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渾身是火的百戰軍,推開窗戶從二樓跳下了河裡,當人落入水中時,火被水澆滅的“噗呲”讓人牙酸。附近的百戰軍軍士趕緊跳下水去,合力將先前落水的同袍拉上來。
孟平大步踏上二樓,一路上的地板都被血染紅,粘稠的血液讓人沒有地方落腳,這樣的樓板,就算是有火去燒也燒不起來了。到得這個時候,整座水寨,已經被五百梁軍的鮮血漆了一遍,濕漉漉的。
孟平將何小福扶起來,他胸腹前已經紅成一片,一邊親手為他包扎,孟平一邊望了一眼地板,忍不住罵道:“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拿自己的血當水來滅火,這種事虧你做得出來!”
何小福臉色蒼白,還在一個勁兒嘿嘿傻笑,任由孟平為自己包扎傷口,他擾頭道:“不能墜了軍帥的威風啊!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倒是後面幾個跟著照做的弟兄,渾身都著了火,他們從窗口跳下去之後都無礙吧?”
“都救上來了。”包扎完,看見何小福還在傻笑,孟平一巴掌拍在他頭盔上,“直娘賊!”
“孟將軍,抓了梁軍指揮使,要不要帶過來審問?”有軍士過來稟報。
孟平想了想,道:“帶過來,叫吳統領也過來。”
轉身對何小福說了一句“死不了就給我起來吃飯”,孟平走出樓房,在路上布置大軍行動:“將屍體集中處理,不能丟入河裡,河中漂浮的屍體都撈上來,否則明日被梁軍看到就不妙了,水寨外面的血跡立即清理,在天亮前務必做完這件事。”
見到梁軍指揮使的時候,孟平稍感意外,對方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些,胡子已經花白,被百戰軍刀架著脖子,跪在樓前。老頭子看到孟平時,一臉仇恨。
吳長劍趕到的時候,看到孟平正在樓前的階梯上坐著,“孟將軍,叫我來何事?”
孟平示意吳長劍過來一起坐。吳長劍坐過去之後,他看著梁軍指揮使平淡道:“吳統領,你們軍情處有時候抓到敵軍某些人物,需要從對方嘴裡套出什麽消息,而對方偏偏又不肯合作時,你們一般會怎麽辦?”
吳長劍的目光落在梁軍指揮使身上,很快便明白了孟平的意思,笑著回應道:“我們怎麽做不重要,而且具體舉措關系到軍情處內部機密,也不好外傳。不過我倒是可以給孟將軍保證,只要是我們軍情處想知道的東西,就一定會知道。”
“很好。”孟平站起身,認真的望著吳長劍,“水寨掌控的水下鐵鏈、柵欄等設置是什麽情況,梁軍明日何時開始渡河,渡河計劃又是怎樣的,和水寨怎樣聯絡……這些東西,軍情處有興趣知道嗎?”
吳長劍笑道:“這些東西,軍情處現在很想知道。”
孟平點了點頭,指向跪著的梁軍指揮使,“那這個梁軍指揮使就交給吳統領了,希望軍情處問出這些消息來之後,不吝與我分享。”
“如你所願。”吳長劍起身。
梁軍指揮使氣的臉色鐵青,咆哮著罵道:“賊子,你們休想從老夫這裡問出什麽來,別做夢了!是漢子的給老夫一個痛快,不枉你我對手一場,老夫也敬你是英雄!否則,老夫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們!”
孟平的步子本來已經邁出,聽到這句話,停了下來,頓了頓,在梁軍指揮使面前蹲下,平靜的看著對方,道:“將軍,你一大把年紀了,今天混到這個份上,實話說很淒慘,但你我各為其主,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將軍方才的話,至少錯了三處,我覺得有必要為將軍指出來。”
梁軍指揮使氣極反笑,冷聲著問:“哪三處?”
孟平依次伸出手指,
認認真真道:“其一,你我不是對手,因為我出招之後,你根本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說起來很遺憾,但你真不是我對手;其二,我對英雄不英雄真沒有半點興趣,所以你犯不著拿這個激將我什麽,我家公子說了,活著的人才是英雄,贏的人才是英雄,至於死人是不是英雄,活人說了算;其三,你想死,想殺身成仁,但我不妨告訴你,你沒機會。”說完,孟平輕歎口氣,在對方怒不可遏的神情面前,他的臉色平淡的有些沒有道理。想了想,孟平最後用很正式的口吻,注視著梁軍指揮使道:“將軍,有些人越活越聰明,所以他們活得很好,有些人活了一輩子還是沒活聰明,說以他們活得很糟糕。如果我是將軍,此時不會做徒勞掙扎,配合是你沒有選擇的選擇,何必跟自己過意不去?”
“當然,如果你想殺身成仁,想告訴我什麽叫氣節,我覺得真沒必要。公子說了,中原之戰,是內戰,不是對外,跟自家人逞氣節,沒有必要,真有氣節,對付契丹去。”
站起身,孟平負手看向遼闊的河面,“之所以說這麽多,是因為你年紀太大了,長者為尊,我不忍對你使用太多手段,如果你投降,我甚至不介意為你養老,因為我們都是軍人,有一樣的無奈和痛苦。但若是你不投降,那我們就是敵人,公子說了,敵人沒有男女老少之分,他們只有一個身份:敵人,對付他們只有一種手段:對待敵人的手段。”
“如何選擇,請將軍熟思之。”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孟平長長呼了口氣,才提刀走向別處。但沒走出多遠,他就聽到梁軍指揮使的咒罵:“小兒,賊子,老夫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也休想妖言亂我心智!老夫死不足惜,但老夫為國而死,死得其所!小兒,你不得好死,你……”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不用回頭孟平也知道,吳長劍帶他進屋了。
傷口包扎好的何小福走在孟平身邊,聞言癟嘴道:“孟將軍,你又何必跟這種食古不化的老頭子說那麽多話,完全是白費力氣。這種老頭子,一刀殺了乾淨!”
孟平停下腳步,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認真的說道:“這,是軍人的仁慈。”
何小福愣了愣,沒讀什麽書的他,完全不能懂孟平這句話的意思。
接下來,百戰軍將水寨一切激戰痕跡抹除,迅速將一切事物恢復到正常模樣,不能恢復的,用其他方法遮掩過去,忙完這一切,天色已亮。
河面上水汽蒸騰,在望樓上眺望河對岸,依稀可見樓船密集如蝗,桅杆傲立如林。孟平一夜未眠,這時候吳長劍過來告訴他:梁軍指揮使什麽都招了。
孟平點了點頭,沒問梁軍指揮使情況如何,是生是死。
吳長劍見孟平沒有其他話,下去之後,給了那只剩下不多幾口氣的梁軍指揮使一個痛快。
殺完人之後,吳長劍說了一句話,“他想以死報國,不成全他,他反而會更痛苦,尤其是在出賣梁軍之後。讓他活著受折磨,還不如讓他死。”
辰時,旭日東升,霞光裡黃河依舊平靜,水中也早沒有了血的猩紅。河對岸的梁軍開始渡河,他們先派了兩艘小船過來,跟水寨溝通之後,大船才開始運送兵馬過河。
寬廣浩淼的黃河水面上,大船如巨獸,渡波而來,船陣呈三角形,中間一艘大船最為高大,遠遠看去,如一座水上城池。
“乖乖,這船可真大,比這水寨裡的船大多了!”何小福忍不住感歎。
孟平微笑道:“梁軍渡河而來的樓船,名為‘連舫’,高十余丈,方百二十步,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皆可馳馬往來,能容人馬兩千余。”
何小福“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孟平擺手道:“去準備戰鬥。”
這個何小福就懂了,抱拳應諾,大步離去。
梁軍大船行進速度並不快,大船周圍有小船,以作屏障,不過這是渡江, 並非作戰,小船不多,免得近到水寨時,遲滯大船靠上碼頭。孟平雙眼微微眯起,估算著對方大船離水寨的距離。
兩百步時,孟平手一揮,他身邊的旗官立即揮動了令旗。
水寨碼頭,原本停靠的小船,突然動了起來,朝河中行駛過去,速度越來越快,逐漸有離弦之箭之威勢。這些小船稱為走舸,特點是小而快,兵書上說其“往返如飛,乘人之不及,兼備非常之用。”
百戰軍沒有水軍,大型樓船開都開不走,但這種小舟卻不然,只需要挑選軍中懂水識船的軍士,就能很容易操控。
梁軍渡河大船上打出旗語,估摸著是問水寨,突然派出二十來艘走舸迎過去是什麽用意。孟平沒有理會,只是負手略顯緊張的看著河面。
走舸和連舫的距離在不斷拉近。
“起柵欄,拉鐵鎖,阻截對方樓船!”孟平突然下令。
連舫沒有得到回應,大旗還在揮舞詢問,但是其周邊的小船,卻是迎著走舸加速迎上去,想要阻截。
但連舫旁的小船駛出沒幾步,便突然停住,靜止在河面不動了。
甲板上有梁軍來回奔走,撐在船舷上附身觀察江面,意圖看清楚發生了什麽情況。
而這時,百戰軍控制的二十余艘走舸,已經靠近了梁軍樓船。
突然間,二十余艘走舸上,冒起衝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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