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建康的姬姒,剛剛沐浴更衣,便接到旨意,說是皇后召見姬大郎。
來了!
姬姒暗暗叫苦,這一路她都在冥思苦想,奈何這種事實在沒有先例,她便是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個法子來。
現下,也只能將計就計了。
換了一襲玄衣,重新變成姬越後,他隻帶著秦小木便坐上了驢車。
來到皇宮時,據守太監看到姬越過來,馬上笑呵呵地迎上。別看姬越只是一個五品官,他真正的威風還在那個“師”字上,事實上,要不是他以前藉藉無名,以姬越施展出的兩次預測,他都能當國師了。不過,現在的姬越在許多人心目中,那也是半個國師。
對於皇宮姬越已經很熟悉了,他熟門熟路地朝著禦花園走去。
越是靠近禦花園,四周的樹木後,花叢中,亭台側,那向他悄悄望來的目光便越多。姬越偶爾一轉眸,總總能對上一兩雙兔子般,又是羞澀又是受驚的目光。看到這些打扮得華麗多姿的女子,姬越暗暗想道:只怕與皇室沾了點關系的小姑,這會都送到皇宮來了。
甚至,躲在那裡偷看的不止是小姑,有許多宮女,也在目眩神迷地望向他。她們在對上他的目光時,膽大的還衝著他挺羞澀的一笑。看來,皇帝皇后,不止是準備安排他的妻室人選,只怕連他的妾室也準備好了。
發現這一點,讓姬越眉頭微皺。
轉眼間,姬越便來到了禦花園,遠遠望著那一團圍著皇后和太后獻媚的女子們,姬越目光轉了轉,終於,當他發現禦花園中還有幾個年齡與他相仿的郎君時,不由松了一口氣。
略略猶豫一會,姬越提步踏入了禦花園。
禦花園中正是歡笑聲一片,時不時地,有銀鈴般的笑聲伴合著皇太后的呵呵笑聲傳來。至於坐在一側的皇后和幾個妃子,則明顯要安靜得多。
隨著姬越走來,四下靜了靜。
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向姬越看來。
這一二個月,姬越的名聲著實響亮,而他最讓小姑們向往的,一是他的美姿容,要知道,因有了一個姬越,建康五大美男都變成六大美男了,光憑這一點,便可以想象他的風姿何等皎麗?
再然後,姬越最大的優勢,是他黃帝之後的身份,是他以一已之力,把自個家族變成世族的前景。等姬氏成了世族,在座的小姑哪個都配不上他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們還能借著皇室宗室的名號,來得到姬夫人的位置!
隨著姬越腳步聲響,越來越多的小姑都在悄悄看去。
這一看,她們迅速地癡了去。
一襲玄衣的姬越,雖是表情淡漠,可陽光下,他那俊美到了極致的白皙臉孔,那挺拔的身段,那信步而來,雍容灑脫的風姿,那看向人時,黑白分明,清凌凌卻能透視人心的雙眸,幾乎是一眼便讓小姑們失了神……這姬大郎,也太俊些了吧?
轉眼,姬越走過來了,他朝著皇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禮,問過好後,便在皇后的開口中,坐在了一側。
而直到姬越坐下,四周的小姑還是鴉雀無聲著。見她們心志被奪,皇后有點好笑,她向姬越說道:“姬卿一來,這滿園的鮮花都嚇得不敢招搖了!”剛說完這句話,皇后馬上覺得這話頗有把姬越與眾女放在一起比美色的意思,連忙咳嗽一聲,笑眯眯地又說道:“聽說姬卿與謝十八郎甫一見面,便劍拔弩張的?能在謝十八郎君的容光氣度下絲毫不顯遜色,姬卿著實不凡!”
幾乎是謝十八三字一出,眾小姑更興奮了。她們一個個美目漣漣地望來,其中一些,還露出一副心搖神馳的模樣,顯然對不能見到當日的情景十分遺撼。
對著皇后的話,姬越垂下眸,他恭敬而清冷地回道:“娘娘過獎了。”
皇后提起那話,其實是想聽八卦,現在見到姬越隻字不提,她又準備開口。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急步走來,朝著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禮後,尖著嗓子說道:“果然姬大郎在這裡。娘娘,陛下有急事吩咐姬大郎去做。”轉過頭,他又對著姬越說道:“姬大郎,陛下有旨。”
姬越連忙跪下接旨。
“太子突犯不適,著姬越為國舉行掄才大典!”
什麽?
姬越大驚。
這個時代還沒有科舉,舉納人才,魏晉時用的是九品中正製,不過,自從這舉薦人才的職權成了士族的專利後,當今陛下便對那九品中正製不感興趣了。他建立四大學館,其本意便是籠絡有天賦的寒門學子,取其出色者為已所用。而那四大學館,每到了畢業季,便會由當世最有才華的一些郎君配合皇室,對他們進行品鑒,只是姬越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殊榮會落到自己身上。
不過轉眼,姬越也明白了,皇帝之所以在太子病後,跳過另外幾個皇子,直接把這權利壓在他的身上,應是看中了他的預言之能。在世人的印象中,這種能夠預測未來的神人,在見到真正有用於國的才子時,多多少少會有些感應,更何況,到時做主的又不止他一個。姬越要是無能,到時做個擺設也就是了。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後,姬越連忙接旨謝恩,然後在眾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姬越接了旨意後,並沒有立刻前往四大學館,而是接過太監遞來的一些學子資料細細閱讀起來,他還要熟悉掄才大典的方方面面的規則,因為這是為國謀才,關系著許多年輕人的一生,是件十分慎重的事。
轉眼三天過去了!
姬越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只是四大學館間的掄才大典,竟是那麽盛大。
這一天,整個建康街上都人來人往,與以往車水馬龍,士族居多的情況不同,現在的建康街上,到處都是寒門士子。這些來自天下各地的寒門中人,洪水般地擠向四大學館所在的街道。
當今之世,寒門中人要想出頭,這也許是最好的一次機會。便是他們中的許多人不是四大學館中的學子也是一樣。
剛剛接回了陳太衝一行人的謝琅,一回城便看到了這番景觀。
陳太衝目睹著這熟悉的情景,一時激動得眼圈都有點紅了。不過他天性曠達,自己為自己的多情哈哈一笑後,轉向一側的謝琅,感慨道:“還是故國好啊,故國風光依舊,繁華更盛,真是讓人不勝欣喜。”說到這裡,他輕咦一聲,奇道:“怎麽你還在這裡?難道今次的掄才大典,不曾請你前往不成?”
謝琅一曬,他沒好氣地說道:“我不是要迎接你這歸家之人嗎?”
陳太衝哈哈一笑。
轉眼,他看到四大學館前人頭聳動,不由心神一動,於是扯著謝琅說道:“好些年不見故國才子風采了,走,我們也去看看。”
謝琅沒有攔他,兩人回頭略略交待了幾句後,便帶著幾個部曲,朝著四大學館走去。
他們走著走著,四下突然安靜了下來。
順著學子們的視線朝前方望了一眼後,陳太衝一臉懷念地說道:“還是那麽幾個老東西。”
前方,坐著驢車駛來的,正是昔日陳太衝的同僚,一個個都是鼎鼎大名的學者。
不過,就在這些長者過來後,隨著後面的驢車出現,驀然的,一陣歡呼聲傳來。
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張賀之陳四郎兩人,陳太衝哧聲說道:“他兩個,也配代表士族年輕一代中的頂尖才子?”他盯了謝琅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說你這廝怎的不爭氣?要不是你不在,怎會輪到這種只會畫畫玩美人的家夥出場?”
他這話一出,謝琅真是哭笑不得。
不過,那些長者出現時,街道中還甚是熱鬧,輪到這代表士族的兩位郎君出場時,街道上卻沒有響起幾個歡呼聲。
要知道,街道上站著的,十個有九個是寒門子弟,當今之世,只有寒門子弟才會迫切地想要出人頭地。而唯一願意重用寒門子弟的,也只有皇室,至於這些士族,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來品鑒他們的,在寒門子弟眼中,都是一擺設罷了。
眾人到來後,並不是進入哪個學館,而是直接走入了思辯堂。
轉眼間,陳太衝扯著謝琅也進入了思辯堂。
那些學者和張賀之陳四郎都坐下了,眾學子也各就各位,然後,所有人都看著那空缺的主座處,等著皇室派人前來。
就在所有人都肅然而立,安靜地期待著時,後面,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那腳步聲從思辯堂後廂傳到了正殿下,再然後,眾人看到上百個皇宮禁衛,簇擁著一個玄衣人走了進來。
幾乎是一看到對方那驚人的氣勢,眾寒門中人便同時凜然起來,就在他們不約而同地躬身行禮時,張賀之謝琅等人,卻一個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去。
那玄衣俊美的郎君,緩步走到了主座前,只見他手一揮,在示意禁衛們退下後,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對著一眾目瞪口呆的人淡淡說道:“可以開始了。”
騰的一下,率先站出來的是袁清,他沉著聲音說道:“姬大郎,這是怎麽回事?”
幾乎是姬大郎這個名字一出,四周的學子們都驚呆了,那些來自外地的學者一個個議論起來,“姬大郎?不是說是太子殿下主持嗎?”“這姬大郎是誰?”“……”
喧囂聲中,坐在主座上的姬越目光如電地瞟了去,他黑白分明的雙眼在瞟了一眼眾人後,咳嗽了一聲!
嗖的一下,四下眾人安靜下來了。
見到眾人看向自己,姬越說道:“我叫姬越,奉陛下之令,前來主持此次掄才大典!”
姬越不管是語氣還是態度,都顯出一種漫不經心,可不知怎麽的,眾人就是感覺到他的嚴肅。而這時,經過一通竊竊私語後,那些人也知道了姬越的“準國師”身份,一個個再看他時,已是高山仰止。
見眾人不再糾著他的身份,姬越微微頜首,他轉向幾個長者,嚴肅地說道:“此番掄才大典,陛下對諸位寄以厚望,姬某在此,不過是聆聽一二,還請各位萬勿推拖了事!”
姬越這話是說,他今次來也就是看看,真正拿主意的還是幾個長者,所以他們要記住自己的責任。
姬越一話落地,幾個長者都嚴肅地應了一聲是。
至此,掄才大典開始。
看著拿出試題一個長者,陳太衝轉過了頭。
他看向了謝琅。
此刻,謝琅正雙手抱胸,懶洋洋地朝著那姬大郎打量。雖然,他的動作中無一處不透著閑適,可陳太衝就是感覺到,謝琅那張掩蓋在鬥笠下的面容,顯得有點僵。
過了一會,陳太衝終是忍不住問道:“你認識這個姬大郎?”
片刻後,謝琅低聲說道:“恩,識得。”
陳太衝與謝琅乃是至交好友,對他相知甚深,見他這副模樣,陳太衝詫異地問道:“怎麽,你與他有恩怨?”
謝琅轉過頭去。
他看了陳太衝一眼後,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再次轉頭,謝琅又朝著姬越望去。
謝琅一直在盯著姬越打量。
他想,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一切,定然不會相信,眼前這個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頗具上位者威嚴的玄衣美男,竟是一個女子假扮!
他又想, 連掄才大典這樣的大事,皇帝也交由姬姒主持,可見皇帝對她的信任已經無可動搖!
思辯堂空間很大,上面開了幾處開窗,姬姒所坐的地方,恰好開了一個開窗。這時刻,一道陽光從天而降,完全把姬姒的身影籠罩其中。
這是謝琅從來沒有見過的姬姒,她筆直地坐在那裡,表情冷淡神態威嚴,上挑的鳳眼中,有一種讓人不敢輕視的沉著和睿智。他竟是無法從她這個樣子聯想到她女兒時的模樣了。
這樣的姬姒,眉目俊得像是一副畫,可在同時,她又是那麽那麽遙遠。仿佛,眼前這個人,她的內心無比強大,她靠著她自己便可以撐起一片天空,而他,不管是以前,還是將來,在她的生命中,都可有可無。仿佛,曾經那個對著他癡癡望著的美麗嬌弱的小姑,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毅然轉身,越走越遠。
陡然的,謝琅發現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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