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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黃河賦 (下 十三)
“不要大意。”王保保舉了舉手中的望遠鏡。笑著提醒。“那個姓徐的家夥來自淮安軍。與其他紅巾賊不一樣。”
“知道。他們兵器和鎧甲比別人都好許多。為將的手裡還有千裡眼。”脫因帖木兒自信的回應。“但咱們這是陽謀。他們即便看到。也必須想辦法衝下來接應船上的人。”
“嗯。”王保保笑著點頭。舉起望遠鏡。繼續將目光轉向水面。
他一向認為計謀不需要太複雜。有效便好。就像眼下這種情況。山上的紅巾軍恐怕明知道是圈套。也必須衝下來設法與船上的人取得聯系。否則。即便想互相配合著突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
水面上的戰鬥還在繼續。連續挨了幾輪齊射之後。剩余的四艘淮安戰艦。明顯小心了許多。每次靠近。船提得很快。絕不在同一個位置上做任何停留。
盡管如此。他們依舊擺脫不了被動挨打的局面。原本光潔的側舷上面很快。就被砸出了數個破洞。第一時間更新厚布做的船帆也被打得千瘡百孔。
而他們的火炮。射節奏已經明顯減慢。幾乎每一回合。都隻來得及射一次。然後就加逃離。直到下次把船頭調轉過來。才能用另外一側的艦炮。進行第二次進攻。
“這是打的什麽鳥仗。”四號艦的艦長楊九成把頭盔抓起來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齒。
既然敵軍在此嚴陣以待。大夥繞到上遊去。換個地方登6便是。何必明知道打不過人家。還繼續糾纏不清。
“可不是麽。”指揮艙裡的其他幾名將領。也急得兩眼冒火。
四號艦是由哨船改造來的。雖然比蒙元那邊的貨船結實一點兒。卻遠比不上專門為作戰而打造的仿阿拉伯式三角帆船。挨了幾炮之後。船艙裡已經嚴重進水。再一味地堅持下去。估計很快就得步五號艦的後塵。
“大總管。大總管在旗艦上。”副艦長劉十一卻沒有與眾人一起牢騷。向外看了看。小聲提醒。
淮安水師在訓練時。就一直強調命令和秩序。作為輔助戰艦的指揮者。他們必須時刻與旗艦保持一致。不準自作主張。因此在劉十一看來。
旗艦上的主將常浩然。之所以跟敵軍泡起了蘑菇。肯定是受了朱總管的指示。否則。任何一個有經驗的艦長。都不會做這種光挨打無法還手的蠢事。
四號艦的艦長楊九成立刻就變成了啞巴。喘著粗氣將頭盔抓起來。再度扣住自己光溜溜的大腦袋。他有勇氣質疑常浩然的指揮能力。也有膽子偶爾跟水師統領朱強頂上幾句。但是。卻絕對沒有任何膽量去質疑自家主公。這不僅僅出自於對權力的畏懼。還出自於內心深處的崇拜。
不光是他。整個淮安軍上下。都罕見有敢在任何方面對朱重九提出反對意見的武將。相反。這些出身於社會底層。心腸耿直的漢子們。對自家主公有著近於盲目的信任。相信後者所做的一切。都絕對正確。大夥即便暫時看不出到底正確在哪裡。也要緊跟到底。亦步亦趨。包括剃光腦袋上的頭這種驚世駭俗之舉。都要不折不扣地模仿。哪怕被家中的長輩們戳著額頭大罵。也絕不悔改。
整支艦隊中。剃了光頭的不止是楊九成一個。相信自家主公必然還藏著後手的。也不止是楊九成一個。大夥一邊駕駛著戰艦在炮火中穿行。一邊繼續焦急地等待。等待後招的施展。等待那個曾經創造了無數奇跡的男人。再度帶領他們去收獲下一個輝煌。
“繼續。”那個背負了無數期待的男人。此刻就像個雕塑一般站在旗艦的指揮艙裡。眼睛對著窗外。一動不動。
四艘戰艦。都受了輕重不同的傷。其中最運氣最差的二號艦。船身已經開始朝一側傾斜。再挨上兩下。有可能就會下沉。然而。他依舊不準備做任何戰術調整。
他在等。等山上的人做出反應。
剛才在跟岸上的火炮糾纏時。已經有人在山頂。用玻璃鏡子多次向船上反射陽光。而全天下能奢侈到用玻璃鏡子向友臨隊伍射聯系信號者。只有淮安軍一家。
如果山上有一部分紅巾軍來自淮安的話。第一時間更新那帶隊的人。就必然是徐達。
朱重九相信前世歷史中的那個名將。今世現實裡頭那個放牛出身。最初識字不過一百。卻始終隨著淮安軍一道成長起來的徐達。不會丟棄部屬獨自去逃生。
他相信只要徐達在山上。就會明白自己此刻到底為什麽而徘徊。
“呯。”一枚炮彈砸在戰艦附近的河面上。濺起巨大的白色水柱。朱重九的全身上下。立刻被從舷窗處濺進來的河水淋了個透濕。
但是他卻沒有躲閃。只是用手在臉上迅抹了一把。然後舉起手中殺豬刀。給木牆上的正字。又重重添上了一筆。
一共六個半正字。迄今為止。不算最初沒有統計的數字。戰艦和岸上的火炮。至少已經廝殺了三十四個回合。
“大總管~。”副艦長孫德帶著數名弟兄衝進來。急得火燒火燎。
“信號。讓四號艦退到北岸。其他戰艦。繼續對岸射擊。”朱重九回頭看了看他。臉上沒有人任何表情。
“是。”副艦長孫德不敢違抗。躬身施禮。然後快步衝上甲板。“四號艦退出。其他戰艦。繼續戰鬥。”
“四號退出。其他戰艦。繼續戰鬥。”瞭望手王三迅掛出信號旗。然後高高地舉起鐵皮喇叭。“四號退出。其他戰艦。繼續戰鬥。”
“四號退。其他戰艦。繼續戰鬥。”
“四號退。其他戰艦。繼續戰鬥。”
一面面信號旗。接連在戰艦上掛了起來。
“轟。轟!”四號戰艦側舷上的兩門火炮。憤怒對著岸上來了一次齊射。然後拖著傾斜的身軀。順著水流、不甘心地漂向了北岸。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岸上的四斤炮。用齊射來歡送淮安軍的戰艦離開。剛剛由中軍送過來的賞金就堆在空出來的炮彈箱子裡。閃閃亮。
巨額的犒賞。令來自徐州軍的炮手們。暫且忘記了畏懼和負疚。動作嫻熟得如同行雲流水。
“給我打。狠狠地打。瞄著那支掛紅旗的大艦打。”千夫長李良像隻猴子般在火炮之間竄來竄去。兩隻眼睛裡寫滿了瘋狂。
作為降將。他比身後的色目人還希望建功立業。
作為一條瘋狗。他必須用以前袍澤的血。來證明自己對主子的忠誠。
“該死。”王保保狠狠瞪了李良的背影一眼。眉頭緊鎖。
無論此人打得多賣力。此戰之後。炮隊的將領都必須換人。如此威力巨大的兵器。必須掌控在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手裡。而李某人既然能背叛趙君用。誰也保證不了還會背叛第二次。
“大哥。他們撐不下去了。馬上撐不下去了。”脫因帖木兒的注意力卻全都在那艘正在退出戰場的大船上。拉了下王保保的衣角。興奮地提醒。
“馬上歸隊。”王保保迅從炮陣上將目光收回來。皺著眉頭命令。
“嗯。”脫因帖木兒滿臉不解。
“水上的人撐不下去了。山上的紅巾賊。估計也差不多了。”王保保推了他一把。快補充。“趕緊回到你的隊伍裡去。讓弟兄們做好準備。等紅巾賊從山上衝下來。立刻卡死他們的退路。”
“知道了。”脫因帖木兒興奮地大叫一聲。彎著腰。衝向岸邊的樹林。
王保保衝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舉起望遠鏡。仔細搜索鬱鬱蔥蔥的山坡
整個芒碭山區的靜悄悄的。絲毫不被水面上激烈的炮戰所動。但是王保保相信。對手肯定藏在不遠處的某一個隱秘地方。
戰局已經展到現在階段。對手其實沒有太多選擇。要麽被困死在山上。要麽豁出去犧牲。將戰船上的人接回去。
他知道對手在等。等著一個最佳進攻機會。
他也在等。等著對手出現。然後一舉擒之。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將領。王保保有足夠的耐心。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將領。徐達的耐心。絲毫不比王保保少。
在距離探馬赤軍炮陣不到五百步的山坡頂上。他穿著一件沾滿了泥巴的鐵甲。靜靜地等待。
在他身後。則是千余名淮安軍老兵。每人的前胸上。都套著半件板甲。用帶子系緊。在後背處打上死結。
板甲表面。一樣是沾滿了肮髒的泥巴。
團長路順蹲著蹭上前。探手撥開眼前的野草。“徐將軍。差不多了吧。。弟兄們都快曬暈了。”
“再等。”徐達數了數身邊樹皮上畫的正字。咬著牙吩咐。
一共九個正字。四十五筆。
已經等了這麽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上幾分鍾。
自打被洪水困到芒碭山上那一刻起。他就相信。自家主公不會放棄第三軍。哪怕是在芝麻李昏迷不醒。趙君用已經準備將隊伍化整為零。各謀生路的時候。他依舊沒放棄希望。
他相信。只要自己還在芒碭山中。淮安軍的戰船。就一定會主動找過來。
因為從徐州城下第一戰時候起。那個殺豬的屠戶。就沒放棄過任何弟兄。
而今晚。那支船隊終於來了。帥艦上打著一面鮮紅的戰旗。
身為淮安軍的指揮使。徐達知道那面紅旗代表著誰。
士為知己者死。
人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而國士之報。就不僅僅是將船上的人接上山。然後商量著如何配合突圍。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山腳下。忽然響起一連串爆炸。戰艦改變戰術了。與對手糾纏了四十輪的艦炮。忽然把開花彈打上了河岸。
大團大團的泥巴被炸起。河灘上。硝煙彌漫。
“換開花彈。換開花彈。”千夫長李良受到提醒。立刻跳起來。瘋狂地咆哮。
那種帶著撚子的開花彈。他這裡也有。因為剛才打得太緊張。一時忘了用而已。既然淮安軍開了頭。那就別怪他還以顏色。
“是。”兩名距離李良最近的炮手。第一時間更新興奮地答應著。撬開一個炮彈箱子。將開花彈塞進剛剛射完的炮口。
壓緊。裝藥撚。矯正炮身。瞄準。點火。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轟。”“轟。”兩枚開花彈先後飛出炮口。在戰艦附近爆炸。一艘三角帆船的主帆。被跳出水面的彈片撕開了個巨大的口子。船隻晃了晃。甲板上的人慌亂地跑動。
“換開花彈。換開花彈。全給我換開花彈。”千夫長李良興奮莫名。跳著腳叫嚷。
更多的開花彈。被炮手們塞進炮口。接二連三射出去。或者凌空爆炸。或者沉入水底。打了河面上霧氣彌漫。
“再來。再來。”李良繼續興奮地大喊大叫。如同一隻狂吠瘋狗。
又一批開花彈被快塞進了炮膛。
壓緊。裝藥撚。矯正炮身。瞄準。點火。
“轟隆。”忽然間。就在他側前方三步遠處。一門火炮的後半截炮身高高地跳起。打著旋子在半空中翻滾。然後狠狠砸了下來。正中他的胸口。
“噗。”千夫長李良噴出一口狼心狗肺。仰面朝天栽倒。
“轟。轟。轟。轟。轟。轟。”淮安軍的艦炮。忽然開始加快了射擊節奏。
六門線膛炮。在岸上的炮兵陣地附近。炸出一連串深深的彈坑。
“轟隆。”“轟隆。”最早退向北岸搶修的五號艦。也再度加入了戰船。側著身子。打出兩枚炮彈。
河灘上被炸得濃煙滾滾。
驚慌失措的徐州炮手們。在色目督戰隊的逼迫下。哆哆嗦嗦地點燃藥撚。
“轟。轟。轟。轟。轟。轟。”成串的炮彈。砸向水面。但是。卻又有兩門火炮同時炸裂。將周圍的炮手連同督戰者掃翻一大片。
“轟。轟。轟。”“轟。轟。轟。”淮安軍的戰艦動作雖然緩慢。可打到岸上的炮彈。卻好像沒完沒了。
淮安軍的水師圖窮匕見了。
頂著岸上的炮擊。高向灘頭切了過來。
河岸上的徐州炮手們。卻丟下了火炮。撒腿就跑。
督戰的色目刀斧手。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總計才有三門火炮炸膛。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下一輪炸膛的。不是自己身邊這門。
“之字形抵近。輪流射擊。”朱重九將手中殺豬刀。狠狠地砍在了一堆正字上。九個正字零兩筆。一共四十七劃。
加上先前沒統計的數字。戰船至少跟岸上的火炮。對射了六十輪
艦船上兩側的火炮。可以通過調轉船身的方式。循環射。比對方多一倍的冷卻時間。
但岸上的火炮。卻在色目督戰隊的監視下。從沒做過任何停歇。
所有火炮。都是他親自帶著工匠們定型的。每一次改進後的驗收實驗。他都曾經親自參與。
整個淮安軍中。沒有任何人。包括焦玉在內。比他還清楚那些火炮的性能。從六斤線膛炮到四斤滑膛炮。再到剛剛設計定型的。 只能射散彈的虎蹲炮。每一種型號的數據。都了熟於胸。
他自問不是個將才。無論鬥智還鬥勇。恐怕都不是王保保的對手。
但他心裡。卻裝著王保保永遠也不可能掌握的東西。
那是人類從十四世紀中葉到二十一世紀初。六百五十余年時間內。所總結、歸納、明創造出來的科技知識。
哪怕是隻鱗片爪。都重逾千斤。
“弟兄們。跟著我來。殺韃子。”第三軍指揮使徐達。跳出草叢。高高地舉起長槍。
為了躲避洪水。他下令丟棄了火炮。丟棄了火藥。丟棄了大部分鎧甲。但是。淮安將士通過艱苦訓練所掌握的的本事。卻沒有丟下。
“殺韃子。殺韃子。”千余名第三軍的老兵站起來。手中長矛。高高地舉成一片鋼鐵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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