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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獵殺
正沿著山谷匆匆前行的敵軍頓時亂作一團,尾不能相顧,蓄勢已久的蒙元將士,則充分利用地利之便,或者騎著戰馬,或者手挽弓弩,從各個方向朝目標迅靠近。
“轟,,。”“轟,,。”“轟,,。”“轟,,。”數枚開花彈接二連三山谷中爆炸,將落入陷阱的敵軍炸得暈頭轉向,“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弓手隔著一百多步距離,搶在自家騎兵進入攻擊位置之前,潑下一輪箭雨,山谷裡的世界驟然變暗,變模糊,隨即,又明亮而清晰,無數妖豔的血光在羽箭落處濺起來,刹那間,仿佛萬朵桃花盛開,猩紅色的花海背後,則傳來受傷者淒厲的哀嚎,“啊,,。”啊,,。”啊,,。”“救命,,。”,第二輪箭雨轉瞬又至,將哀嚎聲淹沒在無邊血海當中。
“七號炮位、八號炮位,九號,看我旗幟,輪流射。”參軍龔伯遂興奮跳上一塊岩石,將一面明亮的三角形旗幟反覆揮動,在他的指揮下,更多笨重的青銅火炮投入戰鬥,朝獵物的頭頂傾瀉各種彈藥。
“轟,,。”“轟,,。”“轟,,。”“轟,,。”橘黃色的火光閃動,黑色的煙霧卷著血肉,扶搖直上,一炮手迅抄起長長的拖把,沾著馬尿塞進炮膛,“嗤,,。”滾滾白霧帶著惡臭的味道從炮口冒出,熏得周圍的人涕泗交流。
“麻利著,麻利著,別耽誤功夫。”蒙古炮長揮動粗大的皮鞭,打在高麗填藥手的脊背上,一下一道血印,挨了打的高麗裝填手不敢抬起手來擦淚,用特製的木杓從身邊的火藥桶中舀起慢慢的一杓,然後再用另外一支木頭鏟子找平,對準刻在木杓內部的黑色標準線,最後,將火藥裝進已經用拖布清理過的炮膛當中。
二炮手則俯身撈起一枚末端帶著圓盤的木杆,從炮口探進去,將火藥反覆搗實,沒等他的工作結束,三炮手已經抄起一枚彈丸,準備裝填,二人的配合稍稍有些衝突,但很快就在皮鞭下得到了矯正,黑色的鑄鐵彈丸被填入炮口,短短的撚子被塞進炮身後的引火孔,四炮手和五炮手在蒙古炮長的指揮下,用肩膀將火炮重新推回原位,點火手用嘴巴將手中的艾絨吹了吹,用力按在了引火線上
“轟,,。”“轟,,。”“轟,,。”“轟,,。”又一輪炮擊開始,打得山谷內血肉飛濺,龔伯遂的聲音緊跟著炮擊聲再度響了起來,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一號炮位,二號炮位,三號炮位看我的旗幟,四號,五號,六號準備,瞄準山下敵軍主帥位置,開火。”
“開火。”“開火。
”“開火。”蒙古炮長們興奮地重複,將第三輪彈丸砸向獵物,弓箭手則將第十二支破甲錐搭上弓臂,揚起一定角度,朝著特定區域拋射,被淮安軍的遠程火力壓製了好幾個月,今夜,他們終於都得到了揚眉吐氣的機會,因此,一個個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光,絕不肯半點藏私。
谷底的獵物們,則被火炮和羽箭打得潰不成軍,每個人都抱著腦袋四下亂竄,稍微聚集得緊密一些,就成了火炮和弓弩的重點照顧目標,一些殘兵敗將試圖掉轉頭,朝來路突圍,卻被迂回到位的輕甲騎兵牢牢堵住,一些亡命徒高舉著盾牌,打算從正前方殺開一條血路,沙喇班麾下的探馬赤軍則用神臂弓和長矛來招呼他們,很多人在衝鋒的途中就被射成了刺蝟,還有很多人一頭撞在矛陣上,被捅成了篩子,火把帶來的亮度有限,誰也數不清山谷裡到底有多少人被殺,但濃烈的血腥味道卻蓋過了火藥的燃燒味道和馬尿蒸的臊臭氣,一股股鑽進人的鼻孔,熏得人五腑六髒躁動不安。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戰場最高處,又響起一陣激昂的號角聲,宣告戰局開始進入收宮階段,嶺北蒙古軍萬戶哈剌帶領一千重甲騎兵,正式進入了距離敵軍一百步的攻擊位置,三尺上的槍鋒倒映著暗紅色光芒。
“#¥%垺!繃暈鐧畝遊槔錚有人用標準的蒙古話大聲叫嚷,但沒有人在意他們說什麽,對於已經結局注定的戰鬥,他們說什麽都於事無補,長長的騎槍平壓了下去,緊貼著戰馬的脖頸,渾身上下包裹著鐵甲的騎兵開始加,銳利的槍鋒變成一排排梳子,根本沒機會列陣防禦的獵物們,迅被梳子一層層推倒,要麽被刺死,要麽被踩死,屍橫遍野。
“噢噢,噢噢,噢噢”山坡上,得到休息機會的炮手和弓弩手們,用歡呼聲替重甲騎兵喝彩,勝利就在眼前,每個人都興奮的不能自已。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裡,上下牙齒相扣聲音,顯得該外獨特,大元禁衛軍達魯花赤雪雪,臉色煞白,身體抖若篩糠。
戰鬥結束得太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做決定是否立刻自盡,就已經看完了獵物全軍覆沒的整個過程,規模足足有上萬人,都穿著他的禁衛軍鎧甲,被當場殺掉了至少三成,剩下的七成則徹底被嚇破了膽子,丟下兵器,任憑脫脫的手下處置,而大獲全勝的鐵甲重騎,卻不想俘虜他們,揮舞著長長的騎槍,將他們一個挨一個挑飛。
“自作孽,不可活。”負責貼身監控雪雪的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搖了搖頭,臉上沒有半點憐憫,“別老以為就你自己聰明,你那些小花樣,什麽時候逃脫過丞相大人的眼睛,他老人家一直忍著你,是為了大元,而你這廝”
“停下來,趕緊停下,別殺了,趕緊停下。”已經成了砧上之魚的雪雪,忽然跳了起來,雙手死死揪住了沙喇班的脖子,“不要殺了,那不是朱屠戶的人,朱屠戶的人,縱使敗了,也不會如此狼狽,快,停下來,讓脫脫下令,趕緊停下來。”
“你這是白日做夢,。”沙喇班猛地一彎腰,給雪雪來了個大背摔,然後冷笑著搖頭,雪雪瘋了,肯定是瘋了,都輸得連褲子都脫了,居然還試圖撒謊騙人,被擊潰的不是淮安軍,不是淮安軍他們又是誰,在方圓幾百裡內,還有誰能不聽脫脫丞相的號令,就橫穿禁衛軍的營盤。
“停下來,快停下來,老子命令你停下來,老子命令你帶老子去見脫脫。”雪雪被摔得滿臉是血,卻像野獸般在地上翻滾咆哮,“那不是朱屠戶,朱屠戶沒地方找那麽多禁衛軍衣服,老子麾下只有五千多弟兄,拿不出那麽多衣服給朱屠戶。”
“你說什麽。”沙喇班心裡猛地打了個哆嗦,俯身從地上揪起雪雪,“他們,他們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雪雪的話語裡,帶著明顯的哭腔,紅色的眼淚順著滿是泥土的面孔淋漓而下,“你問我我問誰去,趕緊帶我去見脫脫。”
“走。”沙喇班拖著雪雪,大步流星朝山頂飛奔,他希望雪雪是在撒謊,但理智卻告訴他,對方也許說的就是實話,被殲滅在山谷裡的敵軍,至少有一個完整的萬人隊,打的是禁衛軍旗號,穿的也是禁衛軍袍服,而雪雪手中的將士只有五千,根本不可能湊出如此多的輜重。
當他們來到山頂之上,整場戰鬥已經終結,除了垂死者的哭喊之外,山谷中,再也聽不到任何多余動靜,滿足了報復欲望的重甲騎兵和探馬赤軍、蒙古軍、漢軍們聯手,將還活著獵物們從石塊後,樹乾後和屍體堆裡扯出來,成群結隊押上周圍山梁,最大的一頭獵物,今晚敵軍的主帥和他的帥旗、侍衛們一道,被包裹著,也緩緩押向山頂。
“丞相,雪雪那廝說”沙喇班將雪雪狠狠摜在脫脫的帥旗下,急切地匯報,然而,很快他就詫異地閉上了嘴巴,脫脫的狀態不對,兩眼僵直,身體佝僂,完全靠身後的親兵扶著,才能勉強保持站立,而周圍李漢卿、太不花等人,也個個失魂落魄,任何人的臉上,都找不到絲毫大勝後的興奮。
“丞相,丞相。”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騎著一匹被拔掉鎧甲的戰馬,沿山道急衝而上,滿臉是汗,頭頂的镔鐵戰盔和身上的精鋼板甲都不知去向。
“怎麽回事,別一驚一乍的,山下的人,到底是誰,。”作為山頂唯一還保持著鎮定的人,沙喇班主動迎了上去,伸手拉住蛤蝲的戰馬韁繩。
“是月闊察兒,太尉月闊察兒。”蛤蝲一頭從戰馬上滾下,跌跌撞撞繼續向著脫脫跑去,“丞相,上當了,咱們全上當了,跟朱屠戶勾結另有其人,他拿著您的將令”
“胡說,月闊察兒早就死在了朱屠戶手裡,今晚丞相消滅的是朱屠戶麾下的悍將吳良謀。”脫脫的心腹李漢卿忽然跳了起來,衝著蛤蝲大聲咆哮,“他找了別人冒充月闊察兒,試圖行刺丞相,你立刻去殺了他,不要讓他上山,快,立刻去。”
“是。”蛤蝲愣了愣,轉頭就走,這是唯一的辦法,殺掉月闊察兒和今晚所有俘虜,將罪責推到朱屠戶頭上,只要布置得當,朝廷那邊就死無對證。
然而,沒等他再度爬上馬背,身後卻又響起了脫脫的聲音:“站住,休得胡鬧,本相命令你,不準再胡鬧。”
“丞相。”哈喇、李漢卿、沙喇班以及一乾脫脫的心腹將領,全都跪了下去,衝著脫脫深深俯,不殺月闊察兒,就得給朝廷交代,再加上數月勞師無功的罪責,足以讓大夥都萬劫不複。
“殺一個月闊察兒,於事無補。”用力推開身邊的侍衛,大元丞相脫脫仿佛徹底解脫了般,緩緩坐在了地上,“知道月闊察兒已經到了附近,並且能拿著老夫令箭調動他的人,一共能夠幾個,知道今晚作戰方案的人,一共能有幾個,莫非,老夫還能將你等,也都一並殺光不成,算了,既然他們都想要老夫的命,老夫給了他們就是,何必再搭上山谷裡那數千禁軍弟兄,。”
“丞相,。”除了雪雪之外,山頂上的其他文武將領,全都跪了下去,淚流滿面,毫無疑問,脫脫的話句句屬實,想要丞相死的人不止是雪雪一個,導致今晚災難的真正幕後黑手,就藏在他們中間,而除了將他們全都殺掉之外,脫脫找不到其他任何封鎖消息的辦法。
“這樣也好。”脫脫輕輕搖了搖頭,展顏而笑,忽然像看穿了世態炎涼的老僧般,兩隻眼睛裡頭不再帶有任何波瀾,“老夫走後,至少你等還能全師而退,不會過分拖累爾等,不會牽扯更多的人進來。”
“丞相,那個月闊察兒是假冒的,肯定是朱屠戶派人假冒的,是他,是他派人假冒月闊察兒太尉,帶著先前被俘虜的禁衛軍,來偷襲糧倉。”李漢卿猛地又從地上跳了起來,抽出佩劍,就朝山下跑去,“丞相稍帶,末將這就去替你殺了他,殺了他,咱們班師回濟南,重整旗鼓,等待朝廷命令。”
“末將知道怎麽做了。”蒙古軍萬戶蛤蝲,也跳起來,緊緊跟在了李漢卿之後,殺了月闊察兒,帶領大軍返回濟南,然後擁兵自重,這樣,只要脫脫不奉旨班師,朝廷就不敢逼他造反,拖上一段時間,待朝廷對付不了朱屠戶的威脅時,自然會對今晚的事情不了了之。
“站住,你們兩個孽障給老夫站住。”然而脫脫的反應度,卻絲毫不比他們兩人慢,猛地從腰間抽出禦賜金刀,果斷地橫在自家脖頸上,“你們兩個再向前走一步,老夫就把這條命交給你們。”
“丞相, ,。”李漢卿和蛤蝲兩個踉蹌數步,轉過身,伏地大哭,大元丞相脫脫看了他們兩個一眼,緩緩將金刀插在了地上,“別再殺了,今晚死得人已經足夠多了,就這樣結束吧,朱屠戶連月闊察兒都能算計進去,怎麽可能沒有後招,沒有軍糧,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都是癡心妄想。”
話音剛落,山腰上,又響起了一陣驚呼,緊跟著,有道橘黃色的光芒,就在十幾外另一處山頂上跳了起來。
“是黃旗堡,黃旗堡失火了,糧倉失火了。”有人尖叫著衝向光芒起處,然後又絕望地停住了腳步,距離太遠了,等他們趕到,糧食早就被燒得一乾二淨,想要救火,除非身邊這數萬人,個個肋下生出翅膀。
“轟。”有團巨大的煙柱騰空而起,瞬間,橘黃色光芒,變成了一束巨大的火把,將周圍的山川谷地,照得亮如白晝。
“是朱屠戶,是他,他早就另有安排。”雪雪猛然尖叫了一聲,不知道是喜是悲,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緩緩蹲了下去,一直夾在手指縫隙裡的“斷腸丹”落在地上,順著山坡滾了幾滾,轉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