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有些無語,不就是在外面吃了一頓飯嗎,至於這樣小題大做嗎?
她看著就要出門的馬氏,笑了笑,提高聲音:“奶,娘雖然在外面給我們買了扁食,那也是因為您不在,娘可是時時都想著您的,回來還給您買東西孝敬了呢,她倒是想給您帶扁食,但這老熱的天,還沒回來餃子就該濃了,所以就帶了別的,也是一片心意,奶,您就別氣了,真想吃扁食,改天咱一起去,娘給奶買。大娘娘要是想吃,也一起去。”
扁食,就是餃子的意思。
馬氏看她一眼,切了一聲:“我稀罕那東西啊!”
禾老太太卻抓住了禾早話中的漏洞:“你娘買扁食的錢哪兒來的?你們是不是去鎮上賣啥東西去了?人家都看見你們從藥鋪裡出來,手裡拿著大把的銀子。”
禾早一驚,賣蠍子的事最終還是瞞不住。
“娘,其實只是孩子們玩鬧掙的零花錢……”陳氏訥訥地解釋道:“我和孩子他爹都說過要讓他們自己留著的!”
禾早撫額。
她這個娘還真是受封建思想荼毒太深,沒等人家逼問呢,自己就倒個一乾二淨。
七寶焦急地給禾早使眼色,希望她能想出一個好法子。
禾早咬著唇,事到如今,她也沒了法子。
不過,賣蠍子的事她原本就知道瞞不了多久,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你們去賣的啥?”禾橘兒問陳氏。
陳氏看了幾個孩子一眼:“在山上繞的蠍子。”
“賣的蠍子?”禾橘兒恍然大悟,瞪著禾春兒:“就是那天晚上你拿來嚇唬我的?”
禾春兒沒理她,徑直看向禾老太太:“奶,我們也只是想先試試,數伏天長,也沒事乾,我們對山頭也熟,掙了錢也能改善一下家裡的夥食。”
她在禾老太太面前比其他人都要有臉面,因此這話由她說來那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禾老太太雙腿盤在炕上,從鼻孔裡哼出一聲:“錢呢,賣了多少?”
禾早搶先道:“繞了十幾隻蠍子,賣了二百多文錢,除了給爺買的高粱酒花了十三文,我們吃扁食花了三十文錢,又買了些零食,給四哥買了一隻毛筆,就剩下五十八文錢了,娘說就這麽一點錢也不好意思孝敬奶您,畢竟是我們幾個娃子掙的,您老也不會全要走……”
她裝作有些惋惜又有些期待的樣子問:“奶,這五十八文錢您還要不?”
她那語氣態度,弄得像禾老太太是個多麽摳門、小氣、吝嗇的奶奶一樣。
禾老太太差點氣得吐血,一拍桌子,高聲:“你別給我打馬虎眼,說實話,到底賣了多少?四寶,你來說。”
在她印象中,四寶是個老實孩子,不會說謊。
但四寶卻垂下眉眼,低聲:“奶,就剩下這麽多了,您別生氣,要不中我把毛筆退了好了。”
禾老太太瞪大眼睛:“你要毛筆幹啥?”
禾早瞅了一眼站在那裡眼珠子咕嚕嚕轉的馬氏,高聲:“奶,我四哥和七寶想去學堂呢,同樣是禾家的孫子,為啥大哥二哥他們能去學堂,四哥卻不能?”
四寶沒想到禾早竟會這樣說,愣了愣,低下頭不做聲。
七寶機靈,看了看禾早的臉色,也委屈地小聲說:“奶,七寶也想去學堂認字兒,去鎮上住,吃好的,穿好的!”
“去個屁!你也不瞧瞧你那模樣,配讀書不配!”禾橘兒率先發火,柳眉倒豎,指著七寶惡狠狠地罵道。
七寶原本有七分是裝的,但見禾小姑這樣,不由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禾早氣道:“小姑,同樣是禾家的孫子,為啥我七寶不配?為啥大哥二哥就配,憑啥他倆生來就高人一等,四哥和七寶卻要天天做活供養他們,不過是提了一提讀書的事,還被小姑你給罵個半死,說什麽配不配的話,難道咱家還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不成!大娘娘,你不是去叫爺回嗎,我也正好問問爺,小姑說的是什麽道理!”
她本就伶牙俐齒,短短幾句話就把禾橘兒說得啞口無言。
她瞪著禾早,想要反駁卻不知怎麽開口。
禾老太太見自己的小閨女落了下風,哪能忍受得了,當即指著禾早罵咧咧起來:“你個死丫崽子,鱉母子,小兔孫,沒良心的東西,有你這麽對你小姑吵的沒,你小姑她說得對,四寶、七寶就不配讀書,也不看看是從誰肚裡爬出來的,還妄想讀書出頭,我跟你說,門都沒有!”
她厭惡地,惡狠狠地瞪著陳氏。
後者不可置信地抬頭,全身都微微打顫。
“娘!”禾春兒細心,忙過去攙扶住陳氏:“娘,你怎了?”
“裝,回回都給我裝病!”禾老太太依然怒不可揭。
“吵吵啥!”外面卻突然傳來禾老爺子的聲音,他怒氣衝衝進了屋:”大老遠的就聽到你在家吵吵,整天是不是啥事都沒有,一點也不能消停,不吵架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看看日頭,也是平日他們下地回來的日子。
見著禾老爺子扁上去的褲腿都是泥巴, 臉上也汗漬漬的,禾早機靈地鑽出屋子去打水,迎面看見禾老三,便咧開嘴笑笑:“爹回來了!”
禾老三“哎”了一聲,看看屋內,有些猶疑地問了禾早一句:“早兒,這是怎了?”
陳氏與幾個孩子都在當地站著。
屋裡傳來禾老太太委屈的聲音:“你個死老頭子,天天就知道吼我,你怎不問問老三媳婦幹了啥?”
禾早撇撇嘴,低聲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後又囑咐道:“爹,待會兒你進去啥話都別說,奶要問你就說咱賣蠍子隻掙了二百文錢,而且蠍子是我和大姐,四哥他們去繞的,你沒去!”
禾老三摸摸後腦杓:“早兒,這,這怎給知道了呢!你奶定是要問我,我……”
“爹,我們把錢花光了,就剩下五十文了,奶再問還是這句話,你也不聽聽她剛說的是啥話,因為四哥和七寶是從娘肚子裡出來的,所以就不配讀書,難道咱一家子就該給二叔,大哥他們做奴才嗎?”
禾早的話頗有些使性子。
禾老三忙道:“早兒,這話不能亂說!”
禾早哼了一聲:“是我亂說還是奶偏心,爹,你不許多說別的!”
禾老三性子好,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悶聲來,皆之也有些為禾老太太剛說的那些話難過,便點了點頭:“那,那我就這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