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囧了。
原本掉在河裡的只有那隻開了口的鞋子,但她想著丟了一只剩下一隻回家後又不能配對,還要遭罵,不如直接都扔了,自己去買新的,便乾脆地將那隻鞋子也扔河裡流走了。
她又哪會想到四寶跟著她出門,轉眼就不見了她的身影,等把村裡找遍,又上山去水庫那兒找她,不見人,又去獵戶屋子那邊去,仍沒見著她,回來的時候就無意看見被河草勾著的鞋子,臉色就變了。
禾家人想想禾早的性子,覺得她跳河的可能性還真大,大寶也顧不得裝病了,一家子發動村裡老少一起找,但從山上一直找到村尾,都沒有見著人。
一直都蒼白著臉不做聲的陳氏,在看到那雙鞋子的時候“哇”得一聲吐了口血,暈厥了過去。
禾早心虛地把扔鞋子的原因說了下。
眾人都很無語,這可真是天大的烏龍了。
但好歹人活著就是好事。
村人都過來安慰著禾家人,柳鶯娘則瞅著陳氏虛弱的神色,叮囑道:“這吐了血可是大事,馬虎不得,回去就讓早兒奶請大夫看看去。”
禾早注意到陳氏的臉色發白,額頭上隱有冷汗。
“爹,讓娘回去躺著吧,請大夫來看看。”她拽拽禾老三的袖子。
禾老三先前也是因為擔心她而慌裡八張的,壓根沒想起這一茬,聽見人提醒才細細看陳氏的神色,不由更慌了:“是哩是哩,得趕緊送回去,讓大夫來看看,這心頭血馬虎不得!”
怒急攻心吐出來的血,在古代被稱為“心頭血”,若是調養不好,很容易就會落下後遺症。
陳氏已經松開了緊抱著禾早的手,沒有了先前惶然的神色,一個人愣愣的,目光沒有看任何人,包括禾早,不知在想什麽。
禾老爺子也從人群中擠過來,欣慰地看了禾早一眼,就對禾老三說:“老三,快把你媳婦送家吧,大央,你去請大夫。”
與禾老太太最大的不同是,禾老爺子很注重自家在外面的名聲,兒媳婦擔心孩子吐了血,他這個做長輩的當然不能鐵石心腸不聞不問。
適才都找人找了好半晌了,禾老太太才嘀嘀咕咕地拐著小腳出門了,也不急著找禾早,隻與村裡年紀大的老太婆們說閑話,時不時就歎一聲氣,訴說禾早的不孝。
她聊得正歡,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禾早平安回來了。直到邊上人提醒,她才反應過來,遠遠就聽見禾老爺子讓給陳氏請大夫,耐不住便急吼吼過來了。
“請啥大夫,不就吐了一口血,還真成金貴娘娘咧?不中,咱家沒那個錢,不能請!老三,你跟我說,這些日子你那一屋子作出來多少事,啊?怎這麽能作!大的小的緊趕著請大夫花錢,真當咱家的錢是刮西北風刮來的哩?”
她劈頭對禾老三一陣罵,罵得後者暈頭轉向,遲鈍了半天才吭吭哧哧著反應:“娘,早兒她娘身體本就不好,這吐血是大事,怎的,怎的也該請……請大夫……”
在陳氏吃人的目光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氣勢也越來越弱,直到最後完全消了音。
禾早很想扶額。
還是禾老爺子狠瞪了禾老太太一眼,佯裝未聽見村人的閑談聲,催著大央快去:“大央,你別聽你奶的,你奶這還是跟你三嬸慪氣哩,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孩子脾氣似的,其實她心裡也是盼你們好的!老三,快把你媳婦送回去,別挺在這兒!”
禾老太太一瞪眼就要說什麽,禾四叔擠開人群上前,攙扶住她:“娘,這老熱的天,你也擔心著三嬸別擔心出啥毛病來,等會兒大夫來也給您看看!”說著就攙著她往家裡走,他力氣大,禾老太太又豈能抵擋住,雖仍然不忿,但到底沒有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禾老爺子暗暗舒口氣,又對禾早溫聲道:“你這傻孩子,好端端的怎把鞋子扔了,嚇得一家子都成啥樣了,又是興師動眾的,這裡找不到你,差點就去坡前村找你去了!再看看你娘,回去後可得跟你娘陪個不是。”
禾早斂了眼中所有的情緒,輕輕點點頭。
然後又抬眼看了下四周,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感激笑容:“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害得一村的人都為我操心忙碌,我跟大家說聲對不起。”
她耷拉著小腦袋,垂頭喪氣的樣子,很像是做錯事擔心挨罵的小孩子。
莊戶人家,都很淳樸老實,見禾早沒事,都大大松了口氣,也沒再顧得上罵她不懂事,隻擺手讓趕緊送陳氏回家,又一個個囑咐:“回去可得伺候好你娘,你娘她為了你們幾個孩子,可是操碎了心哩。”
禾早與禾春兒,四寶他們,都恭順地應下來。
剛進了自家院子,禾老太太就從正屋衝出來,後面跟著滿臉無奈的禾老四。
禾橘兒也跟著出去找禾早了,但聽到人說禾早真的跳河沒了,也不知怎的她就有些害怕,一個人躲了回來,剛聽禾老太太說早兒沒事,還松了一口氣來著。
她跟著禾老太太出來,有些複雜地打量禾早。
見她好端端的一點事也沒有,就哼了一聲:“你是不是故意躲著不見人哩?嚇唬人好玩啊?真該好好教訓教訓你!”
禾早隻當沒聽見她的話, 對禾老三說:“爹,我去給娘燒熱茶來。”
禾老三忙點頭:“哎,去吧,四寶,你跟早兒一起去打水。”他仍心有余悸,生怕禾早去井邊打水的時候掉進去,便吩咐四寶跟著。
禾橘兒氣得咬牙。
禾老太太輕咳一聲:“老三,你給你媳婦看病中,但我跟你明確說一句,我這裡可一文錢也沒有,你也別想讓我出錢!”
禾老三的動作就有些僵。
禾早與四寶也停下腳步。
“你又胡忒忒啥,出錢,怎能不出錢!老三,這事你不應操心啊!”禾老爺子跟進院子就聽到禾老太太的話,頓時恨鐵不成鋼。
這個人真是糊塗,難道都看不到這個時候老三這一房正是需要好好安慰的時候,不過是看個大夫能花多少錢,不讓孩子們寒心才是最重要的。
但,禾老太太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他的想法。
相反,禾老太太此時覺得自己無限委屈,壓抑著的怒火爆發出來,指著禾老爺子罵:“你個死老頭子,鱉孫子,小鱉爪,你大方,你有錢,你怎不去當那好戶人家,還跟著這個窮家幹啥哩?你硬要供老二他們讀書,把家裡給花了個精光,差點光著屁股蛋子過日子了,還裝大方,老三他家又不是沒錢,早兒他們掙的還有幾兩銀子哩,為啥不能拿出來?非要來我喝的血,呸,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