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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嫡》116章 賀廷
屋內地龍燒的正盛,兩廂靜默下,齊毓等了許久,卻不見賀廷說一句話,隻單手托著茶盞,不放也不飲,眉間微凝,待過了半晌,齊毓終是忍不住疑問道:“舅舅可是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賀廷手中微微一滯,杯中的熱茶傾灑了幾滴在手上,原本凝滯的神色不過一刻便舒展開來,手上不緊不慢的將茶盞擱在案上,唇畔凝著淺淺的笑意,看向齊毓緩悠悠道:“太子爺與太子妃可好。”

 齊毓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眼前的賀廷,他知道他這個舅舅雖行事一向捉摸不透,卻也從不問及他後宅的事情,這會子入夜趕在宮門下鎖前到這兒來,品了半晌茶,總不至於隻問這個。

 雖是心中了然賀廷必有後話,齊毓也未曾多問,順著話兒道:“舅舅放心,我與三娘極好,朝中事多,若非三娘在毓德宮一邊照顧阿瑾,一邊管著宮中內務,只怕我也是力不從心的。”

 賀廷輕撫了撫胡須,略微點了點頭,似是感慨般:“那便好,這樣我便放心了。”

 察覺賀廷的異樣,齊毓越發有些隱隱的不好,眉頭不由凝了起來,賀廷卻是全然未察覺般,自說自話道:“太子妃是靖國府裡出來的,聽聞府裡都將她看做掌上珠,進宮後又是佟皇后一手帶出來的,自然不會差的,若是純懿皇后瞧見了,也會高興的。”

 “舅舅。”

 驟然的一聲打斷了賀廷的話,賀廷微微轉頭,正與齊毓對視,齊毓眉間微蹙,面色雖無常。卻能瞧出眸中的異樣,是擔心,抑或是旁的什麽。賀廷唇畔牽起一絲無奈的笑意,他知道,太子一向心思縝密,哪裡有什麽能瞞得過他。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耳邊傳來的溫聲問語,賀廷心下一黯。終究微微直起了身子。緩緩對上齊毓疑問的眼神,語聲有些晦澀道:“今日臣來,隻想與太子爺說一句話。”

 齊毓靜靜等著後話。賀廷唇畔微啟:“他日若有一天,臣……如馬縉一般。”

 齊毓眸中一凝,卻聽得賀廷緩緩道:“太子爺萬不要為臣說情,忤逆了聖上之意。”

 話音剛落。齊毓神色一震:“舅舅為何要這樣說,可是朝堂出了什麽事?”

 賀廷搖了搖頭。齊毓便道:“舅舅一向是肱骨之臣,如何會與馬縉……”

 賀廷唇畔似凝著笑,卻緩緩搖頭,複又抬眸對上齊毓道:“朝堂的局勢太子爺很清楚。從前留賀氏,是為了與馬氏一族權衡,如今馬氏一倒。唇亡齒寒,聖上如何能留賀氏在朝。一人獨大。”

 齊毓默然不語,眉宇緊蹙,是的,父皇是如何想,他如何不明白,可他卻不知道,若這一天到來,他當如何。一方是不計一切在背後支持他的舅舅,一方,卻是從小到大最疼他的父皇。

 看到沉抑的齊毓,賀廷寬慰般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齊毓的肩膀道:“這麽多年,賀氏也算是盛極了,其實在朝堂這麽久,臣與馬縉也無兩樣。”

 “舅舅。”

 齊毓正欲說話,賀廷搖了搖頭道:“結黨營私,賣官鬻爵,下面的官員收取賄賂,中飽私囊,我又何曾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齊毓眸中黯然,官場向來如此,從來無人可置身事外,你若不許了下面人的好處,他們又如何會甘願追隨?

 “今日臣來,隻望太子爺記住臣今日所說的話。”

 齊毓抬眸,正對上賀廷殷切的目光,這是第一次,他竟然覺得舅舅有了垂老之意,眼角微微生出了細紋,眸中再平靜,也掩不住其中的黯然。

 “臣看的出來,這麽多年來,皇上一直視太子爺最重,旁的皇子再如何也是比不得的,這其中有你母后純懿皇后的緣故,但更多也是因你氣度才能在眾皇子中也是最出挑的,太子爺萬不能辜負聖上對你的期許,即便賀氏敗落,塌下半邊天,太子爺也必當泰山崩於前而不到,絕不能為我賀氏說一句話,因小失大,太子爺當切記。”

 齊毓黯然的眸子中夾雜著不忍,賀廷見此,驟然起身,剛下了腳踏,竟一把撩袍跪地,伏在齊毓身前沉然道:“臣求太子殿下,切記臣今日所說,萬不要將自己置身於這場紛爭中,白白受了連累。”

 “舅舅。”

 齊毓驚然起身,忙伸手去扶,賀廷卻久久不肯起,隻搖頭幾欲哽咽道:“為了賀氏,忤逆聖意,不值得,為了純懿皇后,為了舅舅,太子爺必要答應臣今日所求。”

 齊毓眸中微紅,扶住賀廷的手不由一緊,看著幾乎老淚縱橫的舅舅,在琉璃燈下,猶顯的鬢邊的幾根銀絲,為了他,為了賀氏操勞至此,未曾想到,今日他們竟會至於這樣一幕。

 “好。”

 幾乎是從喉腔逼出來的聲音,顯得有幾分沙啞,賀廷抬起頭來,對上齊毓沉抑的眸子:“我答應舅舅。”

 賀廷似是完成了最後的心願一般,眸中凝著晦暗不明的笑意,點了點頭,齊毓忙緊緊扶著賀廷道:“舅舅快些起來吧。”

 賀廷顫巍巍扶著齊毓起身,靜默了半晌,終是率先恭敬的躬身道:“夜已深了,臣也該出宮回府了,太子爺也當早些休息才是。”

 齊毓靜靜看著眼前伏低頭的賀廷,凝了許久,終是溫聲道:“夜深路難走,舅舅小心。”

 賀廷一如從前般凝著笑意道:“謝太子爺關心,臣告退。”

 齊毓微微頜首,忽轉頭對外道:“蘇培全,送賀大人出宮。”

 聽到外面應聲,賀廷腳步微一滯,終是未回頭,直直走了出去,剛跨出殿門,便是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裹挾進來,賀廷輕輕攏了攏大氅,正欲抬腳下階,卻聽著輕微的腳步聲,轉頭看去,正是如蘅輕聲走過來,懷中還抱著繈褓,必是阿瑾了。

 賀廷不由一陣暖心,唇畔帶笑,朝如蘅行了禮,如蘅忙示意素紈親自扶起來,笑著道:“舅舅這就要走了麽?”

 “是的。”

 賀廷笑著瞥向繈褓:“這是阿瑾麽?”

 如蘅笑著點頭道:“自洗三禮過後,舅舅只怕還沒見著阿瑾的。”

 如蘅一邊說著,便將繈褓攏過來,與賀廷看,阿瑾睜著寶珠般大的眼睛,直盯盯看著賀廷,小嘴巴一邊笑,一邊吐著小泡泡,兩個小手一動一動的,似是想起來。賀廷眸中一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與如蘅聽。

 “阿瑾像極了太子爺小時候。”

 如蘅笑著道:“人人都說,阿瑾的眉眼像是與阿毓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聽到如蘅直呼齊毓的名字,賀廷抬眸看去,悵然了半晌,正當如蘅想著自個兒是否說錯話時,卻見賀廷道:“以後太子殿下,需勞太子妃多加照顧了。”

 如蘅微一愣, 卻見賀廷轉而微微抬頭,看著廊下的飛雪呐呐道:“看得出太子妃與太子殿下情深,有些路再難,只有夫妻之間互相攙扶著,便不難走了。”

 賀廷轉而看向如蘅道:“今日臣所求,還希望太子妃能答應。”

 如蘅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卻也隱隱覺察出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沒問,隻微微淺笑,頜首:“舅舅放心,無論前路如何,三娘都會與阿毓一起走下去。”

 賀廷深深看了如蘅許久,倏然唇畔浮現一絲笑意,呐呐道:“好。”

 “臣也該走了,太子妃與太子殿下也當早些歇息了。”

 如蘅微微頜首:“舅舅當心。”

 賀廷點了點頭,臨走深深凝了繈褓中的阿瑾一眼,便轉身撩袍拾階而去,如蘅靜靜立在廊下,看著賀廷孤清的背影,驟然起了幾絲悲涼之意。

 ....易.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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