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是深秋,夜色越深涼意越濃。江梅在九竹的陪同下在一件茅屋內等候,她向來怕冷,於是著了一件披風,用它包裹著身子。她等了好一會,終於聽到了進屋的腳步聲。
江梅連忙起身,朝著來人欠身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讓殿下風塵仆仆地趕來,小梅實在愧疚!”
“姑娘客氣了,看來定是有要事。”蕭墨珩與東方湛踏入屋內,笑著回道。
江梅見他披風微展,突然問到了一股香氣,多年來她試藥、聞藥,已經練就了一個敏銳的鼻子。蕭墨珩身上的這股香氣顯然不屬於他。
她跟蕭墨珩交往已久,關系已經很是熟絡,隨即打趣道:“殿下今日剛剛回府,便急急被小梅請來,看來小梅實則太煞風景啊!”
蕭墨珩聞言一愣,他自認識江梅以來,何時見她開過玩笑,今日見她打趣自己,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為什麽,晚膳時得知江梅夜裡約他議事,他內心是高興的也是期待的。於是拋下府中兩位嬌羞美人來會她,居然還被她玩笑一番。蕭墨珩頓時又覺得有絲怒意。。
東方湛一聽便明白江梅意有所指,偏頭看了看蕭墨珩哭笑不得的表情,愣是忍不住輕笑起來。
江梅也忍不住,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蕭墨珩見狀,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臉上微紅。他自打出生以來,還沒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敢情本王的兩位軍師今日合夥起來打趣本王不成?”蕭墨珩故作生氣,不過看著他倆那開心樣,倒是也不介意。
“不敢,不敢,自飲一杯,以示懲罰!”東方湛卻是喝了一杯酒,趕緊圓場。
江梅也歉意道:“是小梅放肆了,殿下莫怪!”
蕭墨珩哪裡怪她了,如今多事之秋,難得見到她笑的那麽隨意,自己也開心。
“好啦,談正事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荊州和京城可有什麽變動?”蕭墨珩出聲問道。
見他嚴肅起來,江梅也正色回道:“今夜之所以急著見殿下實則有兩個重要消息。”蕭墨珩與東方湛見她神色凝重,心知有大事要發生。
“其一,我已得知消息,夏口的裴太傅病重;二則,當年小梅遊歷大燕時,結識了幾位朋友,他們捎了急信過來,告知我,大燕已經在整頓兵馬,不日便會南下,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徐州!”江梅朗眉一台,定定地看著蕭墨珩,真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檢驗京口的流民軍隊。
雖然江梅只是謙虛道是自己結交的朋友告訴自己的消息,可蕭墨珩心裡非常清楚,江梅在大燕已經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不然這麽機密的消息她如何能知。再一聯想曉月樓在大燕也有分塢,這就不足為怪了。
“本以為大燕會乘著荊州內亂,南下取了竟陵,以獲得整個襄陽。或者直下豫州,攔腰斬斷長江。沒想到他們居然從徐州下手!有些不可思議。”東方湛微鎖眉頭,似乎想不明白大燕的舉措。
“大燕之所以不取竟陵,是因為畢竟裴蘊和袁楷都在夏口,一旦大燕南下,兩人難保不會合力對外,好歹二人也是大桓的將軍和宰相。與其冒險,不如讓他們先打個你死我活,等兵力消耗之時再行南下!”蕭墨珩分析道。
“殿下分析得對,至於為何進攻徐州…”江梅輕笑了一聲,“大燕實則比大桓也好不了多少,大桓士族內亂,他們則是三位皇子為了皇位,爾虞我詐,生死交鋒,朝局頗為動蕩。如今大皇子好大喜功,只怕是想利用大桓內亂的機會,染指兵權,建立功勳吧!”
東方湛點點頭,接話道:“大燕立少不立長,如今三皇子為太子,暫居儲位,而二皇子有大燕威望甚高的北鶴先生的輔佐,在長安和襄陽頗有建樹,只有這大皇子雖也得到不少朝臣的支持,但是他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軍權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向父皇請纓,會一會這大皇子!”蕭墨珩眼中射出一記亮光,正是那種寶刀出鞘的光彩。
江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道:“殿下,恐怕不需要您出手!”
蕭墨珩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為何?”
江梅並未答話,倒是東方湛笑著回道:“殿下,這徐州還是交予石冰將軍即可,我揣測,大燕是不會放過襄陽的,等裴相與袁楷高低一決,北鶴便會揮師南下,這徐州之功是小菜,但是襄陽我們絕對不能拱手讓人!”東方湛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語氣中的那種堅定和必勝的信心,倒是讓蕭墨珩感受到了一些異樣的神采。
東方湛說話的時候,眼睛時不時看了看江梅,江梅只是眼睛低垂,面色有絲蒼白,似在沉思,實則胸內氣血膨脹:“北鶴!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費了這麽多心思布局,隻為引你入局!”
經東方湛的分析,蕭墨珩也明白了其中的厲害,他低頭飲了一杯酒,心中有絲自責,怪自己只是想急著試試京口這支部隊的刀鋒銳利與否,倒是忽略了大局,有些急功近利了。
“江姑娘,你剛剛說裴太傅病重?”蕭墨珩突然想起了這檔子事,抬頭問道。
“正是!”江梅真正心憂的不是大燕犯境,而是這威震四方、德高望重地裴太傅行將死去。當年她的父親可是在他手底下打過仗,她父親死於襄陽時,這位裴太傅就在夏口,當時是什麽情況,他應該是知情者吧!這麽多年來,她讓在裴府的細作多方小心查探,可一直無有價值的信息。如果可能,她或許需要親自跑一趟夏口了。
江梅緩緩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裴太傅年老體衰,如今遭到袁楷的逼迫,病情便加重了,恐怕時日無多!”
蕭墨珩看著江梅有些悲傷的臉色,有些不解,裴岩早已淡出朝堂,他的去世對於朝局恐無什麽影響,不知道江梅為何如此傷心!
東方湛注意到了蕭墨珩的疑惑,可他不方便提醒江梅,隻得趕緊岔開話題:“袁韜果然從長沙經由豫章一線,趕往江州,只可惜如今被顏大人困在南昌,動彈不得!”
蕭墨珩被他的話吸引過去,笑道:“我已讓八弟傳信給顏大人,盡量智取袁韜,不讓士兵有過多的傷亡,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際,讓這些兵力耗在內亂上,實在讓人痛心!”
蕭墨珩神色一變,憂慮道:“倘若竟陵和江夏能擺脫袁氏的掌控就好了!”
江梅與東方湛聞言互看了一眼,東方湛裝作無奈道:“可如今平西大軍掌握在裴氏手裡,荊襄沒有我們的人馬,實在是鞭長莫及啊!”不過他轉瞬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看了一眼江梅道:“湛沒記錯的話,姑娘的梅花谷似乎就在義陽,而義陽正靠近竟陵和江夏。”
他正視江梅,兩人目光交會,江梅笑了笑,她不用想都知道他打著什麽主意。
“不行!”蕭墨珩迅速打斷道,他心裡知曉東方湛想讓江梅去一趟荊州,可他本能地生起一種保護欲,縱然她是他的謀士,但也是一個女子,更是一個牽動他心弦的女子,怎能讓她為了自己而輕身涉險呢!
江梅倒是迎視東方湛,似帶著一絲挑釁和自信,笑道:“小梅正有此意呢!”
“我不答應!此去荊州非常危險,我不能讓你為我冒險!”蕭墨珩深邃的眼神盯著江梅,他知道江梅是個不顧自己安危的人,她心性也高,怎肯在東方湛面前低頭,蕭墨珩內心有些埋怨東方湛,平日裡他都謹小慎微,不知他今日此舉意欲如何?
東方湛無奈的緩了一口氣,神色沉重地說道:“殿下,如若不去荊州,難道任由裴蘊控制荊襄嗎?等他擊敗袁楷,他裴蘊就會是下一個袁楷!朝廷已經經不起他們三番兩次地鬧騰了!以往朝廷都會控制夏口,以減輕袁楷製造的壓力,可等裴蘊拿下荊襄,那他就是獨攬上遊,只要順流而下,江州、豫州都會應勢而倒,後果不堪設想哪!”東方湛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語氣竟是有些激動。
蕭墨珩閉了閉眼,他何嘗不知道荊襄的重要性,如果不乘機分一杯羹,他又怎有機會與北鶴一戰呢!可他在仔細想想,眼下再無第二個適合的人選,何況江梅與九皇子關系密切,由她去,便可頂著蕭墨琤的名頭。不過饒是有再多的益處,他也實在不忍讓她去涉險。
江梅見他面色痛苦,心裡很是感激,至少眼前這位主上,對她還頗為回護,他的不忍,便給了江梅更大的信心和決心。
江梅依舊一臉輕松至極,“殿下是不信任江梅嗎?”她故意為難。
蕭墨珩睜眼看著她,“怎麽會?”明明是擔心她的安危,怎麽就變成不信任了。
“那殿下就應允小梅前往荊州吧!”她抬頭傲然說道:“我在此向殿下保證,一定毫發無損地回來,繼續為殿下效力!”說罷莞爾一笑,飲了一杯熱酒,暖一暖有些微冷的身子。
蕭墨珩定定地望著江梅,眉間一鎖,眸光微動,半晌不語,神色裡竟是萬分擔心。
江梅將他的擔憂收在眼裡,只是輕笑地等待他的回復。
“好!那你答應我,一定不去做危險的事,不上戰場,平安回來!”蕭墨珩聲音有絲沙啞, 明亮地眼眸裡有七分擔憂,還有三分不舍。
“一言為定!”江梅舉杯,嫣然一笑,額邊的青絲飄落下來,那淡然灑脫的舉止,讓蕭墨珩如何都移不開眼。江梅只是仰頭飲酒,並未去注意蕭墨珩的凝視。
東方湛此刻只是低頭玩弄著酒杯,內心實則痛苦難當,他何嘗不擔心她的安危,只是有些事情只能她親自去。
“我給你配幾名侍衛,讓他們保護你的安全!”既然只能放她去,那蕭墨珩隻得加強人手來保護她。
江梅搖了搖頭,“難道殿下還真以為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夫嗎?”蕭墨珩聞言一愣,沒想到她說的這麽直接,他何嘗沒有思索過她的目的,何嘗沒有懷疑過她的來歷,只是一來一直查不到有效的信息,二來自己內心有一種本能覺得可以信任她,因而一直沒有出言相問。
“有朝一日,我會讓殿下知曉我的目的,但請殿下一定相信我,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殿下完成大業!”江梅前所未有的認真,也是第一次跟他如此坦白,她希望他相信她。
“我信你!”最真摯的情意也是最簡單的話語,蕭墨珩只需三字,足以表達他內心全部的感受。
當夜回到王府後,蕭墨珩便寫了一封密信,讓覃信連夜送去廣陵,“記住,必須親自交給石將軍!”蕭墨珩吩咐道。覃信領命後,先施展輕功躲過城門的侍衛,出了東籬門後,便尋了一匹馬,飛快地朝京口和廣陵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