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用狼入羊群來形容孟平所部的進場並不為過,五十名重裝甲士如同一架巨大的鐵甲戰車,在西川軍陣中滾動向前,堅不可摧的車輪碾碎了一切阻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他們如同一隻鍥子,釘入西川軍陣,在萬軍之中清理出一條血肉通道,只是片刻,便讓猝不及防的西川軍陣遭受了不少損失。
然而,在這面城牆下的西川軍少說也有千人,即便是正在攻城的甲士也達數百人,五十人殺入其中,到底是狼入羊群還是羊入虎口,還不能輕易做出分曉。
在孟平舉捶大喝,為重裝甲士指明方向時,在西川軍陣後的李仁罕,自然也看見了孟平這一隊甲士,包括從另一個方向突過來的另外五十名百戰軍,李仁罕現在都已看得清清楚楚。
孟平知道李仁罕會將他們看得清楚,他也知曉他們接下來會陷入包圍,但他並不畏懼。不畏懼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為他不懼死。對於連戰死都不畏懼的將士,還有什麽能讓他們畏懼?
不畏懼的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孟平知道,他們未必就會敗。
且不說這百名重裝甲士,近乎武裝到了牙齒,事實上,他們更是百戰軍中十裡挑一的好手,又有孟平親自率領,只要戰法運用得當,未必就會敗。
孟平出戰逆擊李仁罕,是為振奮士氣,打開局面,而不是來送死。
這個戰法說來也簡單,就是依仗百名重裝甲士造山開路的戰力,不給對方圍困的機會,從而搶在對方圍困己方之前,率先殺到李仁罕面前。
要實施這個戰法,需要的就是悍不畏死,一往無前。
他們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玄武縣城牆不算太長,李仁罕又在戰場最前線,百名重裝甲士從兩個方向往李仁罕靠近,距離也不太遠。
“將軍,賊軍大盾上來了!”孟平一錘逼開面前一名敵軍,再一錘招呼在另一名敵軍腦門上,將其砸倒,此時他已率部殺出藏兵洞前進二十余步,他身旁有觀察戰場職責的親衛,突然大聲示警。
西川軍並沒有停下攻城,城牆上下依舊殺聲震天,喊叫聲、廝殺聲、利箭離弦聲、雷石滾木的砸落聲,此起彼伏又混合在一處,震得人頭暈目眩。玄武城如一口巨大的鐵鍋,鍋中正燒著一鍋沸水,又如同絕提的江水,攝人心魄的響聲席卷了天地萬物,讓人幾乎站立不穩。
“向前!碾碎他們!”孟平抬頭,面前層層人浪中,無數盾牌手舉盾迎來,他的面容隱藏在兜鍪中,雷鳴般的吼聲卻穿透了兜鍪,重裝甲士本就是一力破百巧,以不變應萬變,沒甚麽好多說的。
西川軍意圖以重盾限制他們的活動范圍,孟平明白,絕對不能給彼方結陣的機會。此時他雖穿戴數十斤重甲,腳步依然矯健,手中雖然擰著幾十斤的大錘,身手依然敏捷,他大步上前,和同伴殺散面前十幾名賊軍,靠近了大盾,頓時呼喝一聲,蓄積了全身力氣,鐵錘揚起又狠狠落下,猛擊在大盾面上。
“嘭”的一聲炸響,舉盾的西川軍士面色一變,再也拿不穩大盾,護衛他身軀的大盾,此時成了孟平的武器,重重反撞在他身上,那上面傳來的巨大力道,震得這名軍士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就栽倒在地。
一錘砸倒一面大盾,孟平扭身大喝,借著身體扭轉的力道,又是一錘狠狠揮出,重達數十斤的大錘打在盾上,力道比方才更加駭人,直接捶飛了大盾手。大盾手撞進人群中,又撞到了數人。
孟平身旁的百戰軍勇士,跟孟平打法一樣,端得是凶猛。那些堅不可摧的大盾,在他們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根本不堪一擊,動輒便是盾毀人倒的下場。
“向前!”孟平的雙眸逐漸變得通紅,他一馬當先,與眾勇士合力,將敵方未來得及結陣的大盾手們擊潰,衝進了沒有重盾保護的賊軍人群中,左右開弓,鐵錘飛輪,殺得對方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如是,再進二十步。
“將軍,長槍手!”孟平身旁的親衛再度大聲示警。
在方才孟平殺潰大盾手的這個時間裡,李仁罕已經組織起長槍兵,向他們殺將過來。
孟平所部,皆手持巨斧、大錘等兵刃,雖然威力無雙,卻失之較短,一旦被長槍手裡三層外三層圍住,也免不得走上覆滅之路。
殺得興起的孟平早已忘了恐懼是何物,現在他目中只有李仁罕那面將旗,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他哪有後退的心思,只是大聲呼喝:“向前!殺散他們!”
五十名重裝甲士結陣而行,他們不僅勇猛,而且訓練有素,衝殺間,自有周密的戰鬥方式,不會出現前後脫節、彼此照應不周的情況,正因為率領的是這樣一支精銳之師,所以孟平才能無需分心,只要向前拚殺,帶頭撕裂對方防線即可。
腳下傳來吧唧吧唧的刺耳聲響,那是軍靴踩在敵軍屍體間,踩中了對方的碎肉與五髒六腑發出的聲音,作為沙場宿將,尤其是步軍將領,孟平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這種恐怖的刺激性聲音,讓他渾然忘我,戰意更加旺盛。
對付長槍兵,最重要的是近身,最難的也是近身。眼看面前刺來數柄長槍,賊軍甲士猙獰而充滿殺氣的嘴臉清洗落入孟平眼中,他不退反進,卻沒有用鐵甲之軀頂上槍尖,而是在長槍近身的刹那間,身子一側,滑入了搶陣中。
長槍在他腹前和後腰滑過,也刺得他血肉生疼,孟平卻似渾然不知,他大喝一聲,雙臂張開,雙捶隨著他腳步前進,狠狠擊在敵軍甲士胸前。沒有被鐵錘正擊中的賊軍,也被他有力的雙臂掃中。面前這三四名長槍兵,或者胸前碎裂,或者仰面栽倒。
身後的百戰軍勇士跟上來,巨斧、大錘落下,那些倒下的賊軍就成了一堆肉泥,他們的殘軀被相繼跟上的百戰軍勇士踐踏,化為一灘死肉,隻留下吧唧吧唧的聲音響個不停。
孟平如同一架戰爭鐵獸,戰法勇猛,身軀卻又靈魂的不像話,他衝入沒有結陣完全的長槍陣中,一面閃避長槍刺向要害,一面以傷換命,當真是勇不可當。
然則,五十名甲士雖然勇猛,畢竟人數佔了劣勢,再進二十步時,已是出現不小傷亡。受傷並不可怕,可怕的腳步一旦稍稍停頓,便會被西川甲士撲上來,如同群蟻食象一般被淹沒。
一名排在軍陣末尾的百戰軍勇士,被一支長槍掃中了腦門,一個慌神的功夫,被幾名同樣悍不畏死的西川甲士衝上來撲倒,緊接著西川軍士疊起人塔,將他層層壓在地面。
這名百戰軍勇士雖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隨後幾名西川軍士又撲上來,拚命從底層將他四肢拉出來,隨後便是刀斧齊下,將他四肢斬斷。失去四肢的百戰軍勇士,慘嚎不停,最終卻只能被亂刀砍死,血流一地。
孟平同樣被一支長槍掃中腦門,但他在對方撲過來之前,手中鐵錘習慣性掃出,擊倒了撲來的西川軍士。但隨之而來的刀槍,刺進他的身體,他體內的鮮血順著敵軍手中兵刃的鋒刃流出,如涓涓細流。
“啊!”孟平大叫一聲,傷痛的刺擊,讓他如同發狂一般,變得更加凶殘,輪起雙捶左旋右轉,掃倒一片賊軍。
但賊軍畢竟不少,且同樣不懼一死,孟平再度被一支長槍掃中小腿,雖然只是身體晃了晃,並未摔倒,但在應付近在眼前的拚殺時,再度受創,被擊倒在地。
“護衛將軍!”孟平的親衛縱身殺上,以生命的代價,將他護進陣中。
被扶起的孟平,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他感到一陣頭暈。
掙扎間,他盡力舉目前望,映入眼簾的,是奮然衝殺向前,護他退入陣中,卻被數支長槍刺進身體的親衛。那名親衛身體往後一弓,腳步已經不能動,卻仍然大叫著揮動手中巨斧,斬殺衝上來的西川軍。
陽光微微有些晃眼,也讓人目眩,西川將士層層疊疊,呼喊著、大叫著,手持兵刃衝殺上來,望不到盡頭。在這些將士背後,那面李仁罕的將旗,依舊屹立不倒,在陽光下輪廓清晰,分外刺眼。
己方只有五十人,還是太少了些,幾層冷鍛甲雖然防禦力極強,也非是無敵的存在,孟平看到軍陣的步伐慢了下來。
這已不滿五十人的軍陣,步伐一旦慢下來意味著什麽,孟平知曉得清清楚楚。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幼年時,饑寒交迫的他在李府外狼狽不堪,被同樣身為少年的那個人,將他領進府門。他好像又看到,兩人在習武對練之余,那位少年老氣橫秋排著他的肩膀,說,小子你武藝長進得很快啊!他似乎還看到,一次酒喝多了之後,那位少年抱著酒壇,豪氣乾雲揮動稚嫩的雙臂,大聲道,我以後一定要平定天下......
那時節,一切都不溫不火,一切都無憂無慮。
平定天下......所以他就叫孟平。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