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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帝王》章201 守得雲開終見君 虎踞龍盤戰扶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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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嶺之中有路,路的盡頭有城。 ⊙,

 城前的路上是蜿蜒的行軍隊伍,旗幟鮮明,鐵甲環佩,裹脅其中的輜重車輛如同巨獸,被牽引著往前。這是一支真正的鐵甲洪流。

 進城前,馬背上的蒙三扶了扶頭盔,抬頭望見城頭站立著一名著明光鎧的將領,身姿卓絕,面容冷峻,整個人鐵劍一般矗立。

 蒙三回頭對身邊的親信調笑道:“要說李紹城這鳥廝,倒真有軍帥幾分風采,遠望之渾如一人。不過就是冷了些——直娘賊,這大冬天的,能叫人以為他是冰做的——這人得心裡多極端,才能這般不苟言笑?”

 親信也瞧見了城頭的李紹城,嘿嘿笑道:“副帥,要說李副帥與軍帥相似,卻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八虎將之首嘛!”

 “八虎將?那是什麽東西?”蒙三怔了怔,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

 親信興致勃勃道:“盧龍之地早有傳言,軍帥麾下有四才子、八虎將,乃是其征戰四方、建功立業的得力臂膀,副帥難道不曾聽聞?”

 “你且說來!”蒙三有了些興致。

 “盧龍有詩雲:風流名士莫神機,篤行君子有千書,殫精竭慮為子民,更上層樓見文伯。說得那是莫離、杜千書、衛道、王樸四位先生,而八虎將,便是李紹城、副帥、郭威、孟平、林英、林雄、李彥超、李彥饒八位將軍,百姓謂之曰:郭蒙真英雄,三李平天下!”

 親信說得眉飛色舞,蒙三聽得一愣一愣。

 “郭蒙真英雄,三李平天下——說得好,說得好極!”末了蒙三哈哈大笑,“我蒙三不是真英雄,誰是真英雄?哈哈,說得太好了!耶律阿保機有八大將,我們軍帥也有八虎將,哼,不過咱們這八兄弟,卻是勝過那些契丹蠻子無數!直娘賊,早晚砍下耶律欲隱那幫孫子的腦袋,給我們八兄弟當尿壺!”

 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對,面色一沉,“郭蒙,郭蒙,郭威那小子憑什麽排在我前面?這誰排的名次,簡直是狗屁不通!”

 方才還在稱讚,轉瞬間又罵了起來。

 親信一看勢頭不對,立即提醒道:“副帥,這名次可不是這麽排的,真正的排位順序,那是李紹城副帥位在第一,是八虎將之首,郭威將軍還在後面兒呢!”

 “哦?”蒙三恍然,稍稍滿意了些,扶著下顎沉吟道:“要說李紹城這廝,雖然偏執了些,本將卻還是服他的......讓他排在本將前面,本將位居第二,尚可,尚可。”

 親信偷瞥了蒙三一眼,見他正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躊躇了片刻,還是實誠道:“副帥,其實李彥超將軍才是排在第二的那個......”

 “什麽?”蒙三頓時大怒,“李彥超那小子,憑什麽排在本將前面?本將身為百戰軍副帥,統領百戰軍萬千精銳,征戰四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他李彥超不過是盧龍軍......”說到這,覺得有些不對,語調緩了緩,不得不承認道:“也算盧龍軍裡一條漢子,可要論功績,哪能跟本將相比,這廝常年鎮守邊疆,與契丹蠻子交手十數年......”

 到最後說不下去,憤憤瞪了親信一眼,窩火道:“好,算這小子狠,從娘胎裡蹦出來比較早,老子屈居第三,這總行了吧!”

 親信頓了頓,張了張嘴,遲疑道:“其實......”

 “閉嘴!”蒙三一聲怒喝,打斷了親信的話。

 親信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往下說。不過他心裡面還是將那句話說完了:其實,副帥你本就是排第三的。

 城頭上,李紹城抬起手,招左右近前,目不斜視的問道:“契丹北路軍到了何處?”

 “四十裡外。”左右回答。

 李紹城面色不變,也未見他有什麽回應,再度陷入沉默中,只不過目光從城前的行軍隊伍延伸開去,望向南方。

 片刻之後,李紹城用一貫沉穩的聲音,言簡意賅道:“報知軍帥:三路大軍已集結完畢,而契丹軍已至四十裡之外,前軍統帥李紹城預備明日出城迎戰,以求擊潰眼前之敵!”

 左右將李紹城的話一字不差記下,看到李紹城擺了擺手,他們隨即離開城頭,跨上快馬,疾馳出城。

 身形紋絲不動的李紹城,在信使走下城牆的時候,即說道:“傳令下去,大軍入城之後,即作休整。今夜三更造飯,五更集結!”

 “明日之戰,是大軍入渤海之後首戰,只能勝不能敗,傳令:此戰,幽州軍主攻,渤海軍掠陣!”

 隨著一系列軍令上傳下達,大軍各部行動皆已明朗。直到此時,李紹城才挪動腳步,走下甬道,在城門後翻身上馬,匯入兵城中的鐵甲汪洋中。

 比之前線的步步驚心,作為後方的伊台就要平靜得多,城中雖然也有甲士,也只是常規巡邏之用,在街面上往來的仍舊多是普通百姓。偏僻些的地方,孩童依舊在巷間無憂奔跑,衣不蔽體,間或甚至有雞鴨撲騰翅膀的蹤影。

 城池中央的官署牆厚簷高,婉如城中城,與外界相比,這裡戒備森嚴,鐵甲軍士與青衣衛士,穿梭其中,面無表情的臉刀刻一般,連呼吸都帶著殺伐之氣。

 李從璟接到李紹城的軍報,已是午後,當時他正在與大明安等人探討渤海局勢,軍報抵達之後,他將其遞給眾人傳閱。

 大明安詢問李從璟的意思,他沒有絲毫停頓的說道:“李紹城的決斷,正合我意。”

 得到李從璟這句評判,大明安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李從璟隨即給李紹城回信,全信只有四個字,言簡意賅:依計行事。

 這件事沒有需要討論的余地,不過需要靜候事態發展罷了,王樸說起另外一事,“契丹北路軍已知眼前,不知其他兩路軍到了何處?”

 契丹北路軍最靠近大軍所在之處,其中路軍和南路軍隔得遠些,要知其行蹤,有待斥候和軍情處之後的情報。

 有關契丹中路軍、南路軍的有效情報,李從璟並沒有等待太久,當日夜裡,他就得到了軍情處傳回的最新消息。只不過這個消息,怎麽都稱不上樂觀。

 握著情報的手久久沒有放下,李從璟眼神閃爍不定,以至最後他索性閉上眼,靠上椅背,身手按壓眉心。

 將情報遞到李從璟的桃夭夭,將李從璟看過情報之後的臉色變幻看在眼裡,搖曳的燭火中,青絲碎發下慵懶的眉頭微不可查皺起,跟隨李從璟這麽久,桃夭夭對李從璟修身養性的功夫自然清楚,這讓她不禁問道:“形勢當真如此嚴峻?”

 李從璟閉著眼,身影如濃霧中的青山,偉岸而又模糊,他道:“我小覷耶律阿保機了。”

 桃夭夭怔了怔,

 寒風在緊閉的窗外呼嘯,鬼哭狼嚎一般,屋中卻格外安靜,帷幄低垂,紅燭無聲,李從璟嗓音低沉,接著道:“攻下扶州,即兵分三路,大出扶余,轉瞬之間,二十萬契丹軍席卷渤海全境,這樣的大手筆,讓我們之前將契丹軍限制在扶余的謀劃,成了一個笑話——其每一路契丹軍,都需要我們全力去應對。如今,契丹北路軍尚未吃下,原本要直去顯德府的耶律阿保機,更是親率中路軍北來,如此我等渾水摸魚、蠶食契丹軍的戰術也沒了立足點,形勢陡轉直下,我等不得不以劣勢兵力,在最開始就與契丹正面作戰——六萬大軍困局此地,雙通、伊台、九陽三城,不再是生門,而成了死地,進退皆已無處可去。”

 臉色變了變,桃夭夭咬牙道:“耶律阿保機突然北上,說明他已知曉我大軍在此,可他是如何得知的?”

 “大明安是從扶州退至此地的,便是契丹大軍不能追趕得上,難道斥候也追不上麽?為滅渤海,耶律阿保機處心積慮準備多年,無論哪方面的力量,都不會小。這一點,我們早該料到的。”李從璟自嘲一笑,為之前的失策感到無奈。倒也不是不知道耶律阿保機準備充分,只是估計不足罷了。

 桃夭夭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黯淡,更有些愧疚,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李從璟已經揮手打斷她,“你不必自責,這不是軍情處的失職。渤海的境況與雁南、營州不同,此戰也不是三兩日的事情,軍情處本就無法在這裡盡數捕殺契丹斥候。幾萬人的行動,蹤跡掩蓋不了的。”

 腦袋靠在椅背上,他掙開雙眼,望著屋簷,“本以為耶律阿保機一心攻滅渤海,為了這個大局,即便是知道我這條小魚在身邊蹦躂,他也不會舍棄前者來對付我。只要耶律阿保機不全力對付幽州軍,幽州軍就有希望給他‘驚喜’。他這回果斷舍棄顯德府,直奔伊台而來,倒是瞧得起我。只不過這樣的重視,這樣的待遇,可是叫人不好消受。”

 桃夭夭臉色蒼白,靜靜佇立在桌前,一動不動。不言不語,是真不知該作何言。

 面前的李從璟,是桃夭夭之前從未見過的,之前無論面對怎樣的對手與困境,李從璟總是胸有成竹,不動聲色。而現在,她清楚看到了李從璟的彷徨,清晰感受到了李從璟的無力。對桃夭夭而言,這樣的感知很不好,她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但在她心中,李從璟就是那片從不會變色的天,從不會倒塌的山,她仰望著他,並且願意追隨左右,無論勝利亦或失敗。

 她看重的男人,是不應該被擊倒的,哪怕是敗了,哪怕是死了。

 李從璟並不知道桃夭夭心中洶湧的波濤,他甚至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在桃夭夭面前,他已經卸下了偽裝與防備。如果此時面對的是旁人,哪怕他心中再迷茫、無措,他也會不留痕跡,哪怕是帶著百騎去衝擊千軍萬馬,明知有去無回,他也會嗷嗷叫著激勵他身後的將士,隨他一同衝鋒。

 不隱藏、不掩飾,讓人能見其本心,是因為那個人已經住在他心裡。即便他自己都可能沒有發現。

 ......

 雙手交叉放在胸腹前,手指微曲,輕輕敲擊,李從璟一遍一遍分析局勢,梳理腦海中的思路。他仍然是沉靜的,邊想邊說道:“破雁南、克營州、複遼東,連戰連捷,即便是面對耶律阿保機麾下最負盛名的大將,我敗之也易如反掌。前面的路太順了,以至於我都差些忘了,這回我是背井離鄉,在異國面對耶律阿保機本人,還是以極度劣勢兵力,要對抗耶律阿保機親率的契丹舉國之軍!”

 “一手開創契丹帝國的雄主,跟我之前面對的任何一個對手都不一樣,甚至比那些對手都強無數倍。耶律阿保機下的棋,不會淺顯易懂,我該謹慎應對......雁南、營州、遼東......”李從璟反覆呢喃,沉吟半響,雙眸打開,目光逐漸深邃,“我破雁南、克營州,又征戰遼東,但直到幽州軍入渤海,近三月的時間,耶律阿保機都未曾有過半分舉動。固然,營州、遼東,比之渤海只不過是彈丸之地,價值也不可同日而語,而攻滅渤海國是耶律阿保機發動這場戰爭的目的,他確實不應為營州、遼東而分心,然而......”

 “然而如何?”桃夭夭問。

 “然而,若是耶律阿保機一開始,便是打得一箭雙雕的算盤,那會如何?!”李從璟從座椅上彈起,“雁南、營州、遼東,不過誘餌罷了,為的不過是讓我幽州軍進入渤海!因為只有這樣,耶律阿保機才有將我等聚而殲之的機會!否則,在平州重歸大唐,盧龍邊防被我建得如同鐵桶一般的前提下,契丹軍要越過長城,不說根本不可能,要付出的代價也太大!”

 李從璟在桌前來回踱步,思緒噴湧,“耶律阿保機素有飲馬黃河之志,他攻滅渤海,也不過是為積蓄國力,穩固後方,為此南下中原準備罷了,契丹軍來日定然是要南征的,盧龍就是必須踢開的擋路石!我收復平州,耶律阿保機根本就未花大力氣想要奪回,我助大同軍重複豐、勝二州,也未見耶律阿保機如何——耶律阿保機非是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非是沒有想過要對付盧龍,恰恰相反,他是太放在心上了,以至於謀劃做得深不見底、天衣無縫!而現在,就是耶律阿保機收官的時候!”

 桃夭夭瞠目結舌,“這......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不,絲毫不誇張!”李從璟注視著桃夭夭,嚴肅的說道,“我聯盟大明安,耶律阿保機豈會不知?甚至是我聯盟韃靼部,耶律阿保機也可能都已發現蛛絲馬跡!畢竟,木哥華重聚黃頭部,意圖復仇的謀劃,是早早就敗露了的。再者,耶律阿保機在李存審老將軍坐鎮盧龍時,就屢次進犯,現在,他又怎麽可能對盧龍姑息,讓我有數年時間韜光養晦,而沒有謀劃?最重要的是,耶律阿保機這回帶領中路局從半路轉向,棄顯德府不顧,直撲伊台而來,很大程度上是暫緩了攻滅渤海的步伐,其意為何?只能是在幽州軍!耶律阿保機,要滅我!”

 說到這,李從璟止住了話頭,頹然坐回座椅上。

 局勢終於明朗,現實說明,耶律阿保機才是最隱忍、最不動聲色,同時布局最大的那個人。

 他是真正的雄主,他是真正在以天下為棋盤。

 最可怕的是,他手握二十萬大軍,已經站在你面前,並且舉起了屠刀!

 無力感包裹了李從璟全身。

 李從璟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那段歷史,那段契丹大軍南下,荼毒中原,讓漢人生靈塗炭的歷史。

 他想起與李存審在書房中的座談。

 “若能一朝得勢,必北上幽雲,馬踏草原,破契丹數十年之勢,不使其有貽害中原之機!”他曾意氣風發。

 李存審離開幽州前,老懷大慰的說:“事不必由我成,但願後繼有人。”

 契丹勢盛何以製?

 將軍白頭待後人。

 可惜, 自己還是掉進了耶律阿保機的圈套裡。

 李從璟握緊雙拳,卻抑製不住雙手的顫抖。

 他不甘心。

 桃夭夭望著他這幅模樣,冷笑一聲,嘲諷道:“你李從璟也有夫未戰而先認敗的時候?”

 李從璟忽然站起身,雙眸通紅,“不!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都不會塵埃落定!”

 他渾身燥熱,如置身熔爐,一揮手,喝道:“傳莫離、王樸來見!”

 李從璟轉過頭,對桃夭夭邪魅一笑,“你不用激我。你應該知道,我不敢說從未敗過,但絕對從未有認輸的時候!”

 桃夭夭哼了一聲,嗅之以鼻。只不過她眼中晶瑩的神采,卻出賣了她的內心。

 總有些事,讓你有不能放棄的理由。

 哪怕是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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