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長樂、汀州、泉州、漳州,閩地五州十余縣,山靈水秀的好地方,西靠武夷山東臨大海,地勢西高東低,境內山川縱橫,多荒無人煙之地,農商卻是沒甚麽值得稱道之處。”
閩地輿圖在案桌上鋪成開,李從璟端詳一陣,“閩地的兵馬未必強盛,但地勢條件卻極度複雜。因其南連嶺南,進軍路線並不多,武夷山雖說不至於難於逾越,卻也不是好走的地方。”
莫離接話道:“閩地民風古怪,莫說一州之內,便是一縣之內口音都不同,彼此面對面都不知道對方在說甚麽,由此可見山川隔絕、地理封閉的程度,如此地域,窮山惡水多刁民。”
李從璟冷漠道:“長興三年,王延鈞上書朝廷:楚王馬殷、吳越王錢謬,都曾被朝廷加封尚書令,而今兩者皆已老去,請封臣為尚書令。朝廷不許,王延鈞便斷絕貢奉,轉而向楊吳稱臣,此獠之習性如此,中書令的話不差。”
昔年南唐攻閩,雖然滅了其國,最終卻被吳越佔據了長樂府,而泉州也沒守住,讓泉州兵將獨立自建了清源節度使,堪堪奪得建州、汀州地區。
閩地封王的是王審知,如今王審知已死,其子王延鈞殺兄篡位,長興四年大唐滅吳之後,王延鈞稱帝,國號大閩,圓了自家皇帝美夢。
“閩地可稱富庶之地的,不過長樂、泉州而已。王延鈞雖然都長樂,但實際上泉州才是有名的地方,本朝先前有四大港,泉州是為其一。”李從璟丟下筆,“拿下閩地,重建泉州港!”
淮東布政使朱長志雖然不涉軍務,但水師從揚州出征的當日,他和一眾揚州官吏卻是來到港口,參加水師的出征儀式。
直到三千余艘水師樓船、戰艦,在禮炮聲、禮樂聲和人潮歡呼聲中揚帆大江,朱長志等人才準備打道回府。
眼見如樓如城的水師在浩瀚江面上馳遠,最終在大江煙波中越來越模糊,官袍被江風吹得颯颯作響的江文蔚,扯了扯衣領,一屁股坐在了碼頭上。
“酒!”一個比鞠球稍大的酒壇飛來,江文蔚將其攬在懷裡,啟了封泥就仰頭大灌。
“數年造船,日日不休,如今總算能夠松一口氣。”張易抱著酒壇與酒碗,在江文蔚身旁坐下,目送漸行漸遠的水上城池,神色說不出的暢快。
“痛快!”朱元坐在木架子上,把喝空的酒壇一把摔在地上,一抹嘴,他一手指向大江,豪氣乾雲道:“閩地、廣州的小兒們,擦亮你們的雙眼,好生見識一番我揚州艦船的威風吧!爾等馬上就要睡不著覺了,哈哈!”
浩浩蕩蕩的水師馳離揚州港,東進入海,而後沿岸南下,直到明州港。
明州港外同樣有七八百艘艦船,只不過比之群山大城一般從海上出現的揚州水師,卻是顯得小巫見大巫。碼頭上帶領錢塘官員出迎的吳越王錢元瓘,望著無邊無際的水師從大海上馳來,趕到了比黑雲壓城城欲摧更大的壓力。
錢塘江大潮,也不具備此等威勢。
高過十丈的樓船在碼頭靠岸,履長梯而下的南征統帥郭威,在眾將校的跟隨下,到碼頭與錢元瓘相見。
“見過吳越王。”
“見過郭將軍。”
“錢塘隨王師出征的兵馬,可已準備就緒了?”
“樓船八百艘,水師將士萬人,皆在此處。另有馬步軍五千人,已經奉命進抵處州,並及十萬石糧秣,都已囤積在處州糧倉。隻待王師到來,著即可以出征。”
“如此,有勞吳越王了。”
“不敢。奉命行事,臣子本分。”
王師艦隊在明州停留兩日,
分出一萬馬步軍上岸,在吳越王所遣官員的領路下,趕赴處州,尋機南下閩地。揚州水師匯合明州水師,兩相共計各種樓船、戰艦四千艘,再度揚帆出海,一路南下。閩國都長樂府,長樂府即是後世福州。
王延鈞喜好奢華,性殘嗜殺,其在閩地的統治,簡單來說就是荒淫無道四個字。
趁著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的日子,王延鈞帶羽林軍到長樂府郊外遊獵,幾日下來樂不思歸,遊獵的范圍也漸漸超出他大肆圈佔的山林。
“陛下好箭!”
“陛下好箭法!”
“陛下真乃神人也!”
聽著身後一群羽林軍將校的阿諛奉承,身著金甲的王延鈞得意的收了弓,“去將朕的獵物撿回來!”
方才他射中了一隻豹貓。
甲士們立即驅馬而上,然而分開眼前的叢林後,眼前的景象卻讓人一怔。只見方才被王延鈞射中的豹貓,此時卻被另一隻體型奇大的豹貓叼在嘴裡,那豹貓在草木間回頭一望,發亮的眸子裡竟然有著如人一般的哀絕與憤怒,悲涼的讓人無法直視。
甲士們微微發怔,王延鈞卻是眼前一亮,“好大的豹貓,快,抓住它!”
將校門聞言,立即張弓搭箭,紛紛向叼著同伴屍體的豹貓射去,只是等箭矢射入草木中,豹貓早已叼著同伴的屍體逃離。
“追!休得讓它跑了!圍上去!”王延鈞大聲叫起來,甲士們立即紛紛策動戰馬,四面奔馳。
“尋常豹貓與家貓的體型相差無幾,這隻豹貓卻大近小犬,實在聞所未聞!”王延鈞身旁,薛文傑嘖嘖讚歎,繼而福至心靈,陡然拔高了嗓音,“陛下,這是吉兆,是祥瑞啊!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這是大閩將興之兆!”
王延鈞聞言大悅,頓時對那隻豹貓志在必得。
須臾,羽林軍甲士聞知,皇帝陛下有令,得豹貓者,賞金百兩,不得豹貓,人皆處死!
羽林軍將士得令,無不爭先恐後去“圍剿”那隻豹貓。然而那支豹貓很快就展現出與體型相匹配的力量,嘴裡叼著同伴流血不止、漸漸冰冷的屍體,竟然沒有馬上就被鮮衣怒馬的禦林軍圍住。而且不管這些甲士如何箭矢如雨,這隻豹貓都不曾丟下同伴的屍體。
到底慌不擇路,豹貓闖出山林,奔到了山前一大片平整的農田中。
農田裡種滿莊稼,如今正是收獲的季節,不少農夫都在田裡收割,不遠處的村舍炊煙嫋嫋,還有光屁股的孩童追著雞犬奔跑,鬧得雞飛狗跳。
羽林軍見豹貓跑進了麥田裡,瞬間蹤跡模糊,無不大急,哪裡顧得上許多,紛紛策馬追入田中,沒多久就將田裡的莊稼踩踏的不成模樣。
農夫們望見這幅景象,又驚又怒,紛紛跑到甲士面前揮手大聲勸阻。一名小校正好被一名老農擋住去路,眼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農對他大喊大叫,怒急交加,長弓狠狠抽在老農臉上,“滾開!”
老農頓時滿臉鮮血倒在地上,一時怎麽也爬不起來。後面的羽林軍避閃不及,直接從他身上碾了過去,老農頓時血肉模糊,沒了氣息。旁邊的農夫們又氣又怕,望著大肆在田中衝撞的甲士,只能無助的嚎哭。
“祥瑞呢?朕的祥瑞何在?”王延鈞策馬緩緩行到村前,瞧見甲士們兩手空空,卻沒看見豹貓的蹤影,頓時怒不可遏。
甲士們都垂著頭,悻悻不再言。
“混帳!一群飯桶,連隻貓都抓不住,朕養你們何用!”王延鈞怒急,馬鞭子狠狠抽打在羽林軍都虞候臉上。
薛文傑見事發不可收拾,正左右觀望,忽然眼前一亮,連忙對王延鈞道:“陛下,快看那裡!”
“怎麽,看到祥瑞了?在何處?”
“不是祥瑞,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一名麻衣村婦,正拽著自家的三歲孩童準備回屋,就給王延鈞看見,頓時雙眼都直了,“如此美人,莫不是祥瑞所化?快,給朕帶過來!”
甲士們殺氣騰騰的衝過去,將那村婦三兩下提過來,嚇得孩童坐在地上大哭,那婦人慌了神,下意識的叫喊:“夫君,夫君”
不時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從屋裡奔出來,看見這陣仗,連忙跑過來,要搶回那婦人,“娘子!”
王延鈞愈發看得清楚,這婦人果真是貌美得很,而且與平素裡那些嬌生慣養的宮女不同,胸大臀圓,別有一股風味,禁不住食指大動,“帶回去!”
“放開她,這是某家娘子,放開他!你們是何人,還有沒有王法!”書生被甲士打到在地,鼻血直流,仍是不管不顧朝這邊撲過來。
“夫君救我!”婦人哭的淚眼模糊,然而她被甲士拽得死死的,無論她怎樣拚命掙扎,都是無用。
“聒噪!”王延鈞不滿的冷哼一聲,露出厭惡之意,“朕願臨幸你妻,那是你祖上修來的福氣,還不跪下來謝恩?!”
“皇陛下?”書生呆了,旋即見哭喊的妻子被帶走,又往前撲,“陛下怎能如此?強搶民女,這豈是陛下該有的作為?”
“天下都是朕的,所以天下女人也都是朕的,你再敢不識好歹,朕要你狗命!”王延鈞沉著臉。
“陛下陛下”書生又被甲士踹翻在地,口中吐出血來,然而也不知他哪裡來的膽氣,陡然大呼道:“為君者,當安黎庶、愛子民,怎能巧取豪奪如強盜!你這般作為,何以稱君?陛下難道不知,大唐皇帝勵精圖治,大軍所過之地,與民秋毫無犯,你這等作為,何以抵擋大唐精甲來攻?”
“混帳!”王延鈞頓時怒急。
薛文傑好似認出了這名在長樂府略有薄名的書生,對王延鈞耳語道:“此人曾去洛陽應試李唐的貢舉,落榜了,剛歸來不久。”
“殺了!”王延鈞怒氣不可收拾,咬牙切齒,“身為我大閩子民, 竟敢去他國應試,實乃背家叛國之輩,誅他九族!”
甲士聽到誅九族之令,立即將書生亂刀砍死,而後又一擁而上,將還在地上茫然嚎哭的孩童殺了,最後衝進村裡,大開殺戒。
“不殺你們,不知朕之威嚴!朕看日後還有誰敢北奔他國,去應試他國貢舉!”王延鈞冷哼一聲,帶著已經哭暈過去的婦人離開,留下化為地獄的村莊。
當日夜,王延鈞就臨幸了那名婦人。
次日王延鈞得報,婦人自殺,留下一行血書:暴君來日必將亡國!
王延鈞大怒,下令將婦人的屍體剁碎,丟到山中喂食野獸。
然而他的命令剛傳下,就有急報傳來。
“陛下,建州軍報,十萬火急!唐軍日前攻佔蒲城、建陽等地,正大舉向建州城奔進!”
“甚麽?!”王延鈞呆住。
“快!回長樂!”王延鈞慌得來不及穿鞋,連忙叫人牽來戰馬。
“陛下,婦人的屍體還要不要剁碎扔到山裡?”一名羽林軍問。
“剁你娘的直娘賊,蠢貨!”王延鈞見甲士如此不分主次,這等時候竟然還問這等問題,氣得在馬上拔刀將他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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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軍:“以羽林統軍使黃紹為泉州刺史”,“文獻中能見到的只有左右羽林軍,如朱文進殺其主王延羲後,自立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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