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注意到九竹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眼中滿是擔憂,她擔憂的倒不是他擅自回來,而是自己該如何跟他解釋受傷的事。
在身邊眾人裡,旁人都以為江梅最怕的是若雪,因為只有若雪敢給她臉色看,然而實則不是,在江梅內心深處,她最不敢得罪的其實是九竹。因為九竹維護她的那份執著勝過任何人,更何況他一直受命於珞玢,這麽多年來的形影不離,他對江梅的忠誠已經絲毫不亞於珞玢。
江梅很幸運自己有這樣一份守護,可是這也讓她倍感壓力。眼前該怎麽讓九竹不動怒就是一件頭疼的事。
不過我們江大神醫可是滿腹計謀的軍師,拿捏自己的下屬應該是輕而易舉吧,於是江梅采取了動之以情的辦法。
九竹見江梅一直不出聲,以為她動怒了,因而眼神更是不敢看她,只是朝著窗外,似乎在等待她的斥責。
江梅微笑著對九竹說道:“九竹,外面風大,你累了吧,快些坐下喝口茶吧!”說罷朝若雪使了個眼色。
九竹本以為聽到的是她的斥責,結果見小姐這麽和善,心裡倒更有些過意不去了。就連旁邊的連城安也是一臉疑惑,九竹不是常年待在小姐身邊嗎,怎麽大小姐跟他這麽生分。江梅顯然對這個效果很是滿意。
於是繼續和緩地說道:“世子和印心都好吧?”
九竹坐下後,接過若雪的茶,急急喝了一口,畢竟一路上趕路都顧不得喝水了。
當然放下茶杯,看向江梅準備回答的時候,他臉色驟然一變,他怎麽都不敢相信,自己也就離開了她幾天而已,怎麽江梅的臉色這麽蒼白且毫無血色,再瞧瞧她的身子,則更是虛弱無力。他大駭不已,胸口起伏,嘴唇有些發抖。
江梅早就想到他有這樣的反應,於是情形就反了過來,輪到江梅自低著頭不敢看九竹。
九竹見江梅如此虛弱,隻得將他灼灼的視線投向若雪。連城安雖不如他那麽大膽,但也擔憂不已,兩人均看著若雪,等著若雪的答覆。
若雪一臉苦楚,其實江梅今日已經好了很多,要是讓他看到那晚昏過去的她,九竹是不是會發瘋。
“小姐左肩受了一劍,失血過多,所以就這樣了….”若雪也不忍看九竹傷心難過的眼神,只是偏頭看著別處回道。
“是誰傷的小姐?”九竹瞬間從坐席上站了起來,而城安也跟著起身。九竹滿眼通紅,只要下一刻聽到凶手的名字,相信他一定會立馬衝出去宰了對方。
若雪看向江梅,似乎想向她求救,而她沒意識到的是,她想要求救的對象早已自身難保。江梅對於自己戰術的失敗是一臉的挫敗感。
最後她隻得歎了一口氣,“你們坐下,聽我好好說!”
九竹哪裡肯聽她好好說,他現在隻想要一個名字,僅僅是凶手的名字而已。於是他依舊站著,盯著江梅一動不動。他今日之所以一改往日為江梅命令是從的作風,是因為他是真的生氣了,生氣江梅不該讓他去保護沐世子,所以才讓別人有機可乘,讓她差點喪了命。
一想到江梅差點沒命,九竹更是怒不可赦。
連城安倒是聽話很多,依舊跪坐在側,緩聲問道:“小姐,你告訴我們,是誰下的手,我們一定讓他碎屍萬段。”連城安很少說出如此狠辣的字眼,可是對方傷的是整個梅花谷和曉月樓的主子。
“沒人傷我,是我自己往刀口上撞的!”江梅無奈道,她說的是事實,可是那兩人哪裡會相信。
正當九竹要繼續追問若雪時,門口傳來一個聲音,“你們殺了我吧!是我沒保護好小姐!”飛廉跨步進來,沉聲說道。
九竹立即走近他,厲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飛廉於是訕訕地把那晚的經過大致複述了一遍。連城安了解情況後,則不好說什麽,畢竟這事誰都沒錯,唯一可說的就是小姐不該怎麽不顧及自己的生命,可是現在江梅這個樣子,自己哪裡忍心開口責備她。
九竹聞言後,更是怒不可言,他喘著氣,轉頭立在窗邊,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他怒的是他沒法找人報仇,他心中的痛意和憤怒無處發泄。他立在那仔細想了半天,最後歸結於一點,那就是他以後絕對不能離開江梅。
江梅見了九竹的反應哭笑不得,她何嘗不清楚他在逼自己讓步。她一一瞅了瞅若雪、飛廉還有連城安,見幾人都是輕輕搖了搖頭,知道他們不能幫自己,於是我們的江大神醫終於決定拉下面子,跟自己的下屬道歉。
她清了清嗓子,開腔道:“好啦,九竹,你別生氣了,我答應你,以後不再讓你離開,好嗎?”
江梅積威之下,九竹畢竟不敢太造次,他於是便轉過身來,走到江梅身邊坐了下來,“小姐說話算數。”他那一副不敢相信江梅的模樣,惹得其他幾人輕笑不已,他們未免江梅生氣,隻得偏過頭去笑。江梅無語地點了點頭。
九竹想到了一件事,於是繼續說道:“如果以後還需要人手保護別人,就讓嶽華去,誰叫他的劍不長眼傷了小姐。”九竹依舊一臉生氣。
江梅來不及答應九竹的要求,就被他把嶽華傷她歸結於他的劍不長眼的事惹得哈哈大笑。
“哈哈….”
不過笑了幾聲後,江梅就笑不動了,因為笑得太用力而牽動了傷口。若雪和九竹見狀急急扶住她。
江梅笑完後,對著飛廉和連城安正色道:“你們倆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整頓兵馬,明日一早南下!”她嚴肅地掃視了他們一眼,找回了她大小姐的威嚴和尊嚴。
此時門外還有一個人在黯然神傷,她倚在門外聽到了裡面的一切,為了不讓人注意,她悄悄地從屋後出去了,她隨意走動,嘴角還掛著深深的苦笑。這是她第一次見九竹動怒,絕無僅有的一次。自她在梅花谷與九竹相識以來,九竹對一切都很是淡漠,他幾乎不會主動去關懷或者詢問。似乎對一切都不在意,而只是專心地做大小姐的護衛。可剛剛那一幕,讓心月意識到,他的心裡眼裡從來都只有小姐的影子,除此之外,他什麽也不關心,什麽人也不在意。
“心月,你怎麽了?”從旁邊進來的雲昭見她一件落寞和傷心的模樣,以為發生了什麽事。
心月聽到身旁傳來的聲音,立即抹掉眼淚,強顏歡笑道:“我沒事,只是想著小姐她們要離開,有些傷心而已。”
“小姐要離開?”雲昭驚詫道。她現在傷口才剛剛結疤,怎能遠行呢?
她剛剛收到主事的傳信,讓她照顧好江梅,等她養好傷再讓她離開竟陵。雲昭於是愁容滿面,因為她知道要勸服江梅比登天還難。
是夜,江梅召集眾人前來商討竟陵事宜,
“還是那句話,竟陵有荀大哥在我一點都不擔心,再有飛廉在旁協助,我可以高枕無憂!”江梅看著二人笑道。
“你就放心地養傷吧!等身子好了,我們再商議如何奪回襄陽!”一提起襄陽,荀池眼中傷痛和希望並存。
江梅搖了搖頭,看著荀池嚴肅道:“荀大哥,恕我不能在竟陵偷閑,明日一早我便隨城安前往夏口。”
她話音一落,出了若雪和心月外的所有人都直視她,眼中盡是不答應、不允許,甚至還有一絲薄怒。而若雪和心月是早得到了江梅的指示,因而並不詫異,心月這幾日一直在盡心準備江梅所需的藥材和藥丸,以讓江梅盡快的恢復體力。
這幾日的相處,眾人均已看出荀池在江梅心中的分量,因而大家紛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說服自家這不要命的主子。於是他們紛紛第二眼就瞅上了荀池,荀池立即明白眾人的意思。
於是他端出一副兄長的樣子,嚴肅懇切地說道:“菡兒,你難道要拖著半條命去戰場嗎?你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可你想過這些關心你,甚至把你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的人的感受嗎?”
荀池就是荀池,果然不負眾望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在荀池說出這句話時,其他人因被他搓中心中的軟肋,均偏頭不看江梅。
江梅點了點頭,以示理解,不過眼下的時局卻是不容她在此養傷,如果沒有更重要的事情,誰會去冒著生命危險呢?
江梅繼續說道:“荀大哥,難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裴岩頂著個太傅的名聲安穩死去?”
荀池聞言神色一動,他閉了閉眼,十四年的等待,怎麽在這一刻松懈,可是看著江梅那嬌弱的身軀,他又怎能放得了心。
江梅見他已經動容於是安慰道:“你們都放心吧!我坐船去夏口,躺在榻上跟在這裡沒區別,再者我只是跟著城安的大軍前行,不該我做的事我絕不插手。”前面半句大家還能勉強能讚同,可後面一句說出來誰都不信。飛廉聽了鼓著腮幫子,顯然還是不答應。
不過江梅顯然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江梅想著只要說服荀池就好,“荀大哥,我只是去見裴岩一面,打仗是他們的事,如果三方進軍,還拿不下一個夏口,那裴蘊和沐世子可是有負盛名。”
荀池在沉默半晌後,終於點頭答應她。江梅展顏一笑,臉上笑開了花。其他人均是一臉失落。只有九竹和若雪依舊一派淡定。這樣的場面他們已司空見慣,向來只有小姐說服別人的份,能說服他們大小姐的,估計還沒從出生呢!
江梅笑後,也不出聲,突然氣氛變得有些凝重,因為明天江梅等人就要離開了,更何況荊州事一了,她就要回京城。
江梅察覺到了眾人的離別情緒,“相信我,我很快就回來,等我一起進攻襄陽!”寥寥數字道出了心中無限的情緒。
隨後眾人豪氣乾雲地舉杯相祝,為故人的重逢,為竟陵的回歸,為明日的分離,為理想的迫近!
次日一早,江梅、若雪、九竹、東成便和連城安一道領著一萬五千的兵馬,分陸路和水路雙線進發夏口。為了不引起沐簫和的懷疑,江梅依舊把東成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