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熟悉的院牆，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善雅沉吟中，何子瀟牽過她的手，順著院門進去了，連給她感慨的時間都不留。照例有家中的工人們迎了上來，噓寒問暖。看著她長大的宋媽媽見她好端端回來了，感概得什麽似的，只差沒有老淚縱橫了。“小姐，你終於回來了，”明顯看得出來是在控制情緒，晶瑩的淚光泛濫，善雅趕著上前，抱住宋媽媽:“我這不是好好的，您看看，四肢完整，好著呢。”

“還說呢，”善雅抱得緊，宋媽媽不由得扭動了一下，“瘦了，黑了，這半年多來想必吃了不少的苦頭。”

“哪有，我這是刻意減肥的，現在不都流行嘛。人家想瘦還瘦不來，我這是出門一趟，遊山玩水，順帶減了個肥，一舉兩得。”

“年輕姑娘，健康為美，別學她們趕時髦。你這都已經瘦得厲害了。跟宋媽說說，在外面怎麽個風餐露宿了。”宋媽媽是善雅的小時候的保姆，看著善雅長大的，兩人有種母女的情誼。整個徐宅中，善雅除了跟父母，就是與她最親了。

“哪有啊，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宋媽媽，你不知道，我這回是看到聽到了很多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人和事兒……”

“看你玩得，都不知道回家了。”穆婉心走出屋子，正碰上善雅和宋媽興致正高地談論著。電話得知善雅今早回來，她已經來回院門好幾趟了，思女心切，善雅這孩子老是不讓她省心。一眼看過去，善雅確乎瘦了黑了，原本白皙透亮的臉孔，泛起了點點紅，穆婉心知道那是高原上特有的面色，肯定吃過不少苦頭，捧在掌心中長大的，何曾離開過一時半會兒。不禁又心疼，又氣惱:“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到底還知道回來！”

善雅清楚媽媽向來端莊賢淑，輕易不會動怒，究竟是大家閨秀，從小熏染的禮教很好，說這番話肯定是氣急了。見媽媽也不瞅著她，善雅立馬放下宋媽媽，猴在媽媽身上，掰著她的肩膀搖晃:“媽媽，正不是回來了嘛，你別生氣了啊。下次出去，我一定預先給你通個訊息。”

“還有下次！”穆婉心仍舊不理睬她，“看來我得派個人時刻盯著你。”

善雅不太敢說話了，媽媽這次是動了真怒了，往常她只要一撒嬌，沒有不成的事情。究竟是她不辭而別，做得太過分了。

何子瀟見到平常算是機靈的徐善雅，此刻沒了主意，耷拉著頭不再語言，走向前問候嶽母:“媽媽，您別深責善雅了，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穆婉心方才還能硬著頭皮撐著，想要生生氣讓善雅深刻意識到此種行徑的不能輕饒之處。何子瀟一說話，她倒是過意不去了，這些年，子瀟這孩子對徐宅、對強哥和她，真心是沒得挑了。先前強哥和她都不太願意善雅嫁給他，畢竟有著小打算，況且看著善雅和熙宇也是情投意合，沒想到，唉。總之，人生之事很難說，像自己家傻姑娘和子瀟，經歷了多少艱難，好在最終也收獲到了幸福。“子瀟，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一定是善雅這個丫頭刁鑽弄的。好了，過去了事情我們也別提了，趕緊進屋吧。”

徐忠強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悠閑地泡茶品茗。善雅很少看到爸爸親自捯飭茶具，自斟自飲的模樣，居然一面呷著水，一面哼著調兒。估計心情甚好，因為他哼的是《智取威虎山》。每逢喜事，這是他必哼的曲目。

善雅瞥一眼何子瀟，似乎要從他那兒汲取力量。方才應付媽媽時，她有一瞬間的無力感，雖然爸爸疼女兒比媽媽厲害，但是她可不敢保證爸爸不會繃著臉孔。

挨著徐忠強坐下，輕喚一句“爸”。徐忠強仿佛被電擊中了一般，腦子短路了一秒鍾。爾後，才反應過來，是善雅在叫他。這一聲呼喚，他等了多久?雖然前段時間善雅有電話聯系他們，只是電波傳送的話語，究竟不能與之相比較的。他很想拉下臉，冷言以對，終究抵不住她那句輕聲的“爸”，竟如天籟之音，吹拂在他的耳旁。

他側過頭，看到了顯得清瘦的善雅，竟不知說什麽是好。善雅知道，父愛如山，最是不能言語的情感最是感人，她的眼淚都要下來了，一眼瞧去，父親也是瘦了，鬢邊添了許多白發。爸爸是望六的人了，為了徐氏集團，為了徐家，操勞了大半輩子，又是患病，又是與女兒失聯，想必也是吞了不少的苦楚，不過幾年的功夫，竟像老了十歲一般。她竟然給最愛的人帶去這般的痛楚，想想都不可原諒。

“爸爸，你喝茶，”善雅不能再想下去了，怕會控制不好情緒。連忙將徐忠強的茶杯續滿，借以轉移情緒。

“嗯，”徐忠強也順勢壓下怒意和憐惜之情，“斟茶的功夫倒還沒落下。”

善雅笑了笑， “哪敢啊，爸爸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教我如何用茶具泡茶斟茶，我都記著呢。”

“那你記不記得我們說過出門要告訴去哪兒啦，交待回家的時間?”

“爸，”善雅忍不住又笑了，挽著徐忠強的手臂，使勁搖搖，“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原諒我嘛。”

“也不看自己的行為可原諒不可原諒，要不是今天子瀟跟著來，單是你自己，院門外待著吧。”徐忠強素來不嚴厲，說完這些，自己第一個掩飾不住笑了。

“爸爸，也不知道誰是你女兒。”

“不說你就是好事了，這幾年，要不是子瀟背地裡幫忙，我們哪可以如此順溜。”徐忠強神情鄭重，“子瀟你坐，我還沒好好謝謝你，請了李教授為我看病。”

子瀟依言坐下，有點不好意思:“爸爸您別客氣，您恢復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徐忠強動了動唇:“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慢慢養著就好了。你又是花錢費力，又是錯失機會的，太不值當了。”

機會?什麽機會?善雅不懂了，探尋地眼光望向子瀟，他一片悠閑，彎著眼角，回道:“爸爸您就安心養病吧，徐氏集團還指望著您呢。”

徐忠強無奈地聳肩:“徐氏集團我就不管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沒來由的我們一把年紀地礙著事了。我和你媽媽商量好了，以後就是侍花弄草，頤養天年了。”

“爸，你還年輕著呢，還可以大乾二十年。”

“留著你乾去吧。我原先還不明白你陸伯伯怎麽說放下就放下。病了一場，好勝的心也淡了，其實放下了才能換一種思維，重新考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