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實不相信愛情，但為什麽要娶善雅?娶了她又不真心實意待她，你覺得……”

“慶卿，你別忙著指摘，”何子瀟打斷陸慶卿的話頭，窗外飄起了細密的小雨，雨珠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然後順勢往下滴，像是女子的眼淚，細細密密的，只是不曾斷絕。何子瀟莫名覺得苦楚，心口如同塞滿了石子，堵得發慌。這樣細語的日子裡，善雅在做些什麽?是否會無聊，會發慌，抑或是思念。思念遠方的親人，像他此刻的想念。“娶她?我都不知道怎麽就稀裡糊塗地娶了她。兩年多前的一天，她冒冒失失地來到我的辦公室，居然想要我出資入股徐氏集團，拯救徐氏於危難之中。聽她講述完畢，我是旋即想笑的。徐丫頭也忒不量力了，依著徐氏當時危急的境況，哪個公司會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小的公司有心無力，大的公司和財團要是有心有力，估計也是打著賊心賊意，價碼肯定是徐氏集團的控股權。若是失去了控股權，徐氏怕是要改名更姓了。了解到我無意注資徐氏，她居然以自己為籌碼，以婚姻為條件，只要我同意注資徐氏，她就嫁給我。我實是想不到她居然能想到這招，還有模有樣地說了一通娶她的好處。不過我無意於此，我承認自己對她是有一些喜歡的，在當時。只是我無意經營婚姻，壓根就沒有結婚的打算。任憑是誰也好，一定是打動不了我的。她更狠，大概是四處碰壁碰出了毛病，竟會想到去找卓世雄、鄧奎行美人計。他們兩人喪偶已久，要是善雅這麽貼過去，還不得樂得半死。那個臭丫頭，逼得急了什麽招都使得出。不過話說回來，我倒真不怎麽擔心卓世雄、鄧奎，他們沒這個實力拯救徐氏，我怕她會去找你。”

“找我?”陸慶卿驚訝，而後迅速恢復平靜，“我倒希望她來找我，只不過不要她拿自己做談判的籌碼，若是明了她的心思，我一定會去主動追求她。如果命運把我們推到了一起，我會抓緊她的。”語調中帶著絲絲的甜蜜，又摻雜著點點的憂愁，輕歎一聲，終究是錯過了，“你為什麽怕她來找我?”

“善雅丫頭雖然一時被困頓擊昏了頭腦，並不是個昏聵的角色。你想想，她要是嫁給了一個家室背景複雜的老男人，置徐氏的顏面於何處。一時衝動什麽有的沒的都會去想一遍的，真正實施恐怕不會如此了。只是你不同，你們打小粘過來的，彼此知根知底，兩家也是門楣相當。況且你當時的那個狀態，雖說是沒有十分表露心跡，但情景是錯不了的。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善雅，善雅就算再怎麽木訥，難道不知一二?你伯伯陸博謙這些年逐漸淡出了商業圈，公司實權是操縱在你堂哥手中。他和徐忠強倒是兄弟情深，第一時間想到資助徐氏走出困境。只不過一則需要的金額過大，二來他幾乎不管理公司的事情了，決定的權利落在你堂哥陸慶勳那裡。而陸慶勳是標準的商人，有高額的利潤才會有高額的投資。大家普遍不看好徐氏未來的發展，所以他當然會袖手旁觀。你是商道之家出身，自家身價恐怕也是不低的。只是你爸媽在美國經營的怎麽樣，我也是不清楚的。隱隱約約擔心你或許是有實力助徐氏一臂之力。”

“擔心?”陸慶卿訝然，“若是我有實力幫助到她，你為何要擔心?難道你和別人一樣，希望徐氏從此一蹶不振。”

窗外的雨滴越發大了，天空朦朦朧朧，似是在沉浸在雨幕之中。無窮盡的雨珠，滴滴打在玻璃上，恰似滴滴落在心田，泛起一圈接一圈的漣漪，

從此再不能平靜。正如善雅走進他的世界，他再也不能無視感情。那愛情的漣漪，一旦浮泛起來，再也不能恢復當初的沉靜了。“我很擔心，因為我喜歡她，我壓抑著自己不去愛她。善雅是個多實誠的姑娘，你我皆很清楚。她若不是找得我，也怕會找你，提出來交換的條件一定是一樣的。她做人做事皆是講求公平，別人幫助了她，她肯定會拿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回報。想到她會嫁給別人，我的心就再也不能淡定了。我很清楚，那個時候的我們，性情是多麽的不一致，可是我是真的喜歡她，直到她要去找卓世雄、鄧奎的時候，我認命了，我無法忍受別人擁有她。即使她不愛我，即使她嫁給我目的性明顯，我也只能認了。”

“可能你做了並不明智的決定，愛情是要兩廂情悅，善雅不愛你。我們都很了解，她喜歡的是歐陽熙宇。”

“是，她喜歡了他很多很多年。在徐氏最危急的時候，歐陽熙宇也是愛莫能助，他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力挽狂瀾。在徐氏真正最狼狽的時候，善雅選擇了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扛住大廈將傾，找各種法子使得徐氏集團能夠存活下去。連看著最最無恥和無用的美人計都能使將得出。如若不是我先，你肯定會接受她的提議，因為你根本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愛情從來就是自私的，我們即便情同手足，我不能放棄她，任由她投入你的懷抱。我會嫉妒，一定會嫉妒得想要發瘋。我那時也許是墜入了情網，越掙扎束縛得越緊。想想就這樣吧，我無法停止愛她，那就這樣吧。就算是以婚姻的名義捆綁住她，我認了，就算是一種劫數，我也認了，因為我永遠也阻止不了愛情的滋蔓。”何子瀟一吐胸臆，倒是舒爽了很多，這些話擠壓在心中太久了，再不說，恐怕是要腐爛，再生生地在他的胸口潰爛出一個口子的。

陸慶卿再一次將目光對準了何子瀟，隔得有些遠，連他的背影都不甚清晰。但是那些許的孤寂，些許的落寞，些許的惆悵，從不曾出現在這位男士的身上。今天，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們。該是有多少的戀戀不舍才會使這個商業圈中的精貴新秀流露出如此的情緒，該是有多深的情感才能讓他這個不會輕易表露情感的老友聲聲地述說著愛戀。何子瀟是個多麽傲慢的自負的驕傲的優異的人，他知道。他是從不觸碰愛情的，仿佛是個禁區，永遠只會繞道而行。也只有善雅這樣善良的姑娘，才配得上他深入骨髓地去愛。陸慶卿拿起茶幾上的茶杯，自斟自飲。地道的鐵觀音，不過茶水微涼，苦澀的味道縈繞在唇齒間。人生如茶，總是免不了苦澀，只是苦澀過後趨於平淡。再再絢爛的人生，最終的歸宿仍是一抹千年不變的平靜。他覺得自己澎湃的心靈也正在趨於平靜，不論怎樣，他還是遲了。

“其實原本就不存在你的擔心。善雅不會找我的，因為我根本也拿不出巨額資金來拯救徐氏。但凡善雅會去縮小徐氏的規模，但凡善雅的責任感小那麽一點點，我絕對不會放手。至少我會一心一意去愛她，會千方百計地遷就她。她是女生，言行舉止再怎麽像個女漢子，仍舊不過是一個純情的女兒態罷了。何況我們在一起，哪怕做不到情感上轟轟烈烈，但也會是相敬如賓，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的。”

“不，對不起陸慶卿，若是要嫁給你，哪怕是要搶的方式，我也會將她禁錮在身邊。一想到旁的人走進她的世界，我不能想象自己會有怎樣的行為。她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唯一深愛的妻子。我要去找她，有她在的地方才會是我的天堂。請你以後不要去愛她，你不是希望她幸福嗎，她的幸福只能由我來給予。”

“何子瀟，你也太霸道了吧。善雅她不愛你，你難道不清楚嗎， 為什麽不去放手讓她幸福。”

“我就是霸道了，若是不霸道，怎麽能虜獲到她的芳心。陸慶卿，你錯了。善雅她愛我，徐善雅愛何子瀟。我是她的丈夫，是她唯一的男人。在離別前夕的那個夜晚，那樣繾綣的戀著彼此，我就很肯定她愛我，真真切切地愛著我。若是以前，我不能確定，或許她對歐陽熙宇沒能停止愛的腳步。可是那樣銷魂的夜晚，我才知道，她愛我！愛我才不敢面對我，愛我才會選擇逃避這段感情。善雅是個多麽別扭的人，她一直在掩飾，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其實已經在偷偷愛著我，可是我就愛這樣別扭的女人。我不會同意離婚，徐善雅休想用這種方式走出我的世界。實際上，看到離婚協議書的當下，我就把它撕了個粉碎。善雅能夠用一紙離婚書終止婚姻，但是她能終止得了情感的蔓延嗎?為什麽明明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就因為曾經走過曲曲折折的道路，就因為曾經或多或少的誤解。我愛她，轟轟烈烈到瘋狂。我要去找她，再多的困難也攔阻不了我的步伐。我要給她幸福，也要給自己幸福。”

“你真要去找她?你真的確定她愛你?”

“我確定！”

聽到這三個字，鏗鏘有力。陸慶卿的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悲。像是老友找尋到了難得的幸福，自己該是咧嘴歡笑的;又像是自己心中高聳入雲的愛情之樹，被一陣颶風連根拔起，轟然倒塌。古人常說揮慧劍斬情絲，他怎能做到?可是他又怎能不去斬斷，哪怕傷口汩汩淌血，他也只能默然地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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