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先生的舉止，依著倪姍姍對他的了解，先生該是沒氣的，坦蕩的。本想著怎麽去解釋她這些天的行蹤並她和薛濤的一同出現，如此看來，都是可以免去的了。袁先生此時給她的感覺是壓根就沒打算追究此事，而她恰恰不知如何談起，索性暫時擱淺。這些天的際遇，倪姍姍有氣、有怒、有恨、有怨，更多的是滿滿的愁苦。薛濤為什麽要那般對她，她之於他又是什麽?她明明有了寵愛她的丈夫、活潑可愛的孩子，她明明心似槁灰，他難道不能放過她，不讓她過安心的日子。她要的不過是平凡和安穩，她不貪心，從來就不。

“謝謝袁伯伯，媽媽，我們玩一夥就回來的，你不要擔心啦。有薛叔叔在，你還不放心嗎?”小川興奮地簡直要跳起來了，拉著薛濤的手往外走，“薛叔叔，我們趕緊吧。小區有個足球場，現在趕著去或許還能佔個球門呢，等會人就多了。所以，我們快點吧。”薛濤有多久沒見到純真的笑容了，況且是孩童的乾淨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笑容，他都記不清了。微笑之於他言，不是一件難事。商場拚搏幾年，他學會了諂媚的笑，爾虞我詐的笑，與女子調情的笑……獨獨沒有學會發自肺腑的笑。他似是被小川的笑容感染了，嘴角不自然得勾起了一個弧度。

小區的足球場卻是有不少小孩在嬉戲遊玩，不過都是些很小的孩子，笨笨拙拙的踢著小球。以皮球居多，正式的足球對於他們而言太大了，所以倒還能找到個空的球門。小川一踏進球場，立馬興奮到極點，生生地在綠茵茵的場地轉著跑了好幾圈，引逗得薛濤也跟著他轉啊跑啊地瞎鬧。

兩人正式對決時，自然是薛濤守球門，小川發點球。擱在平時，這麽小的孩子，要是能有個球穿過薛濤的防守，踢進球門，只能說他運氣得很。薛濤生得高大魁梧，大學時又是校足球隊的主力，攻防俱佳。雖說十幾年沒怎麽在綠茵場地上轉悠了，畢竟功底不弱。偏偏小川是不服輸的個性，別看年紀小小的，性子倔強，不進一球，硬是不肯休息。汗珠沁滿了整個臉頰，順著脖子往下滴。呼吸也是不穩，只差沒大口喘氣了，還在認真地一個個射門。薛濤沒想到小川有這樣的韌性，換做他人，估計早就放棄，躲到一邊休息去了。袁本初的性子沉穩，沉穩中透著一股凌然的威嚴，倪姍姍偏於柔弱，倒是他們的孩子全沒有父母的影子。孩子，小川不過是他們的孩子，想到這，薛濤的心口隱隱作痛。不遠處的小川已是拍手稱快了，“薛叔叔，我進了，費了老大勁，我終於進球啦！”

小孩就是好，一點成績就能贏得他們滿心滿意的笑容。薛濤突然意興闌珊起來，隻好對小川說:“小川，能從我這進球，你可是夠厲害的啦。要不休息會吧，你也累了，坐下喝點水。”小川確實是累得夠嗆，雙腿一伸，就坐在草地上了。薛濤忙給他遞上水，挨著他坐下。

小川一口氣喝了不少，喘著氣說:“今天真是太累了，不過好開心啊，從來沒人像薛叔叔您那麽厲害了，射了幾十個球，隻進了一個。要不是剛剛您走神，這一個球估計還進不了呢。”薛濤默不作聲，難道真是老了，玩了不多時，身心皆疲?忽然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為何小川稱呼袁本初為袁伯伯，他們是夫妻，袁本初不該是孩子的父親嗎?薛濤從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只是內心偏對這件事強烈地想到得到答案。問袁本初和倪姍姍都不合適的，不妨從小川這裡打聽下。

“小川，你怎麽叫袁伯伯呢，

他是你爸爸嘛。”“伯伯不讓我叫爸爸，他說他就是袁伯伯。可是他是媽媽的丈夫，怎麽就不是我爸爸了呢。問媽媽，爸爸是誰，她老是不言不語。問得急了，眼淚就吧啦下來了，弄得我問過兩次之後就不敢再問了。薛叔叔，你是伯伯的朋友，你肯定知道我爸爸的，對吧?”

“我……”薛濤也被弄糊塗了，原來自己從不曾了解倪姍姍。

“我知道，你們大家都不告訴我爸爸是誰，他是個大壞蛋還是個好人?伯伯不說，媽媽不說，我是不是都不是媽媽的孩子，只是大街上撿來的。”小川越說越傷心，剛才還大大咧咧的小孩，此刻像被烏雲籠罩的天空，隨時會降下傾盆大雨。

薛濤最見不得小孩哭了，況是剛剛還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先前的因為倪姍姍而對小川的一點怨恨，此刻都消失得無影蹤了。不論他和倪姍姍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本不應該牽扯進這個小小的人兒。“小川，你……”薛濤能說些什麽，只能無言以對。

“薛叔叔，”小川突然就往他懷中鑽，眼淚簌簌往下落，“我是不是個沒父沒母的孤兒，是不是媽媽在騙我，袁伯伯也在騙我。學校裡，同學們說從沒見過我爸爸來接我上下學，說我沒有爸爸。他們合著夥地欺負我，說最難聽的話罵我，說我是個沒爹的野孩子。 我每次都不敢告訴媽媽，怕她又要傷心掉眼淚。媽媽有時真會騙人的，上次見您，她還說我隻9歲呢，明明我要滿10歲了。”

薛濤莫名的辛酸，“以後他們再欺負你，你告訴叔叔，叔叔保證他們再也不敢對你怎麽著的。那小川，你究竟多大?”

小川抹抹眼淚，吸了一下鼻子，接著說:“媽媽一直說我是快10歲的小大人了，以後不能再淘氣。怎麽她又跟您說我只有9歲，我都弄不懂她了，她明明不是愛騙人的媽媽啊。”

像晴天中的霹靂，小川的話句句震著他。他不明白，他不懂，可是他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他雙手捂著小川的臉，強迫自己仔細端詳他。小川的眼、鼻子、下巴，越看越有種熟悉的感覺，越看越驚著他的心。手指在小川臉上摩挲，抹去他滿臉的淚痕。熱熱的淚水弄在他的手指上，莫名的冰涼。他就要顫抖了，也許已經開始顫抖，因為他看到自己的手指已有了微微的起伏。

原來如此，原來真的如此嗎?不過瞬間，他的心中似轉過無數的念頭。為什麽?為什麽是這樣?他想要怒吼，想要咆哮，想要狂奔……他的臉大概是猙獰的，連小川見他也止住了眼淚，怯生生的看著他:“薛叔叔，你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臉……”他一把抱過孩子，緊緊地摟著他:“叔叔沒事，叔叔只是想到了很多從前的事情。”眼中的霧汽越發濃了，聲音都摻雜了顫抖。“薛叔叔，你抱我好緊啊，我要透不過氣了。”小川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他只能松了松，喃喃地說:“對不起，小川，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