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趙普去了地方做官,李重美還在學院裡搞發明創造,學院的士子們各有各的風采,而作為皇朝的掌舵人,李從璟也從未停止過向前的步伐。
自打天成新政推行,天下看似一片欣欣向榮的大治景象,然而作為穿越者的李從璟卻知道,眼前的繁盛不過是一時花開罷了,還有太多問題等待他去解決。
首先是土地的問題。
“要抑製土地兼並,首先得弄清楚土地兼並的根由。無論是商賈大戶,還是官員將領,都有大肆購買田宅的習性,一日不禁絕土地買賣,就一日無法禁絕土地兼並。而要禁絕土地買賣,最根本的辦法,就是讓田主只有土地使用權,而沒有土地所有權。沒有所有權,就不能買賣。”崇文殿裡,李從璟如是跟馮道等人說道,“國家土地歸國家所有,而百姓耕種之,所得除卻稅賦外,皆歸百姓,但土地本身,不能由田主支配。”
地主階級是君主製,或者說是封建時代的統治基礎,而將土地收歸國家,無疑是對地主階級的根本性打擊。李從璟的這個提法,立即引起了眾人爭議。
李從璟則態度強硬道:“有土地兼並,則有百姓無田可耕,或者依附大戶成為佃戶,或者成為流民。而流民不是成為盜賊就是成為奸人暴徒,天下藩鎮林立時,各鎮的藩軍從何而來?主要就是流民。流民一旦多了,天下就會亂,而國家要杜絕流民,不能治表不治裡,收編流民為軍卒是無用的,只能杜絕土地兼並。”
馮道等人擔心的,是如此一來會引起地主們的動亂。
最後議定,此事循序漸進,先行試點,再看效果推行。
第二件事是貨幣問題。
貨幣問題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民間私鑄銅錢、擾亂貨幣秩序,二是銅錢不利於流通,動輒幾十斤銅錢扛上街,很是麻煩,而商賈經商,更是不便,嚴重影響商業發展。
李從璟的辦法自然是建立國家銀行,發行貨幣符號。
“此舉有多個好處,一方面可以避免銅、銀、金的流通損耗,另一方面有利於商業興盛,第三方面,日後大唐商隊遠航海外,可以在海外進行‘貨幣戰爭’。”李從璟說道,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貨幣符號的意識比較朝前,而且“交子”這個東西也不能避免造假。
不過自打有了紙幣這個貨幣符號,打擊假幣就會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說到底還是利大於弊,也必須施行。
為此,李從璟找來章子雲等人,讓他們去擬定章程,同樣先行試點。
第三件事是兵製問題。
李從璟道:“在募兵製下,朝廷精編禁軍已經多年,成軍於天成年間的殿前軍,如今已經征戰了很久,士卒逐漸老去,軍中老弱數量增多,這對禁軍的後續征戰不利。”
募兵製最大的問題,是士卒一日為軍終生為軍,作為職業軍人,年輕的時候固然有戰力,年老之後還待在軍中,由國家養著,不僅戰力沒了,還是莫大負擔。
李從璟道:“軍中要建立裁汰老弱的標準,以從軍年限為基本依據,普通士卒三年一代,精銳可以留在軍中繼續奮戰,中下層軍官放長年限,建立‘轉業’機制——被軍隊淘汰下來的中下層軍官,可以到地方出任公差”
用義務兵役製代替募兵製,是軍隊建設的必然趨勢,在這種體制下,軍官皆要求是演武院畢業生,普通士卒想要成為軍官,必須進入演武院深造,只有在戰時,士卒立下軍功之後,才能被直接提拔為軍官。
這件事同樣要循序漸進的施行,
眼下大唐還有河西、西域和草原戰事,在諸方強敵尚未平定、並且打算去平定的時候,募兵製效果明顯。也就是說,募兵製是為消滅目標強敵存在的,當強敵被消滅、目標沒有了之後,募兵製就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繼續存在下去,弊大於利。就目前而言,李從璟提出的這個想法,主要是為軍中裁汰老弱。
第四件事是建立學院分級製。
洛陽學院是大學,相應的,自然要建立中學、小學。
學院分級製的建立,意味著教育體制的重大變革。
李谷、趙普這些第一批學院畢業生,在各地的良好政績,是推行學院分級製的基礎。
李從璟之前就說過,大唐官場的第一次換血,是以天成新政得力官員替代無作為官員,第二次大換血,則是以學院學生替代貢舉製下的官員——後者無疑更加徹底,也更加有用。
每一次官場大換血,都意味著大唐國事的改善、國勢的上升,意味著當下的大唐,正在接近李從璟心目中的那個大唐。
李從璟道:“洛陽學院先行擴大規模,往後再視情況建立分院,此番先在州裡設中學,縣裡設小學,往後再逐步往下推進。與此相應的,則是教學內容的分級製,這對學院教材有很高的要求,需要花大力氣,不過有洛陽學院的先例在,此事不會太難。”
眼下還不是廢物貢舉製的時候,等到學院分級製大成,貢舉製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件事同樣需要循序漸進,諸項事宜不必贅言。
隨著時間進入定鼎三年,朝廷對河西、西域用兵的大事,進入到準備階段。
夏州。
四十多歲的石敬瑭站在城牆上,扶牆遠望東南方。若是從他的目光一直延伸出去,最終一定會觸碰到神都洛陽。
他已經在這裡站立了兩個時辰,似乎在思考甚麽,又似乎只是在放空。國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更沒有任何色彩,這讓人無法揣摩他心中的想法。
裝扮簡單但不平庸的崔玲瓏,從甬道走上城頭,來到石敬瑭身旁,“探報,朝廷使者已近在十裡之外,稍後要不要放他們入城?”
石敬瑭的目光依然悠遠,“朝廷忽然遣使前來,所為何事?”
崔玲瓏冷笑道:“想來無非兩個字:移鎮。”
“移鎮。”石敬瑭笑了笑,“移鎮何處?雲州,還是幽州?都不可能。然而除卻這等邊關重鎮,還有哪一個節度使,如今不是有名無實?移鎮,不就是自縛雙手,把自己置於砧板上,任人宰割嘛。”
崔玲瓏面寒如水,“現在還說這些做甚麽,李從璟要你移鎮,無非就是準備對你動手了,你我在夏州苦心經營多年,不就是在等這一天?”
石敬瑭搖搖頭,面色仍然沒有甚麽變化,“朝廷要我移鎮,我若不遵行,豈不是形同反叛?我石敬瑭對國一片忠心,又怎會行那悖逆之事?我還在等著發兵河西,為國家收復被異族佔據的山河呢。”
崔玲瓏蹙眉,片刻後,她理解了石敬瑭的意思,“稍後有人自會迎接朝廷使者入城,好生招待,不會讓對方起疑。但這也只能拖延一時,李從璟既然決定對你動手,只要不見你離開夏州,他總會發兵前來。”
石敬瑭似笑非笑道:“那也是朝廷要對付黨項人,無關我石敬瑭。就算朝廷要對付我石敬瑭,那也是李從璟猜忌邊關將帥,不是我石敬瑭不忠。”石敬瑭的話,可謂句句都有大文章。
崔玲瓏詢問道:“這回你要如何搪塞來使?又裝病?”
石敬瑭手指敲打著女牆,“同樣的借口,用多了,難免讓人感到厭煩。前段時間不是說北邊在鬧馬匪嗎?這回我去剿匪好了。”
崔玲瓏露出笑意,“馬匪有沒有不知道,但是韃靼部和契丹的使者,卻是不久就要來了。”
“還有呢?”石敬瑭問。
“涼、甘、肅三州的黨項人、吐蕃人,也都會相繼趕來。”崔玲瓏笑容愈發濃鬱。
“那可真是群英薈萃,如此盛事,錯過了豈不可惜?”石敬瑭笑意深邃,“怪不得馬匪猖獗,難以平定,饒是我出征數月也無法盡除,原來是有這些人暗中支持。然而涼、甘、肅等地,又為何要派人扮作馬匪,來為禍我夏州?”
崔玲瓏笑道:“沙州歸義軍與朝廷往來頻繁,朝廷還派了使臣進駐沙州,李紹城坐鎮靈州後,更是時常派遣斥候進入涼、甘、肅等地,種種跡象都表明,朝廷有聯合沙州圖謀河西之意,涼、甘、肅等地,為保全自身,如何能不惱怒並且未雨綢繆,先發製人?”
石敬瑭撫掌而讚:“妙,妙,實在是妙。”
崔玲瓏道:“更何況,靈州之西、涼州之東,本就有黨項人生活,此番夏州又得韃靼部、契丹呼應,足以牽製朝廷兵馬,等我等合力啃下靈州,將夏州與河西練成一片,屆時河西之地,還不是我等想如何就如何?朝廷縱然興兵,也是勞師遠征,我等借用涼、甘、肅等州之力,足能與之周旋。待到朝廷兵馬糧草不濟、人困馬乏了,豈能不退?”
石敬瑭看向崔玲瓏,“心思玲瓏,不愧玲瓏之名。”
崔玲瓏嫣然道:“不玲瓏,如何助你成就大業?”
石敬瑭笑而不語。
過了片刻,崔玲瓏忽然道:“可奴有一事不明。”
石敬瑭道:“但說無妨。”
崔玲瓏問道:“李從璟敵視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何早不對你發難?”
“早不對我發難?”石敬瑭笑了,“他如何對我發難?派遣殺手,還是興兵破我軍營?前者我亦有賓客、護衛, 日夜防備,縱然不能反擊,難道我還不能逃走?後者我有軍中將士,更是能從容而退。”
“而李從璟若是背上陰謀殺我的罪名,你讓李嗣源如何看他,讓天下人如何看他?要知道,李嗣源可不止他一個兒子,你當真以為李從榮從一開始就沒有跟他相爭的心思?李從榮不跟李從璟相爭,是因為最後李從璟勢力太大,他已經爭不過,而若是李從璟給他機會,他豈能不把握住?”
“再者,天下還未平定,諸侯盤踞江南,徐知誥又豈是等閑之輩,李從璟若是擅殺大將,徐知誥有的是辦法把他名聲搞臭——你難道不知道李從璟對李永寧的那點心思?如是一來,你讓李從璟還怎麽得李嗣源信任?”
“對李從璟而言,順利成為太子,再順利成為皇帝,先行平定天下,才是最大的大局,其它一切事務,都可以放到後面。因為他自信一朝他成了皇帝,就能對我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就像這回讓我移鎮一樣。”
說到這,石敬瑭又看向東南,笑容凜冽,“可是他錯了。他太小看了我石敬瑭,我豈會坐以待斃?”
此時的石敬瑭,當然不會承認,等到李從璟興兵攻來的時候,對方的目標其實是河西、西域。至於他石敬瑭,坐擁大局的李從璟根本就沒放在眼裡,此番也不過是順手滅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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