以稱得上是禾家的祖產,禾家的根兒。
馬氏轉轉眼珠子,也捂嘴笑:“就是咧,大姑姐這話說得對,祖產祖產,那可都是在長子手裡拿著的,誰會分給幼子啊!再說咧,三房幾個娃子會掙錢,現在手裡也有一百多兩銀子吧,別說只是買地,就是買個金蛋子也足夠了!”
禾老二眯著眼睛,手摸著下巴上的那幾根胡須,不知道在打什麽壞主意。
禾老爺子想了想,便有些心動,隻不肯先說出來,隻問禾老三:“老三,這事你怎說?”
禾老三也沒猶豫,直接道:“都聽爹的。”
禾老爺子又問陳氏:“老三媳婦,你也說兩句,這分家是件大事,你也提提自己的意見。”
陳氏便看了禾老三一眼,輕輕搖頭:“不用咧,爹,我們都聽長輩的。”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要求。
禾早在外面無奈扶額,七寶卻忍不住抱怨道:“爹娘太軟了,咱肯定吃虧。”
四寶摸摸他的小腦袋,笑著安慰:“沒事,七寶,咱只要能分家就好,有時候吃虧也是福氣哩。”
七寶就嘟了小嘴,不相信地看著他。
禾春兒便噗嗤一聲笑,剛剛籠罩在臉上的悲傷與哀痛已經消失不見了。
禾早與四寶對望一眼,都暗暗松口氣。
自從聽到大寶說要過繼到禾大姑家後,禾春兒臉色就變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禾早與四寶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禾早就忙笑著:“是哩,不管怎分家,最後咱一家子能分出去,自家當家做主就好。”
說實在的,就禾家這些東西,禾早現在還看不在眼裡。
她對於三房的發展,可是已經有了個很明確的發展規劃了,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從禾家分出去,自成一股。
屋裡的禾老爺子見三房夫妻都這樣聽話老實,心裡就很滿意,卻又有些可惜,這樣好的兒子媳婦,他實在不願意分出去,但形勢逼人……
逼得他必須做決定啊!
他將大煙杆放在了炕桌角上,低歎一口氣:“那也中,這上等田就不分,中等田分你家四畝,荒地分四畝吧!”
禾老太太馬上道:“不中,中等田怎能給四畝……”
“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中就中,就這麽分了,要不,老大,老二,老四,我把上等田給老三分了,其他的你們要!”
他說得斬釘截鐵,禾老太太氣得不行,可禾大姑給她使個眼色,她最聽這個大閨女的話,隻得忍氣吞聲。
禾老大心裡沒什麽,一向唯老婆命是從,禾老四卻是個豁達人,自己能打獵,會賺錢,也因此不把家裡的東西看在眼裡,也就沒有做聲。
禾老二瞅了一眼鎮定自若的禾大姑,便笑道:“爹分得好,爹分得好。”
一直旁聽的盧洪生便開口:“這分得也合理。”
不算太離譜。
禾老爺子臉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隻心裡怎麽想的,別人卻不知道了。
沒有人再提禾早一家分出去住在哪裡,這個問題就好像是被所有人下意識地遺忘掉一樣。
“那就這麽著吧,拿筆來,我給立下字據,拿去一蓋章就生效了。”盧裡正就點頭,很自然地吩咐道。
作為一村之長,他也頗有學問,字寫得也好,是方圓幾個村都有名的。
禾老二卻又跳了出來,先是深深朝他作了一揖,繼而直起腰笑笑:“別急,這家啊,還沒分完哩!”
盧洪生看他一眼:“還沒分完?”
禾老二就笑道:“這沒分家,掙的錢都是入到公中的,之前爹娘心善,想哄幾個娃子開心,也不好開口要那些銀子,畢竟是一家子嘛,在你手裡在他手裡都是咱自家花用,不值當去吵!可是現在,既然要分家,這些事就要說得清清楚楚才是,親兄弟明算帳嘛,老三,你可不應以為我是在針對你啊,這是就事論事!”
禾老二一開口,禾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他慢悠悠地撫著胡須:“你家這段時間上山繞蠍子,掐金銀花,可真是老熱鬧了,我就是住在鎮上也聽說了哩,聽說是掙了有一百兩?”
他眯著眼睛笑:“老三啊,這一百兩你準備拿多少孝敬咱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